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们互相陪伴了一年又一年，并且你值得我对你好。”宋添锦一字一字温声说与阿玿听。

    大夫将宋添锦喊进去处理伤口，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阿玿独自坐在外面等候，时不时看向里屋，脑中回想着这些年他们之间的关系。

    一开始他们只是普通的玩伴。

    齐舟沉闷，醉心于读书，与他们玩不到一处。而由于皇后不屑与后妃们往来，淳贵妃则为后妃们所妒，她们在后宫中都是独来独往，连带着宋添锦与阿玿同其他公主皇子们也不亲近。

    不知从何时起他们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多了些情愫，可也是在产生变化的年纪，阿玿听懂了淳贵妃的话，开始陷入了矛盾与惶恐，即使后来真正交了心，阿玿也没有摆脱这种复杂的愁绪。

    太师与嬷嬷的话她都认真考虑过，只是她向来是个没主意的，这下又开始矛盾。

    先前种种缘由导致她不敢直面对宋添锦的感情，可哪怕她决心远离，宋添锦仍旧对她掏心掏肺，她怎么忍心不识好歹忽视他所做的一切？

    见到宋添锦包扎好了伤口出来的那一瞬间，阿玿脑子一热，耳根也红了，起身脱口而出：“我有话要对你说。”

    二人一同走在街市上，阿玿犹豫着该如何措辞：“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但我认为不该辜负你的心意。”

    宋添锦停住脚步，惊喜道：“阿玿，你……你答应了？”

    “等等，听我说完。”阿玿低头，脸上泛起了红晕。

    “那年你在正澈亭说的话我还记着，当时我不敢回应。我现在想同你说的是，你已经是我能遇见的最好的男子了，也是世上最好的，最重要的是我们曾朝夕相处，知根知底，并且你心里有我。”阿玿偷偷看了宋添锦一眼，正好撞上他炽热的目光，撇开头想让自己保持冷静，加快了脚步。

    “出宫之时，我本想就此忘记你，只要我不对任何人抱有希望，那么嫁给谁都是一样的。在你回来之前我会听从家中安排与旁人定亲，你归来之后也会挑选一个合适的太子妃，我们各有各的路。可你竟那么快就回来了，再次频繁出现在我眼前，还说要娶我，可我从未真正想过婚嫁之事。”

    阿玿眉心微皱，语气也蔫了下去：“要知道，自打我一入宫，姨母时常对我耳提面命，教我不能动心，不能爱，只利用男人获得权势地位，不能卷入情爱纠葛中，诸如此类。一开始我听不懂这些话，但日日都听，就像起初背千字文一样，日日都读，便记下了。后来能够理解这些话时，我也觉得姨母说的没有错，只是我做不到不动心，我也做不到利用心悦之人，所以我一直都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些，也一直不敢回应你。”

    宋添锦脸上止不住的笑意，强忍着不打断，他要听阿玿继续说下去。

    “后来又听说了皇上与皇后的故事，他们曾经也是被羡慕的眷侣，最初的恩爱非常、举案齐眉，到最后却互相生厌、再不往来，真是令人惋惜。我不禁想，情爱是否最终都会这样？那我倒希望我记忆中的你一直都是那样意气风发、真诚炙热，而你心中的我也停留在最好的模样。所以你第二次求娶，我拒绝了。”

    她自责道：“是我太过怯懦，一直都摇摆不定。”

    “我不知道现在对你是何种想法，你既已多次表明心意，我虽理不清自己的心意，但总要将这些说与你听，起码你能知道我在想什么，也算是回应吧。”

    “你的意思是……”宋添锦满眼放光。

    阿玿甩了一句“我不知道”便跑开了。

    宋添锦也不再追问，将她送回了尚书府，回宫的路上便考虑起了阿玿说的那些话。只是这段时日政事繁多，他连夜地忙，这才得以在阿玿生辰那一日抽出时间出宫见她。

    今年是阿玿十八岁生辰，但她还未从嬷嬷的离世中完全缓过劲来。

    若非必要，尚书府是决不会替她大摆宴席的，姨母那边已经差人送来了一副首饰，晚些时候该进宫拜会，但送来首饰的宫女说淳贵妃今日没有空闲。

    于是她想着带阿细去街市上好好逛一逛，买一些好吃的好玩的，再去给母亲和嬷嬷上柱香，便算是过生辰了，却意外遇见了宋添锦。

    “阿细，今日可否委屈你一下自己逛逛，我想叫她子陪陪我。”宋添锦递给阿细一个钱袋，“这些银两是给你的补偿，你多买些好吃好玩的，莫要亏待自己。”

    阿细也知道自己不能打扰他们二人，一步一回头，巴巴地望着阿玿，一次又一次确认自己这样做是对的，在阿玿一遍又一遍的点头之下，阿细终于放心地消失在街角。

    宋添锦不知从哪变出一个锦盒递到阿玿眼前：“阿玿，生辰快乐！”

    阿玿微微一愣，接过那个锦盒抱在怀中：“多谢太子殿下。”

    两人并排走着，宋添锦侧头问道：“今日你有何安排？”

    “原先是想同阿细买些东西，接着去看看嬷嬷和母亲。”她低头看了眼锦盒，带着这个东西倒是有些不便，或许应该回府将这锦盒放好再做打算。

    宋添锦看着她抱着锦盒颇有些费力，于是又将锦盒接过，一边说道：“我陪你，恰好我的马车就在附近。”

    二人买了一些祭祀用品，便乘马车先去了嬷嬷的墓地，这是嬷嬷自己挑的地方，就在城外不远处，那儿有条溪流。

    宋添锦给嬷嬷上完一柱香后正色道：“那日你同我说的话，我回去后有仔细想过。贵妃同你说的不错，对于大多数女子而言，选夫婿一事至关重要，关系到一生的幸福。若想将幸福握在自己手里，便需要想尽一切办法站住脚跟，尽可能多地获取筹码。”他目光坚定看向阿玿。

    “所以阿玿，若你愿意嫁与我，我会写下承诺并在大婚之时于众人面前宣读，将来你会是我的皇后，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剥夺你的后位，我们的孩子一定是下一任皇帝，我也不会娶别的女子。若是我违背了任何一条，朝臣与百姓都是见证。为了解决你的忧虑，以免你担心我将来会性情大变，我会再拟一份和离书，若是我不再值得你托付，你想继续握着权力便留在宫中，你想逃离我便放你走。最重要的是，你可以找一些想做的事情，比如我母后便掌管着女官，你想做任何事情我都可以放手交由你做，只希望你能在宫中找到除我以外的寄托。此外，钱财也是必不可少的傍身之物，我会将我名下一半的财物都赠与你，并且将来我得到的每一份财物都有一半是你的，而这些只是作为你的私库，你的一切日常花销还是从太子府和后宫支出。若还有什么我没有考虑周到之处，你随时与我提。”

    “没有了，有你说的那些便足够了。”阿玿一时嘴快，说完才反应过来这样岂非算是直接答应了？她看向远处，缓缓道：“等等，我再考虑考虑，让我再想想对你的感情是否多到能让我冒险。”

    “任卿考验。”宋添锦释然一笑。

    “还有一件事，我并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正如我从未考虑过自己的婚事一样，我也从未想过自己喜欢什么，想做什么。”她过去的生活除了宋添锦和嬷嬷便满是算计，实在没有闲心考虑其他。

    宋添锦将她扶上马车：“我可以陪你一样一样试，正巧这些日子我都有时间，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便开始吧！”

    “好啊。”还有一句话她藏在了心里：也许等我找到喜欢做的事情，我便立刻愿意嫁给你了。这样就算将来喜欢的人变了，我也有喜欢的事可做，不用翘首以盼你的垂怜。

    到了庄子上，宋添锦对着姜氏的牌位行了晚辈礼：“宋添锦在此对着姜夫人起誓，若有违今日所说的任何一个字，必叫我众叛亲离成为孤家寡人。”阿玿怔怔看着他，仿佛这一刻二人已经互相托付终身了。

    她回过神来，像寻常一样对母亲道：“母亲，女儿一切都好，姨母在宫中也一切都好，您不用担心我们。”说着擦拭起了案台。

    待收拾好一切，宋添锦问道：“既然一会儿咱们又去街市，不如……你对做生意可有兴趣？”

    阿玿便想起了月白阁“我母亲曾有一家胭脂铺子。”

    宋添锦有了兴趣：“带我瞧瞧？”

    阿玿莞尔：“好啊。”

    马车行在小路上，早春三月，小路两旁的树都新长出了绿叶，有风吹过，便发出一阵阵沙软的响动，而此刻阿玿的心中却万分平静。

    马车停在了月白阁前，宋添锦抬头看了眼牌匾，叹了声“好名字”。

    店内伙计见到阿玿，上前作揖：“见过东家。安掌柜他出去了，应当已经快回来了。”阿玿对他颔首道谢，二人在铺子里转了一转。

    阿玿叹了口气：“这个铺子一直都是安伯在全权打理，我几乎没有过问，做生意这事我实在不行。”

    宋添锦立刻便安慰道：“无妨无妨，你若对此没有兴趣，咱们再看看别的。”

    安掌柜自外面回来，一眼便瞧见了她们：“见过小姐，这位是……”他自然而然地便觉得小姐身边这位定是她未来夫婿了，只是不敢断言。

    “安伯，这位是太子殿下。”阿玿分别对着二人介绍道，“殿下，这位便是安伯。”

    安掌柜闻言欲行跪礼，宋添锦拦住了：“安伯不必多礼。”

    他们走出铺子后，安掌柜看着二人的背影深感欣慰。

    “还真是想不出来我喜欢做什么。”阿玿苦恼了起来，“你自幼便有一颗上战场的心，可我打小就没什么理想。”

    “或许你的理想就是过安稳的日子。不用着急，你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去考虑，也许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对什么事情突然有兴趣呢。”宋添锦总能像春风一样抚平阿玿心间的沟壑。

    “多谢你今日陪我。”阿玿道了句谢便转身走进尚书府侧门，只是这一次她没有直接往里走，而是贴在门上听着马车渐行渐远。

    同年是宋添锦的加冠礼，在这之后他便要在宫外开府了。

    家中有适龄女儿的都愈发蠢蠢欲动，等不及想将女儿送进太子府，哪怕是太子侧妃、太子嫔也有颇多人愿意，纷纷四处奔走打探门路。

    皇帝也知晓若不尽早定下太子妃人选，只怕会掀起更大的风浪，便召了宋添锦再次谈起此事：“你心中可有太子妃人选了？可还是那许玿？”

    宋添锦目光坚毅：“儿臣心中太子妃的唯一人选只有阿玿。”

    “你可有问过她是否愿意嫁你？”皇帝想起自己亲自问过阿玿，当时并没有得到肯定，便担忧起了宋添锦。

    “她很快就会答应了，儿臣胸有成竹。只是父皇须得劳累了，想必近日催促儿臣成婚、举荐太子妃的折子都快堆成山了吧，劳烦父皇替儿臣多拖上一拖。”

    皇帝一听儿媳妇落定有望，立马眉开眼笑：“朕最擅长的就是应付，你就放心吧。”

    加冠礼后的第二日，宋添锦又摸进了阿玿的院子，敲开她的窗。

    “今日带你去看看太子府？”

    “好啊。”阿玿随即便应下，但又有些疑惑，“从前你趁天黑能偷偷进来，怎么最近大白天便这样来去自如了？”

    “我翻墙的本事可一直都这么厉害，况且这些护院的动向很容易便能摸清楚，毕竟我身经百战，经验丰富。”宋添锦得意了一番，随即坦言道，“其实我还收买了一个小厮。”

    太子府距离皇宫并不远，是上一任丞相的府邸扩建的，这也方便他每日进宫。

    阿玿站在太子府前时惊住了，比尚书府不知大了多少，围墙一眼望不到头，气势恢宏，仿佛是个小皇宫。

    “你喜欢什么样式的园子？太子府内还空着大块呢，不管你喜欢什么样的都能改。”宋添锦豪气地说道。

    “这么大的府邸，岂不是能建许多园子？”阿玿低声惊叹。

    宋添锦又道：“你若是各式园子都喜欢，那便每种样式都建一个也行。若是不够建，我便将隔壁的宅子也给它买下来，专做太子府的游苑。”

    阿玿心道：真是奢靡。

    甫一想，宋添锦这样说不妥，正经道：“你我还未定下婚事，太子府仍是你一个人的，当然你说了算，问我做什么？”

    “这不是先做打算吗。”宋添锦拉着阿玿便往里走。

    阿玿感觉到脸颊有些发烫，嗔怪道：“早着呢。”

    才走了小半圈，阿玿便气喘吁吁：“真是比登高还累人。”

    “届时我便多请几个轿夫，专给你抬轿子，定不会叫你累着！”宋添锦拍拍胸脯，向阿玿打下保票。阿玿不知是喜是羞，半晌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