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常说完之后，就和黑无常一起退了出去。
独留燕玲一人在殿内。
燕玲回头看，只见早已没了黑白无常的身影，沉重的大门也被死死阖上，殿内的小鬼们依旧还在吟唱着令人头晕目眩的歌谣。
甚至有几个舌头长长的，戴着高帽的黑色鬼影围绕着她，一边转一边发出嘶鸣难听的声音。
一切都是那么诡异与惊悚。
就在燕玲快要被这鬼哭狼嚎的歌声吵得晕过去的时候，歌声戛然而止。
“来者何人？”一声威严的声音从正前方传来，十分高昂，回荡在大殿内。
燕玲抬头一看，只见前方正中央有一高台，高台上放着一张漆黑的古木桌子，桌子背后竟是——一座雕像。
跟门口放着的那座一模一样。
难道，这就是秦广王大人？
可是，秦广王不应该是活的吗，怎么会是座雕塑。
“问你话呢，还不快速速回话！”雕塑又沉声说道。
“就是就是。”一声低弱尖细的声音应和道。
燕玲不敢多想，连忙跪在地上，颤颤巍巍的道：“回大王，小……小女子乃是……阳间沂阳燕家的庶女，名叫燕玲。”
“燕玲？”长广王沉思了一下。
燕玲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好名字！”一道尖声尖气的声音又从雕塑后面传来。
燕玲依旧埋着头，闻言蹙了一下眉，秦广王怎么会发出两种声音？
燕玲小心翼翼的抬头瞥了一眼。
只听到雕塑又沉声开口道：“不是说这次让我来吗，你插什么嘴！”
“她又没发现。”
“放屁，她都偷偷在看我们了，肯定是发现了！”
……
两道声音，一道深沉，一道尖细，互不相让的争吵着。
然后，他们好像是动起手来了，弄得雕像也在颤动。
“都怪你！都怪你！”
“怪我干嘛，小气马脸！”
……
他们争斗的声音越来越大，引得殿内的小鬼四处逃窜，有只还窜到了燕玲怀里。
燕玲看着怀中的黑影，被吓了一跳，不知哪来的勇气将黑影扯出来丢了出去，黑影被扔到墙上，停滞了一下又找了角落躲了起来。
雕塑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很快，燕玲看到，巨大的雕塑往前一倒，重重的摔在了地面上。
摔得四分五裂，震天响。
燕家惊诧的看着摔成碎片的雕塑，长广王……碎了！
“你看吧，又碎了，大王又要怪罪你我了，到时候又要被发配到三殿宋帝王殿下那里，挖人眼珠子了！”
“哼，去就去，上一次我活活挖了两千个眼珠子，宋帝王殿下还夸我干活干得好呢！”
“呸，你这用人间的话来说，就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就你有文化……”
……
雕塑碎了后，两个藏身其后的人依旧在骂骂咧咧。
但他们的长相，也不能完全说是人，一个牛头人身，一个马面人身。
看着他们还在互相攻讦斗殴，燕玲想到了四个字——牛头马面。
燕玲的奶奶平时最爱读些道家佛家的转经，尤其是这牛头马面，地府鬼卒，经常被她提到。
于是燕玲也略知一二。
关于牛头，《五苦章句经 》说:"狱卒名阿傍，牛头人手，两脚牛蹄，力壮排山，持钢铁钗。”
而《铁城泥犁经》说，牛头"于世间为人时，不孝父母，死后为鬼卒，牛头人身。"
她奶奶就时常用这个两段话告诫子孙，要孝顺长辈，要不然死的时候不变成牛头人身，也会见到牛头。
另一个马面，也被称为马面罗刹，与牛头是搭档，共为阎王的手下。
职责为巡逻和搜捕逃跑罪人。
这在传说中凶神恶煞的人物，就这么活灵活现的在她面前打得你死我活，燕玲感觉到了深深的割裂感。
“看呐，人家在鄙视你呢。”马面沉声说道。
燕玲赶紧把头埋下去……
“好了好了，别打了，平白无故的叫一个凡人看了笑话。”牛头说道。
马面轻哼了一下，两个人才各自松手，走到燕玲面前。
燕玲颤巍巍的跪在地上，脸都全埋在地上，马面左瞧瞧右看看，说道：“黑白无常好久没有亲自羁押人过来了。”
牛头附和道：“是啊，黑白无常最近很少去人间勾魂了，尤其是黑无常，最忌额外干活，多干一点活就要向白无常发脾气。只有怨气极重，生前作恶太多的恶人，才能让他们俩同时出动。”
“看你这小姑娘瘦瘦弱弱的，风一吹就倒，看不出来竟是个极恶之徒，你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啊？”
燕玲依旧跪在地上，说道：“小女子真的不知道，两位大人，我绝对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
马面闻言哼了一声，道：“胡说，那黑白无常为什么亲自抓你啊？”
“难不成他们看上你了？”
燕玲闻言顿时两眼一黑，马面大人，您可不要乱说话啊。
“怎么可能？”牛头也轻哼一声，道：“他们眼里只有对方，哪里会瞧上一个人间小女子。”
“那你到底犯了什么错？”马面又问道。
燕玲依旧摇头，她是真的不知道啊。
“好吧，既然你不说，就别怪我们了！”牛头硕大的鼻孔里冒出两团热气，带动着他的鼻环跟着一耸。
“是啊，今天秦广王大人不在家，由我二人当家做主，这就来审审你这个满嘴谎话的小女子。”
说完，马面轻吹一口气，燕玲顿时感觉像一阵飓风袭来，被风刮到天上。
一阵天旋地转，燕玲落在地上。
燕玲感觉摔得五脏六肺都在疼，忍着疼痛爬起来，却发现面前是一面巨大的镜子。
座台大约高一丈，镜子要十个人才能围起来，极其庞大，上面还有七个字，写着:"孽镜台前无好人。"
燕玲还没缓过神来，牛头马面也跟着上来，只不过他们手上还提着一个人。
被提着的那个人被他们扔到地上，是个尖嘴猴腮的男人，已经吓尿了，一个劲的磕头求饶，喊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马面上前又提起他，丢到孽镜台前，说道：“好好照照你是什么样子。”
那人被孽镜台一照，镜中顿显生前景象，只见那人是个官员，不仅不脚踏实地为民办事，还娼妓，诱拐良家妇女，罪行满满。
生前罪行一一展现，那男人的脸也越来越苍白，最后罪行复现完毕，孽镜台上浮出一层小字：
“经判，转二殿楚江王处，打入粪尿泥小地狱。”
那人脸上顿时血色尽失，瘫软在地。
燕玲也被吓得不轻，粪尿泥小地狱，这个名字一听就十分恐怖。
马面提起那人说道：“诱拐良家妇女，只被打入粪尿泥小地狱，还是便宜你了呢。”
那男人被吓成了一滩烂泥。
牛头对燕玲笑着解释道：“凡是世上之娼妓，在生专赚皮肉脏钱，或是拐诱良家妇女，逼入娼寮贩卖灵肉，或是专行走私勾……因其在世身心污秽或染毒或口不清净，死后便堕落此狱。”【1】
“还有，亡魂进入此狱将会痛苦万分，一呼一吸，全是粪尿之味，口一开，便是成条秽物入嘴，腹又饥口又渴，欲食无物。其在世全食肮脏污物维生，故到地狱受此报应，罪有应得，因粪尿如泥，越挣脱，越下沉。”【1】
说完，便有鬼差将已经被吓得昏迷不醒的男人架走了，燕玲看着他瘫软的背影，难以想象他今后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于是，孽镜台前，只留燕玲和牛头马面。
牛头马面兴奋的看着她道：“既然黑白无常都亲自羁押你了，那就让我看看你能犯下什么天大的罪来！”
说完，燕玲被推到孽镜台前。
燕玲心里猛地一跳，站在孽镜台前，只见偌大的镜子闪烁一下，开始浮现她的生前景象。
从她出生，到学会走路，说话，到读书识字，到及笄嫁人，与前夫的一系列纠扯，还有在李府发生的一切诡异之事快速的在镜子上显现出来。
过了不一会，她的生前被全部过了一遍，孽镜台浮现四个字：“无功无过。”
燕玲看到这四个字，顿时松了口气，这是不是就意味着她不用下地狱了。
但这时，牛头马面发出惊疑的一声：“怎么只有这四个字？”
对于牛头马面来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一般孽镜台再现完来人的生前景象后，就会浮现处置结果。
要么罚没下地狱，要么进入轮回。
只有这四个字的还是第一次，
“这是怎么回事？”牛头奇怪的说道。
马面也十分奇怪，但很快，他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到孽镜台前捣鼓了一番。
他身形高大，纵使孽镜台十分巨大，还是被他挡了个七七八八。
很快，马面像是发现了什么，眼冒精光的回过头看向燕玲。
燕玲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顿时一阵不安。
果然，下一刻，马面就说道：“我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原来是你前世业障未解，得今世来偿还。”
“上一世，你身为妖女，勾引了一良家妇男，导致其万劫不复。按律——你该被移交楚江王，打入粪尿泥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