懿旨

    梁皎皎捂住额头,气鼓鼓地退开一步,哼声道:“你竟敢欺负我!小梅,他欺负我!”

    皎皎伸出一根指来抵住严明恩的鼻子,扭着脖子四处瞧:“小梅?小梅人呢?伯母、姨母她们怎么也不见了?”

    梨玉酝的甜香从她的指尖飘来,严明恩抬手轻轻握住,张嘴不知说了些什么。

    在酒精的作用下,悲伤仿若瀑布飞落,不断击打着皎皎。

    她收回手,将严明恩凑近的脸推开,泛红的眼角顿时下垂:“她们把我丢下了……”

    “不过你来了。”梁皎皎停下呜咽,破涕而笑,咧出一口白牙。

    笑容还未从脸上褪下,她又泪汪汪,委屈道:“可是你依赖就欺负我啊。”

    严明恩手忙脚乱地擦着她不断涌出的泪珠,好笑地哄道:“我的错,不该欺负你。再哭眼睛就要肿了。”

    “我醒了。”梁皎皎哭累了,神情又清明些,将严明恩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后,朝他挥挥手。

    待严明恩靠近一些后,皎皎迫不及待地伸出手臂将他揽近些,重重地朝他哈气:“你敢笑我,我要用酒气熏晕你!”

    梁皎皎奸计得逞,仰头大笑,斜眼得意地看向严明恩,看着看着头又晕起来。

    严明恩捏着她的脸蛋,俯首亲了一口,道:“小声些,她们都去睡下了。”

    梁皎皎见他嘴巴嚅动着,自己却听不见一点声音,急得撇过脸将耳朵凑上去,同时手指勾住他的衣领借力:“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见了!”

    严明恩贴在她耳边再说了一次。

    他的唇几乎贴在皎皎的耳朵上,热气无处可散,只得顺着皎皎的肌肤向下滑,痒得她直发笑。

    梁皎皎又想起严明恩的提醒,双手交叠着捂嘴偷偷笑,喃喃道:“现在声音还大吗?”

    接着委屈地嘟起嘴:“我好像真的喝醉了,有点控制不住自己。”

    严明恩将她扶着向院中走:“是啊,让你贪嘴,怎么办,这下真的喝醉了。”

    他怜爱地亲亲皎皎额发:“想吐吗?”

    梁皎皎半靠在他怀中,脚不听使唤,一阵阵发软地踉跄,她奇道:“只觉得晕,不想吐。”

    说罢扬起小脸嘿嘿笑:“这说明,我没彻底醉,还能再喝呢。”

    严明恩瞪她一眼:“不能再喝了,看着路,小心些走。”

    皎皎却彻底止住步伐,脑袋抵向他温热的颈项间,深深吸了口气:“好香,不是竹香,是你的味道,日后别再熏香了好吗?”

    最后的一句话,皎皎几乎丁点声音也没发出,眼睛闭上就失了意识。

    自然也察觉不到,严明恩微微僵住的身体和他下意识将衣领提起些的举动,还有严明恩的低语:“我的味道?是香的吗?”

    **

    “小娘子总算醒了。”小梅将瓷碗放在桌上,前来撩起床榻四周的帷幕,“奴婢都将牛乳热过好几回了。”

    梁皎皎按了按脑袋,觉得自己因酒精降的智还未完全恢复,她哑着嗓子问道:“鲜牛乳?”

    得到小梅肯定的回答后,她拧着眉道:“不要喝,鲜牛乳太膻了。”

    小梅笑道:“已加了姜片去膻了,小娘子爱吃甜,奴婢还加了些糖,是甜的,保准一丝膻味也喝不出。”

    梁皎皎晃晃沉重的脑袋,点点头:“好吧。”

    这边才将温牛乳饮尽,院门就被敲响,小梅前去查看后,又慌忙来报:“大内有懿旨传来,是给小娘子的。”

    “懿旨?给我的?”梁皎皎将瓷碗放下,来不及细想,便被小梅推着翻出箱底掌簿的女官服饰穿戴齐整,洗漱后便匆忙赶去了前厅。

    分明是懿旨,前来宣旨的却是官家身边的刘押班。

    前厅乌泱泱站了柳府一众仆役,柳母立于正前,冯姨母牵着于昭随后,皎皎对刘押班点了点头后,便走至柳母身边,朝大内方向一同跪下。

    懿旨辞藻堆叠,皎皎听得云里雾里,直到最后几句,才明白,她被释出宫了。

    为什么这样突然?

    刘押班道:“梁小娘子,接旨吧。”

    皎皎缓过神,接过旨,面上刻意流露感激,朝着大内方向又伏下身。

    起身后,梁皎皎熟练地将一沉甸甸的荷包悄悄塞过去:“为着我的事,烦押班跑了一趟,府里没什么可招待,押班拿去买些茶喝。”

    即便那钱能买上百壶茶不止,皎皎笑盈盈地正要开口,刘押班一抬手制止住她。

    刘押班淡淡笑问:“小娘子不用忧心,延福园是个养身子的好地方,太医一直陪护,柳娘子瞧着精神了不少。昨晚虽不得回来与夫人相聚,却也传了书信以慰,夫人可收到了?”

    刘押班对柳母神态越发恭敬,柳母却不自在笑道:“已收到了,押班费心了。”

    刘押班道:“都是臣该做的。”

    皎皎头一回在大内外听到刘押班称臣,看来柳母现在虽无诰命在身,恐怕也不远了,官家是打定主意要将朝云困在身边啊。

    严明恩不得闲,她现下彻底脱离了大内,是否为朝云在其中运作的缘故?她总算如愿了,朝云呢?

    待将刘押班送走后,梁皎皎愣在原地,攥着懿旨的手渐渐收紧,心绪纷乱如麻。

    “皎皎。”柳母近前,轻拍她肩膀,将朝云的信递上前,“昨晚你喝醉时严都知送来的信,朝云在信上都说明了,我也都清楚了。”

    梁皎皎接过信,将信从头至尾仔细阅读了一番,朝云果真将一切都说清了,除此之外还有……

    柳母说:“她既心甘情愿,我自再没有他话。”

    说是如此,柳母脸上却无喜色:“朝云还能回来吗?我们才……”

    柳母眼露悲伤,连话都说不全了。梁皎皎忙出声安慰,冯姨母也来劝。

    好一会儿,柳母才恢复了平静,由冯姨母搀着回院去了。

    梁皎皎想着朝云信上的内容,心中几番猜疑,朝云果真已心甘情愿了吗?她真的做出选择、下定决心了吗?

    皎皎不信,她想象不出朝云会妥协。

    这一接旨,梁皎皎彻底酒醒。

    这一离宫,日后生计就得全靠书肆了,因此皎皎对桌游的事情也越发上心起来。

    听闻墨贤书肆昨日不但举办中秋促销活动,甚至晌午就直接关了门,直到今日也没有开门的迹象。

    因而敬翰书肆生意大好,店里来来往往都是客人,陈掌柜甚至分不出心去摸账本,更别提抽身招呼皎皎了。

    梁皎皎毫不在意,对陈掌柜点点头,拎着糕点便去了后院。

    后院反倒清闲,因着中秋前日夜不停地印书、装订,此刻得歇,大多都告了假,只有刻板的小陈师傅还在忙。

    “府上庖夫做的,小陈师傅尝尝。”

    小陈师傅是陈掌柜的小儿子,对刻工感兴趣,年过十五便习得了好手艺。

    小陈师傅是个害羞的,面上红红的冒汗,推拒不得便接过糕点,放下手中的活小口吃起来。

    梁皎皎一边看着刻板,一边与他商量了细节后,便又去了三楼。

    经过二楼时,却被坐谈时事的文人吸引了注意,将迈上的步伐收回。

    本朝官家并不限制百姓谈论时事,更无因此落狱的说法,所以文人也大多口无遮拦。

    背对着皎皎的一位文人摇着头,幞巾的两角也跟着晃:“听闻了吗?官家下旨命户部上下协助盛提刑官,彻查左藏库和内藏库的账簿。”

    其对面的文人冷笑一声:“早该查了。每年都征收两税,商税、农税,近年还加收了身丁税。临到打仗,一众官员却推说国库空虚。真不知收的那些税都入了谁的私库中。”

    侧边的文人敲敲桌,引来其余人的注意:“要我说,财政上的事,就不该让中官插手,像前朝一般交由宰辅打理岂不好?”

    “旧朝灭亡的教训还没吃够吗?”此言大不敬,是极低声说的。

    另一文人摇首叹息:“官家也太信赖中官了。”

    “这些中官就没一个好的,那方面有了欠缺,就从别的上找补。”

    一桌人低低地笑起来。

    “看来你们也听说了。”他们挤眉弄眼的,莫名而来的傲慢全然暴露。

    梁皎皎听不下去了,谈时事就好好谈,怎么还带人身攻击呢。

    她本想掩了耳朵快些上楼去,那些文人却越说越不堪入耳,引得二楼其他文人也聚了上去,谈笑话怪笑声越来越大。

    皎皎向二楼的小厮招招手,低声吩咐了一声。

    没多久小厮便含着笑捧了十几本书走近:“王学士的新书已刊印好装订成册了。”

    那些书生立即丢下话题,跟着小厮转到了书架旁,抢这十几本书。

    王光乃端明殿学士,是上一次殿试的科考官,新书一出,没有哪一个文人不追着看的。

    梁皎皎见他们聚着捧起新书看,才满意地上了楼。

    只是担忧不由再次浮上心尖,严明恩担任左藏库使已有些年头了,若这段时间的账簿被查出了问题,受责都是轻的,只怕要被押入狱。

    一旦入狱,即便官家暗中留他性命,他也得先熬过酷刑。

    这便是他说的诱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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