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暑假过后，北栀迎来了初中部的开学报到日。

    虽然已经在中心学校待了三年，但爷爷奶奶还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去报道，怕她搞不清程序。

    北栀其实也怕自己把学费弄丢。中心学校的风气不好，偷盗敲诈勒索这些坏事层出不穷，她担心自己会遇上。

    当爷爷说要亲自带她去学校的时候，她其实是松了口气的。

    爷爷和中学的老师熟，关于班主任和任课老师的信息没准可以提前知道。另外她跟在爷爷身边，可以什么都不用想，爷爷会帮她解决所有的事情。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希望自己永远都不要长大，就当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子，一直待在爷爷奶奶身边。

    到学校的时候已经八点了，本来他们打算搭车去学校，但在路口凉亭处等了好久都没看到有车来。

    爷爷提议一边走一边等车，结果一路走来没遇到一辆愿意载人的车。

    学校里已经有家长和学生的身影了。空荡沉寂了一整个暑假的校园像枯萎倒伏的野草迎来了吹绿它的春风，重新焕发出了生机，热闹了起来。

    很多学生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毕竟在家呆了这么久，隔了两个月重新见到同学，总是会有吃不停的零食和说不完的话的。

    北栀没有什么交流的欲望，家长在身边，她的话只会比平时更少不会更多，而且和她玩的好的同学还没有来，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来，就算想说也找不到人。

    她叹了口气，学校的报道处还是一如既往地简陋，每个年级的报道处都是两张木课桌拼在一起，摆在教学楼一楼的走廊上，从最左边的四年级到最右边的初三，年级逐渐升高。

    每个年级的课桌前都贴着两张红纸，用毛笔写着两个班的班号，课桌后则坐着两个负责报道的老师，他们桌上摆着一沓花名册和一沓报道单。

    初一新生报道的队伍里现在还没多少人，排在北栀前边只有四个人，前三个是隔壁班的，最后一个是施兰。

    施兰穿着娃娃领的紫色polo衫和白色过膝的牛仔短裤，眉淡脸瘦，头发很长，扎一个长长马尾。

    北栀虽然和施兰在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就认识了，在中心学校也做了三年的同学，但她们的关系始终没有多么亲近。

    施兰以前爱和吴瑕王慧她们一起玩，后来六年级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她开始疏远了她们，开始和李夏形影不离。

    见爷爷排进了队，施兰妈妈回过头来打招呼。

    “北老师好，你带孙女来报名啊。”

    施兰的妈妈是爷爷以前的学生，爷爷也记得她。

    “是啊，怕她一个人搞不清楚，还是大人带着来放心一点。”爷爷笑着说。

    “我也是这么想的，有大人在还是好一点。”

    “我记得你女儿学习成绩还可以，这次统考考了好多分？”

    爷爷的老毛病又犯了，遇到上学的小孩总喜欢问成绩。北栀撇了撇嘴，知道自己也难逃一问，低垂着眼看着自己的脚尖。

    “她就一般，语文数学都是八十多，您孙女呢？”施兰妈妈是一个朴实的劳动妇女，说话敞亮，态度热情。

    “我家这个数学不好，她偏科，喜欢语文，语文考的好，有九十二分。”

    “语文成绩能考这么好不错了，兰兰你以后语文有不懂的多问一下你同学。”

    “我家这个就是太偏科了，数学才考七十多分，以后两个人在学习上要互相帮助，共同进步才是。”

    北栀和施兰对视了一下，都有点不好意思。

    “我也是这么想的，让她好好学习，别总是瞅着个电视看……”

    施兰本来低着头正用脚尖在水泥地上一划一划，此时听到妈妈说她，一张脸红成了番茄样，赶紧拽了拽妈妈的袖子，有些不满地嘟囔。

    爷爷笑了笑，问：“我记得你大女儿读书还可以，好像是去年和我外甥女杉杉一起毕业了，现在在做什么，考上高中了吗？”

    “没考上，差了几分，现在打工去了。”施兰妈妈有些尴尬，眉宇间也有点失落。

    爷爷有些惋惜，“我记得她以前成绩蛮好的。”

    “她中考没考好，”施兰的妈妈微微叹了口气，笑得很落寞：“成绩出来后她也知道自己没考好，上不了一中，也没说要复读，过了几天就跟着我村里她堂姑一起去打工去了。”

    “明明是爸爸不让姐复读……”施兰低头不满地说。

    她的话说的很小声，但北栀和她靠的很近，还是听到了。

    北栀的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施兰的姐姐明明离分数线就差几分，为什么不让她复读呢，也太可惜了。

    施兰妈妈神色一僵，低头剜了女儿一眼，“所以我说让你要懂事，不要整天想着玩，要努力争取考个好高中才好。”

    爷爷转移了话题，问施兰妈妈烟草都卖掉了吗？

    北栀低头将地上的一颗石子踢得远远的，低声问施兰暑假作业写好了吗？

    “写完了，你呢？”施兰问。

    “我也差不多写完了，有些实在不会的就空在那里。”

    “数学题吗？”施兰好奇。

    “不是……我爷爷不会让我留数学题的，是语文，有些课外的东西我没学过，不知道写。”

    “那些我也不会，”施兰笑笑，“没事的，不会检查的那么仔细的。”

    北栀嗯了一声，歪过身体朝前面望去，坐在报道处那两个老师她都不认识。

    排在前边的人很快就弄好了，一下就到了施兰。

    北栀忙跟上去。

    坐在报道处的两个老师，一男一女。男老师穿着暗蓝色的polo衫，黑色的休闲裤，看上去三十多岁的样子，瘦长脸型，粗眉细眼，直鼻薄唇，两侧的颧骨略有些突，耳朵上架着一副黑色金属边的方框眼睛，头发整齐地往后梳成一个大背头。

    女老师看上去比男老师稍稍年轻一些，穿着白色的衬衫和牛仔裤，头发往后扎成及肩马尾。她的脸很小，圆圆的，玫瑰金色的圆框眼镜下是一双温柔的杏眼。

    “老师好，我带我女儿来报名。”施兰妈妈笑着对老师说，两个老师同样对她报以善意的微笑。

    “你叫什么名字，小学是哪个班的？”男老师问施兰。

    “施兰，小学是89班的。”施兰轻轻说。

    “89班，那就是你班上的。”男老师笑着对女老师说。

    “过来这边，”女老师温和地笑着，接着低头在136班学生花名册上找到施兰的名字，在后边对应的是否报道的空白格上打了个勾。

    北栀稍稍探头，发现名单上已经有几个人打了勾了。

    “你的暑假作业呢，带过来了吗？”女老师问施兰。

    “带来了。”施兰点了点头，有点儿紧张地把手里卷成筒状的暑假作业递给女老师，女老师不像男老师随便翻翻，她接过来后翻的很慢，有些地方会停下来看看，遇到空白没写的地方，她那纤细的像弯月一样的眉毛就会微微皱起。

    “整体写得还不错，字迹也工整清晰，”女老师赞许地点了点头，接着在桌上那一沓白色的便利贴大小的新生报道单上填了信息，撕下来交给施兰妈妈，“拿着这个报道单去一楼楼梯口左边的那间教室缴费，然后去楼梯口右边的教室领书。”

    施兰妈妈笑着对老师道谢。

    “九月一号星期一正式开学上课，我们班是136班，教室没变，在教学楼二楼楼梯口右边的第一间教室。”女老师往上指了指。

    施兰妈妈攥着报道单拉着施兰，笑着和爷爷再见，“北老师，那我们就先走一步了，有时间到我家坐。”

    坐在座位后两位老师在听到施兰妈妈的话不约而同地看向爷爷。

    爷爷带着北栀走到桌前，同样的程序，北栀也走了一遍。

    在爷爷和老师们的攀谈下，北栀知道了男老师姓黄，叫黄光华，是隔壁135班的班主任，教135和136两个班的数学，女老师姓李，叫李灿烂，是136班的班主任，同样教两个班英语。

    爷爷此前并不认识初中部这两个老师，这两个老师也不认识爷爷，不过他们有共同认识的同事。

    “这一届初一分了重点班吗？”爷爷问。

    黄老师摇了摇头，“还没分，一般要到初三的时候才会分。”

    “看样子北老师的孙女成绩不错。”黄老师笑着说。

    “她有点偏科。”爷爷谦虚道。

    “成绩还可以，语文算得上优秀了，数学也不差，”李老师翻出桌上的成绩单看了一眼。

    “是还可以……”黄老师也凑近看了一眼成绩单，“看上去人也挺安静乖巧的。”

    “她就是太老实了，又内向怕生，学习上遇到问题也不敢去找老师问，总之以后还是麻烦两个老师多关照一下了，尤其是她这个数学，要麻烦黄老师要多费下心了。”

    “那是自然的，你放心，只要她想学我肯定尽力教好。”

    李老师微笑着把报道单递给北栀，北栀抬头接过报道单，看着李老师温柔的目光和笑容，心上一暖。

    一直以来压在她心上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她换了班主任，苏老师没跟着他们一起上初中。她的新班主任看上去很温柔，对她的印象似乎不错。

    小学的时候听邝燕和邝月说英语，她特别羡慕。现在命运似乎对她格外馈赠，她的班主任是英语老师，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北栀顶着头顶热辣到晒的人头皮发烫的阳光，背着一书包沉甸甸的课本，心却开出了期待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