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江的街市车水马龙。
拐出小巷，走出马路，看见红绿灯左转，又走了二十分钟。
兴盛中介的牌子赫然出现在眼前。
凌倩儿觉得自己快被晒脱了皮。
她叉着腰拖着两条腿往前走，左看看，右看看，还是觉得不对。
“喂，你看对面，像不像你刚刚和阿Sir吵架的地方？”
她就说应该没那么远嘛！合着是李谦许走错路。
李谦许嘴硬：“房东小姐，你年纪轻轻，多出来晒晒太阳，接收光合作用嘛！”
凌倩儿嘴角抽了抽。
她难道是树吗？还需要接收光合作用！！！
兴盛中介是个很有名的中介公司，在尖沙咀和油尖旺地区颇有口碑。
然而到了地方，凌倩儿才发现这里的店面不过十多平米。
店里有空调，桌上放着几瓶未开封的矿泉水。
孙经纪看过凌倩儿带过来的资料，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原来你就是她们说的那个冤大……不是，是具有菩萨心肠的凌小姐啊。”
凌倩儿：……
如果没有听错的话，对方刚刚好像是在骂她冤大头啊！
凌倩儿对孙经纪挑眉。
孙经纪搓搓手：“凌小姐找我们，是想委托我们帮你租屋是吧！那如果是这样的话，费用方面，我们会收取，收取两个月房租作为中介费，不知道凌小姐有没有为。”
“有问题，但是不大。”凌倩儿说：“不如我们先来谈谈，关于‘冤大头’的话题。”
孙经纪脸上的笑僵住。
他的手搓啊搓啊搓，他矢口否认：“我，说了冤大头吗？”他尬笑：“没有吧，凌小姐你大概听错了。”
凌倩儿一脸坚定：“你说了。”
她转头问李谦许：“他刚刚说了是吧。”
李谦许非常配合：“他说了，还骂你，非常难听，已经到了可以投诉他的程度。”
孙经纪：……
孙经纪和凌倩儿道歉：“不好意思凌小姐，我刚刚口误，希望你不要介意。”
凌倩儿脾气很好：“我不介意。”她说：“但是我还是想要知道关于‘冤大头’这个称呼的由来。”
孙经纪无法，又自知理亏，只能原原本本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
最近两个月，凌倩儿在尖沙咀和油麻地一代都非常的有名。
一开始，她七千块一年找一群流浪汉去住她的房子，大家都当她另有目的。
或许是诱拐年轻男性做非法勾当。
或许是要把他们骗去煤窑挖煤。
总之，凌倩儿就是心怀不轨。
后来，那些流浪汉住了一个月，什么事都没发生。
大家又传那栋楼是鬼楼，凌倩儿是找一群年轻力壮的男人去压邪。
直至凌倩儿修房，挂牌，铺路。
大家才相信，她一来没有为非作歹，二来没有装神弄鬼。
她可能就是天生的冤大头。
孙经纪抱怨：“凌小姐啊，你把房价压那么低，我们很难搞的，房产公司那边都快把你拉进黑名单了，现在大家只骂你一句‘冤大头’，也不过分吧。”
凌倩儿反驳：“也没有很低吧，我那边三十平三千块，九十平五千块诶，不是说CBD地区，租房一个月才五六千吗？我那边那么偏，便宜点不是理所当然吗？”
孙经纪一副‘你真傻假傻’的样子：“拜托啦凌小姐，CBD地区也有不同户型嘛，那里五六千的价格，房子有没有十平米啊？进门就是床咯。”
他问凌倩儿：“到底是谁告诉你CBD地区房子五六千一个月的？”
是谁说的？
凌倩儿开始回忆。
一开始房管局蔡先生提过一嘴，然后……
然后是李谦许说的。
那会李谦许的原话是：‘你神经病啊，CBD都只要五千块啦’。
凌倩儿转头看向李谦许。
李谦许眨眨眼，一脸惊讶地用手指指自己。
等终于想起来自己说过什么后，他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凌倩儿。
凌倩儿内心愤愤。
好你个大眼仔，眼睛那么大，心却那么黑。
凌倩儿无暇和他计较，只继续问孙经纪：“那也不对啊，如果我的价格真的便宜，甚至低于市场价，那应该有很多人来租的嘛，可是放出消息后，我那除了三楼，四楼和五楼都嫌少有人来问啊。”
她以前都一直以为四楼和五楼太贵才没人来。
见凌倩儿怀疑自己的专业知识。
孙经纪笔一丢，把椅子往前一拖，开始和凌倩儿高谈阔论：“凌小姐，人分三六九等的嘛，你二楼住一些流浪汉，三楼住一些穷鬼，有钱人谁去租你四楼和五楼啊？”
他眼皮一翻，屁股一歪，跷着二郎腿，表情极尽尖酸刻薄之能事：“偌大一个香江，大家每天上班穿的光鲜亮丽，打扮的光彩夺目，为的是什么？为的是更好的生活，下班回家后也是要交际，要拓展人脉的，住在你那，他们回去了和谁交际？和流浪汉？还是和穷鬼？”
凌倩儿恍然大悟，如梦初醒。
归根结底，还是她对香江不了解。
上辈子的时候她是大陆人。
大陆房型，两室一厅至少七十个平方，她从小到大都没见过一家五口挤十几平房子的盛况。
那简直就像虐待。
而且90年代，大陆那边工薪阶层一个月多少钱？
三百还是五百？
那时候花个两万块，都可以把一间四十平米的小单间买下来，更别说租了。
就算是两千年以后，花五千块钱，也能在地铁口租的下一个小复式。
但这里是香江，不是大陆。
香江房子按尺卖，九十平的房子就接近一千尺，是豪宅。
大多数人穷极一生都只能蜗居在二十到三十平的房子内。
在这里，除了凌倩儿，没人会觉得住十几二十平的房子不正常。
对面，孙经纪还在口沫横飞。
凌倩儿拿回自己带来的资料，拎包就要走。
孙经纪叫住她：“凌小姐，这就走啦？我们合约还没签啊。”
“谁要和你签合约啊！”
凌倩儿站起身子居高临下：“我就算再冤大头啊，我也知道中介费是收月租的50%-100%，你居然要收我两个月的租金，我要是真我你签约了，往后就算我到饭店去吃饭啊，人家饭店伙计都要多收我一倍饭钱。”
凌倩儿在前面走，孙经纪在后面追。
凌倩儿走脚底生风，仿佛来的时候快走断腿的不是她。
孙经纪还企图挽回：“价格方面好谈的嘛，你这单生意让我做啊，我保证帮你把房子都租出去啊。”
孙经纪当然没追上凌倩儿。
追到一半的时候，就被李谦许一眼瞪了回来。
他回到店里，四仰八叉的坐在靠背椅上，像一条失去水的咸鱼。
一个电话打进来：“孙大牙，据说那个冤大头今天去你们店了啊，怎么样，你有没有成功宰到他啊。”
孙经纪生无可恋：“什么冤大头啊，估计是哪里的千金小姐出来玩票啦，身边还跟个保镖，压根不理我的。”
……
朝阳大楼茶餐厅。
凌倩儿一回到大楼就给自己灌下去两瓶水。
离开兴盛中介后，凌倩儿就拉着李谦许去逛街。
一共逛了三四条街，走了四五个钟头，又是问价又是看房。
果然啊，三千块钱以下能租到的房，全部都是又老又破还只有十几平。
还有街边的商铺啊，大一点不过二十平，小一点的甚至只有三五平。
对比起来，她们这个六十平的茶餐厅，简直就是大的离谱，什么茶餐厅，这里简直可以搞酒楼生意。
就连李谦许上次怂恿她请客，带她去的那家茶餐厅。
原本凌倩儿觉得那边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结果那里在深水埗排名第一。
出了名的又大又贵。
凌倩儿整个人都冒火。
被气的冒火，被太阳晒的冒火，走路走的脚底冒火。
李谦许又给她拿了一瓶水，劝她消消气：“凌小姐啊，我是租客嘛，我还价天经地义的，我哪里知道你是真的不了解市场价格啊。”
他和凌倩儿还玩笑：“你不会真像他们说的，是哪个集团来的千金小姐，我看你真的不把钱当钱诶。”
凌倩儿接着矿泉水瓶的手紧了紧，水从瓶口‘呲’的蹿得老高。
她给李谦许一个字：“滚。”
休息了十分钟，一口气爬上五楼。
周海生和周茹梅早已在家。
周茹梅在客厅看电视，周海生戴着眼镜在一边看报纸。
凌倩儿丢下钥匙直接没骨头似的瘫软在沙发上。
她抱着周茹梅的腰，头枕在周茹梅的大腿上，撒娇的问：“妈，外公，你们是不是也觉得我特别蠢，像个冤大头。”
周茹梅不明所以，问凌倩儿：“宝贝女儿，你这是怎么了？你说什么蠢不蠢的啊！”
周海生也放下报纸凑过来。
凌倩儿哼哼唧唧：“就，例如我觉得三十平的房子小，九十平的房子刚刚好，三千块的房租贵，吃饭就应该去六十平大的餐厅……之类的。”
客厅刹那间安静，只有电视剧里，女主抓着男主问‘你是不是觉得我蠢，是不是是不是……’的声音震耳欲聋。
隔了好半天。
凌倩儿听周茹梅那带着些许疑惑的声音传来：“三十平的房子，不小吗？”
然后是周海生的声音：“九十平的房子，刚刚好吗？”
周海生说：“九十平的房子也很小啊，都不能转开身，咱们家以前在浅水湾那边的房子八千尺啊，楼上楼下四层，前面带花园，后面带游泳池，那样的房子才宽敞嘛。”
周茹梅附和：“对啊对啊，倩儿你还记不记得咱们以前那个游泳池啊，游泳池都不止三十平啊，至于三千块多不多，不多吧，三千块三万块的，都是零花钱嘛，没什么区别啊……”
凌倩儿……
凌倩儿捂紧耳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救命！！
这些都是什么虎狼之词，她妈妈和她外公到底在口出什么狂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