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四月初四,已然步入夏日多时,气流温热。可在卯时,还是能让人感受到一丝丝的凉意。娄持声儒衫短打,在装载货物的马车上,听着马车外的征铎声和马蹄踢踏尘土发出的声响。他稍微动了动胳膊,便觉身上传来细细密密的痛感。

    愈合的旧伤因为早晨的奔波而有崩裂之势,他深呼着气,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他抬头将薄汗轻擦而去,听着镖行的几个镖头议论着近来最是引人注意的话题——一等伯爵造反,朝廷诛杀逆党。

    圣上震怒,诛其九族,却恰逢其人侄儿远游,陛下有旨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为首镖头说:“也不知金吾卫他们有没有将那贼人找到。”

    “你难道不知道已经被找到了么,在林子里当场被斩首,估计尸体都被秃鹫啃没了。”

    为首镖头讶异的呼声还未结束,忽有一声高喊道:“起——行——起——行!”

    两位镖头的议论戛然而止,与之替代的是骆驼的喷气,马蹄的踏地——昭示着娄持声将离大寻越来越远,他有心竖起耳朵想多听一些时下的消息,可那镖头似是怕隔墙有耳,再也不议论朝政。

    娄持声打消了这念头,挑起车帘的一角,吃力地向后看去,高耸而威严的城楼在他的世界中向后缓缓颠簸着退去。他分明咬紧了牙关,但鼻腔还是酸涩了起来。他知晓在眼前这一片影影绰绰中,有一身着蟒袍之人正转身自城楼而下。

    那人于万千危难之中,不费吹灰之力的救了他,却又在谈笑风生间将他推入了漩涡。

    他自小学得便是圣贤之书,习的报国之道,对修身齐家平天下有着自己的见解,而今时不同于往日,他要亲手碾碎曾经的一切,带着耻辱与不甘离开生他养他的国土。

    娄持声惨淡地笑着,委顿在马车中,颠簸让他的身体更为不适,但他咬牙挺受着。这是自被通缉后,难得可以独处的一段时间,他无比珍惜。

    车辙印刻在大地上,将蜿蜒迤逦到另一个国度,娄持声身体虽在前行,但心却好似被血淋淋的剜出来,跳动着带着满腔不舍,永远留在了寻朝。

    同日夜里,在寻朝以北的绍国中,姜依已经消化好了她穿越的事实,还穿进了她读的小说《当臣》中。

    起初看见这部小说,姜依只是身为设计人对它的封面感兴趣。在书的外封,书名当臣镂空设计,隐约窥得封面里的旌旗。当翻开外封,右下角为一池将开未开的荷花,平静悠然,惠风和畅;左上角是巍峨壮阔的城楼,箭雨伴着云梯,战争硝烟弥漫而出。

    中间由旗帜分隔成为了对角设计,这番设计吸引了姜依的兴趣。

    她就这么满怀好奇的买回了书,只是没想到书中还有一位和她同名同姓的女配,更没想到这个女配那么恋爱脑,惊鸿一瞥男主后,念念不舍的记了半生,如同飞蛾扑火一般对着不属于她的人掏心掏肺。

    实在是太蠢了,蠢得姜依每次看见书中的姜依都只觉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本来事情到这里就应该平平无奇的结束,结果当她站起来准备将书放到书架上的时候,她感觉一阵眩晕。

    待姜依再回过神来,手中的书变为了白色栀子花,鼻腔中盈满了幽幽的清香。她看着面前不属于她家中的花瓶,吓了一跳,手中的花也滑落至地……

    起初的姜依在并没有搞清楚状况的时候,不多说也不多言,只是整日整日的闷在屋子里,不仅门紧闭,还要将帘幕拉死。

    而搞清楚情况之后的她多少有点精神崩溃,她穿成了她吐槽的恋爱脑女配姜依。这让她如何能接受得了,让她这个唯物主义者简直要怀疑人生了。

    就算是穿越,穿到她熟悉的朝代不好吗,再次之平行时空也不错,为什么偏偏是小说中的世界。

    姜依以为,小说是虚构的,里面的人物也是虚假的,现实中的人会哭会闹会笑,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对生活有着不同的感悟从而成长。而小说人物不会,他们有自己的人设,会按照人设永恒枯燥的寻迹着作者的安排进行剧情。

    这让她一时没办法将她眼之所见的人当成和她一样的“活人”。

    “公主,瞧着您没进多少食,就又让小厨房做了点垫垫肚子。”

    “不……算了,放进来吧。”姜依无奈,她知道是她的贴身婢女齐儿心里又放不下她了。

    “多进一点吧殿下,瞧您又瘦了,可别又说是太子殿下教您的了。”齐儿干练的布菜,姜依讪讪拿起筷子,在桌上一抵,使之平齐。

    这几日她一有什么事情就全都推到了仁厚的太子身上,不练琴,不出门,只说是太子教的修身养性之法。姜依记得原身的庶长兄最为宽和,想必知道了也就笑笑而已,并不会多说什么。

    姜依夹了一片白菜,在齐儿的注目下放到了嘴里,齐儿满意地扬起了一个笑容。姜依毫不意外的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果然是按照设定行事的人,绞尽脑汁只为主子健康喜乐,这几天心思沉闷吃不下饭,给这小丫头急够呛吧。

    思忖间,又忆起一件事,姜依不由得又觉喉头一哽,手中的饭菜又吃不下去了。她刚穿越过来的前几日睡得不踏实,约莫在一点多的时候惊醒过,起来凭窗远眺时,看见了有宫女正跪地拿着湿苫布擦拭门口的砖地。

    更深露重夜里风寒,怎得一个辛劳。

    而起因是她临睡之前说了一句觉得砖地不干净。

    这种因只言片语便能号令人的感觉让她的心中大为不自在,让她忍不住想起在景区做人力轿时纠结的内心。

    尽管知道这是他们的工作,但在辇子上被抬起来的时候还是浑身上下都拧成了麻花,驱使别人的感觉怎么想怎么别扭。

    虽然如今穿越到了封建的国度,但心里上还是人人平等占据上风,可她并没有任何能改变一切的能力。

    “公主进不下去就先歇息吧,夜也深了。郑太医陪着太后去寺里祈福,明日就回来了,待他给您诊治了就好了。”齐儿带着绣花的袖口拂过桌面,顷刻间便将一切收拾的妥帖。

    姜依无措地搓了搓手指。尽管脑中再三告诫自己他们都是“虚假”的,跟她不是一个地方的,只是类似游戏npc的角色,但还是被齐儿的关心戳中了心,她有心道谢,但又深知没办法将“感谢”这两个饱含感情的字宣之于口。

    会吓到宫女设定的齐儿的。

    齐儿走近床边理着被褥,自上次姜依自己铺了被子,齐儿铺整被褥的时间也越发提前了,分明是要抢在姜依之前。

    姜依之前只是想着提早休息,长久独居的她,一时忘记了齐儿,一不小心就让齐儿平白又多了一件操心的事。

    她看着明灭烛影,梳理着近况,她作为大绍的嫡出公主,年芳十五,比她在现代足足年轻了十三岁,嫩的简直能够掐出水来。

    既然已经到了人家的身体里无论如何都要生活下去,只是不能像原身那么傻了,她总该好好梳理一下书中的剧情。

    按最近来讲,她一时想不到附近的剧情,也没有观察到什么剧情来确定剧情进度,问齐儿也问不出来个所以然,只能知道今日是四月初五。

    姜依心思沉重,这一日又是就这么睁着眼一宿都没睡,满脑子都想着以后的事情,等到第二天的时候,脸色更是白的惨淡。

    郑太医来诊治的时候,更是一针见血地说出了姜依一直没有休息好的事情,让上上下下的人又围着她忙了起来,连着原身的生母绍国母仪天下的皇后也来陪了她小半日,见着她帘幕紧闭的屋子,很是不满的通通拉开。

    皇后奚落着她不见阳光,不生阳气身体如何得好。

    “母后,我明日想出宫一趟。”姜依想在宫外碰碰运气,试探着对着原身的母亲说了这句话,只见雍容华贵的皇后脸上扯出来个难看的笑,旁边宫女齐儿也绞紧了衣袖,袖口的绣花都被捏的变了形。

    姜依心中拉起了警铃,随便一说还真就撞上了个剧情?明天难不成是个说不得的大日子不成,怎么大家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宁皇后将被子掖了掖,挥手屏退了宫人,连着齐儿也被赶了出去。姜依有心想要坐起来,却又被皇后按了回去。

    “本宫知晓,本宫都知晓。照儿心中有气,但这不是任性胡来的理由。”

    姜依错愕,照儿?好像是原身的乳名,原本只是在书中提了一嘴的事情,却一股脑的结结实实全都砸在了她身上,让她有种不真实的错乱感。

    “对不起,母后,是我恣意妄为了。”姜依诺诺应和着宁皇后的话,因为不了解,甚至都不知道附和的到底是什么事。

    只是提到明日的话题,宁皇后就如同老了十好几岁一般,眉头蹙在一起,指头都在眉心上来来回回掐了好多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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