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婴骅，你知道郑宇出院的事吗？”
“他出院了？”
艾婴骅在电话里沉默了几秒。
“喂？喂？婴骅？”
“嗯。我在听。我不知道他出院了。”
“今天我约简灿文一起去看灿礼哥，准备顺道过去看看郑宇，谁知护士说他今天早上不顾医生的阻拦，硬是要出院。唉，这就是成年人的自由，办手续都不需要监护人。”
艾婴骅靠在窗边，手指按在玻璃上擦灰。
“成年人也有成年人的身不由己。你不懂。”
朱溪不屑地说道：“切，你都还没成年，说得好像很懂似的。”
“不说这个了。我想问你，下下星期的运动会，你报了什么项目，我参考一下。”
“你说笑呢？你看我这体型有适合的运动项目吗？我倒能参加举重。”
“那我也不去了，反正我也不喜欢运动。”
“那可不行。班主任说了，高一的每个人都要报名，不参加比赛也要给高年级的做后勤。”
“什么阶级压迫？算了，后勤而已，小意思。”
“那行，我帮你一起报给体委喽。”
到校运会那日，已经是郑宇旷课的第二周了。他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连简灿礼都联系不上他。
“婴骅，郑宇最近有联系你吗？”
艾婴骅一边打包刚到的干粮，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没有啊，怎么了？”
朱溪撅着嘴说：“郑宇真的好奇怪，一声不吭地就从医院跑了，亏我们还这么担心他。”
“可别扯上我。他那么大一个人，难不成还会丢了吗？”说完，艾婴骅就抱着号码牌离开教室。
“你去哪儿？”
“高三一班！”
团委似乎只给每个报名后勤的人分配了班级，剩下的就听从班级指挥。艾婴骅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被分给了宋世茉学姐！她抓着宋世茉的号码牌，巴不得现在就冲到操场上跑个比赛。
“哦，是你啊。”宋世茉从艾婴骅身边走过，眼神从她身上扫过一遍。
“学姐，这是你的。”艾婴骅双手递上她的号码牌，宋世茉随手扯过，指着她的座位，“喏，带上那些东西。”
艾婴骅望去，大包小包叠在方寸课桌上，走近后才能看见，椅子上还有一双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要去旅行呢。
“能不能快点！”宋世茉双手交叉，不耐烦地从窗外喊进来，“快点！”
宋世茉别好号码牌后就去候场区等了，艾婴骅终于可以休息一会儿了。她摸摸口袋，才想起手机落在教室了，于是趁这个空档回了教学楼一趟。
此时大家都在操场上看比赛，教室里空空如也。艾婴骅拿到手机后也准备马上回去大本营，免得宋世茉那个大小姐又要抱怨。
她刚走到教室后门 ，前门就传来细微的争论声。她本来并不在意的，只是听见那个女的喊了顾老师的名字，艾婴骅这才停下。
她顺着声音靠近，原来是从楼道拐角处传来的。
“顾老师，我已经十八了，我成年了。我不是小孩！”
“你冷静一下。”
那个女的还在不停地喃喃着“顾老师”。
艾婴骅偷偷从墙角伸出眼睛，只见孟情紧紧抱着顾少闻的手臂，眼角似乎闪着异样的光。
顾少闻眉头紧锁，手掌搭在她肘上，“冷静，听我说。”他脸上肌肉一颤，暗暗发力挣掉了孟情的手。孟情一下子没绷住哭出声来，顾少闻却眼疾手快地捂住她口鼻，低声嗔道：“小声点！哭什么！”
艾婴骅倒是被顾少闻的模样吓了一跳，他向来说话轻声细语的，也很少见他对学生发脾气之类的。孟情究竟做了什么令顾少闻会反应这么大？
艾婴骅又偷偷拉近了半寸距离。
顾少闻警惕四周，故意压低声线讲话，“别傻了！你是学生，我是老师，我们不可能！”
“我知道。”孟情带着哭腔说道，“可是，我明年就毕业了，明年我就不是岚风的学生了。老师，我真的很喜欢你。”
顾少闻听完这番深情的“告白”，仰天深吸了一口，脸上多了几分无可奈何的表情。
“孟情，你还小，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只是你人生中的一个老师，以后你会遇到很多人。不要......”
还没等他说完，孟情就猛扑过去，抱住顾少闻，“不是的。顾老师永远是顾老师，你不会只是一个老师。你是我生命中最特别的人。”
顾少闻拉开她，“别傻了，不管你要不要自己的人生，我们都不可能！这个丑闻要是被人发现，我就完蛋了！”他盯着哭泣的孟情，狠厉的眼色仿佛在勒令她收声。
“你在这里干什么？”
艾婴骅被身后的声音吓得一激灵。
孟情听到声响，顾不得擦眼泪，马上冲过来。艾婴骅还没来得及应付杜馨的叫唤，就被孟情一把揪住。
“艾婴骅，是你！你竟敢偷听我讲话！”孟情恶狠狠地瞪着艾婴骅，吃人般的眼神往杜馨的方向一刀，她也立即停下脚步。
艾婴骅想要从孟情手上挣脱，只是没想到这个女人力气之大，完全不见刚刚她在顾少闻面前那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十指如钉耙一样死死扒着双臂皮肉，疼得艾婴骅面部扭曲。
“你们躲在墙角什么意思？”
杜馨看到是宋世茉身边的人，估摸着局势不对，赶忙借口逃离现场：“那个，学姐，我还有事。你和婴骅慢慢聊，我先走了。”
孟情看着杜馨走远后才放下戒备，但手上却是一点儿不肯卸力。她回头，重新将目光聚集到艾婴骅脸上，瞬间有股无形的煞气撺掇升天。
“艾婴骅，你都听到什么了？”
艾婴骅忍着痛，委屈道：“学姐，你弄疼我了。”
“少装蒜！你是不是都听见了！”
“我什么都没听见！”
如果撒谎能摆脱这个困境，艾婴骅可以撒一百个谎。她一把推开孟情，谁知对方脚底一个踉跄，差点跌落楼梯。不过幸好顾少闻反应迅速，跨步接住了她。
“你没事吧？”
孟情跌在顾少闻怀里，听见他担忧的问候，眼里只闪过一秒的惊慌失措。神定后，脸上立刻泛起阵阵娇羞。
顾少闻将孟情搀起来，扶她站直。她用手拨弄了几下头发，抻了抻衣角后，又一脸神气地站到艾婴骅面前。
“顾老师，她偷听我们讲话！”
艾婴骅忿忿看着二人，“顾老师，我真的什么都没听到。我只是回教室拿手机，现在准备去操场。”
“手机？”孟情夺过她手里的手机，“你是不是录音或者拍照了？”
“我没有。”
艾婴骅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孟情都不会相信，便放任她查看自己的资料库，至少能证明她确实没留下任何证据的清白。
顾少闻突然从背后抽走孟情手中的手机。
“顾老师！”孟情尖叫起来，但她不敢说太多。她的鼻子喘着粗气，愤恨地望向顾少闻的眼睛。无声的狂怒，震耳欲聋。
顾少闻阖眼朝她摇摇头，将手机还给艾婴骅。
“好了婴骅，这儿没有你的事了。你走吧。”
“顾老师！”
孟情还是不肯就此罢休，极不情愿地看着艾婴骅将手机收回裤兜。
“孟情，婴骅说了，她只是路过，不是有意偷听，你不要这样。你是学姐，应该给学妹做好榜样。你刚刚不是说要去地下室搬椅子吗？”
顾少闻给孟情使了个眼色，她的气焰才消了一些。
“嗯。不过，既然学妹来了，也不用麻烦顾老师跑一趟。艾婴骅，你跟我一起去搬。”
艾婴骅只好乖乖跟着孟情走了。
一路上她嘴里不停嘀咕着刚才的事，始终不肯相信艾婴骅说的话。从她敷衍宋世茉和郑宇的事那天起，孟情好像就认定艾婴骅在耍把戏。这个女的太会糊弄人了。
清远楼的地下室潮湿闷热，四周的空气都阴沉着气流。他们经过一条满是灰尘的走廊，来到一间仓库外。
“你手机开下手电筒给我，我看不清锁。”
艾婴骅刚把手机拿出来，孟情就毫不客气地薅过去。她怼着锁孔，将钥匙插进去。“吧嗒”一声，锁掉在了地上。
孟情推开大门的瞬间，一股灰白的粉尘迎面扑向二人。他们被呛得直咳嗽，好像气管里卡着一团异物，不上不下，难受得很。
孟情赶紧退到艾婴骅身后，两手不停地扇，“什么鬼仓库，几百年都没人用了吧。”
艾婴骅一手捂住口鼻，一手在铁门旁的墙壁上摸索。终于找到电灯开关，她按下时仓库内顿时亮堂起来。
空间不是很大，只比普通教室大一点儿而已。但出人意料的是，有限的空间内却堆积了成山的废旧桌椅，一些旧书、旧提纲散落在角落。
“这是垃圾场吧！艾婴骅，你进去看看有没有比较新的椅子，搬几张出来。”
艾婴骅扭头看了孟情一眼。
“看我干嘛？快点啊！”
艾婴骅提了提裤腰，爬上七零八落的桌椅山。她搬开面上比较破旧的，去翻底下比较新的椅子。
“这里有一个，学姐你等我一下，我把它弄出来。”
“咔嚓。”
艾婴骅回头，仓库大门紧闭。
“诶？学姐，你关门干嘛？”
“哼，艾婴骅，我知道你听见了。你是不是心里打着算盘要报复我？”
艾婴骅赶紧爬下来，尝试拉开门把，可是它却纹丝不动。
“学姐，你开门！”
“我告诉你，你要是把我和顾老师的事捅给别人，就不是关仓库这么简单。”
“孟情，你和顾老师怎样，我绝不会管。但你也不能把我锁起来吧。”
“别敲了，我只是想关你一会儿，等下就放你出来。你现在就在仓库里把刚刚听到的东西全都忘掉，就当什么都没发生。等下就来给你开锁，忍一下喽。”
“喂！喂！孟情！还我手机！”
她手中钥匙的声音越来越轻，人已经走远。在这阴暗的地下室，就算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开门。艾婴骅抵在门上的手无力地滑下。
她转身看着满屋的课桌椅，不知道孟情什么时候才来开门，或者她根本不会回来。她只能转念祈祷，希望朱溪可以发现自己消失，自己才能快点摆脱这个仓库。
此刻的艾婴骅百无聊赖地坐在地上，盯着天花板发呆。不知道盯了多久，感觉大脑都要缺氧了。她赶紧站起来，突然眼前一黑，直接跌倒在旁边的桌子边。皮肤擦伤的痛感即刻打败了感官的眩晕，她很快清醒过来。
她捂着手臂上的伤口，抓着那张课桌的抽屉边艰难地坐起来。手指头触摸的地方隐约传来奇怪的感觉。如按在拓版上一般，顺滑但凹凸不平。
她低头去看。
“郑宇??蒋昊南”。再仔细一看，名字后面还有用黑笔写的半句话。“永远的好兄弟” ，但很明显被谁划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