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琦指的那栋楼是梧桐街19号。
一栋普普通通的居民楼，十层高，比较破烂，想来楼龄很高，但绝对不是危楼。
以往那栋楼空置着没人住，没想到现在被凌广平买下来了。
他带来的那几十个人，也不是什么要来捣乱的古惑仔，而是19号楼的新居民。
王琦说：“这次专门来找凌小姐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和凌小姐打个招呼，难得您把18号打理的这么好，还在大楼前铺了路，建立了巴士站，也为我们19号楼的居民提供了方便。”
凌倩儿？？？
什么玩意？挑衅她？
就很气。
……
凌倩儿看着他们放鞭炮，看着他们供案烧香切烧猪，举行入住仪式。
然后几辆大卡车开过来，送来一车又一车的行李。
那鞭炮声源源不绝，简直就像要炸裂凌倩儿的耳朵。
李谦许啃着餐蛋饼在凌倩儿耳朵说风凉话：“哇，凌小姐，声势浩大啊，我们当初住进来都没有这么大阵仗诶。”
凌倩儿让他闭嘴。
谦许还煽风点火：“这就过分啊，凌小姐你把这里收拾干净了，路铺了，巴士有了，他们现在过来摘桃子？这是踩在你的头上赚钱，不把你放在眼里，你快想办法赶走他们啊。”
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
能有什么办法？
对面那栋楼又不是她买的，她是能不让人租还是能不让人住啊。
李谦许小嘴叭叭，嘴里的餐蛋饼简直就要喷到凌倩儿脸上。
也真的是喷出来了，不过是喷到凌倩儿盘起的头发上，黏在她满是泡沫水的发丝上。
凌倩儿整个人炸裂开来：“李谦许，你还能不能好了，你找事是不是……”
……
凌倩儿直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凌广平不可能只是在她旁边买栋大楼恶心她。
她想得没错。
凌广平是想和她打擂台，然后挤掉她。
朝阳大楼从二楼开始出租。
二楼租金每个月几百块，不值一提，她用来赚钱的是三楼四楼和五楼。
根据不同大小，楼层价格不同。
三楼三千块，四楼四千块，五楼五千块。
凌广平那儿一共十层楼，每层十户人家，每户人家四十平，他统一收租户五百块。
香江诶，五百块，笼屋都租不到咯！
凌广平简直就是扰乱市场价格。
凌倩儿气得在家里锤床：“我要去市监局投诉他。”
然而不等凌倩儿付诸行动，对方先发制人。
王琦找了些打工仔发传单。
中午十二点，烈日炎炎，狗都躲在家里乘凉，那些打工仔却还勤勤恳恳的在大楼周围蹲点。
他们也不是毫无目的见人就发，他们专堵朝阳大楼的居民。
就连凌倩儿的两个妹妹也不放过。
终于，今天传单发到了凌倩儿手里。
她刚走出大楼，就有个男子迎上来搭讪。
“小姐，两室一厅，四十平出租房了解一下，只要五百块。”
对方戴着防晒鸭舌帽，体型消瘦，古铜色皮肤，穿着黑色背心。
看着三十五六，像是混社会的。
他用手指指隔壁19号楼：“就在隔壁啊，很近的，有兴趣的话我带你过去看看啊。”
凌倩儿接过传单。
传单相当简陋，就是在普通的A4纸上印刷黑色宣传语。
乍一看以为是寻人启事，再仔细一看，‘一户五百’四个大字几乎占据A4纸所有版面。
凌倩儿看看A4纸，看看大楼，又看看发传单的愣头青。
颇有些无语。
说他不认真工作吧，这么大热的天，他还在这堵人。
说他认真吧，背调也不做。
三言两语之间，凌倩儿知道对方叫肖青，失业多年，现在赋闲在家。
和他这样被王琦找来发传单的，一共大概有二十几人。
傍晚八点以前，他们会在楼下堵人，八点以后，他们会上楼去敲门，一家家做思想工作。
如此持续已经有四五天时间。
肖青很热情，刚刚喊凌倩儿‘小姐’，现在已经喊了‘凌妹妹’。
他说：“一户人家足足有四十多平，就算妹妹你想带着爹妈在里面结婚生子，也很够住啦。”
凌倩儿趁机套话：“可是我觉得对面大楼很破诶，里面环境也很差吧。”
肖青也很真诚：“是很差啦！又老又破，不过姐姐你又不买楼，楼破和你有什么关系？你租间房，再打扫装修一下，自己房子干净漂亮不就可以了吗！”
“哦~”凌倩儿明白了：“我租房，我还得给房子装修是吧，我是闲的还是钱太多没地方花？”
她转身就走。
肖青还在后面喊：“妹妹，五百块诶，五百块还要什么自行车。”
……
当天下午，凌倩儿就招了两个看门，不，看楼的大爷。
两班倒，二十四小时看着大楼。
不允许陌生人在大楼进进出出。
她还组织全家，挨家挨户给租户普法，让她们谨防诈骗，特别是一些年纪大的公公婆婆，千万不要给陌生人开门。
如此两天。
等凌倩儿再看见肖青，肖青的传单已经发不出去了。
肖青蹲在楼下墙角，黑色鸭舌帽歪歪的戴在脑袋上。
看见凌倩儿，他就像看见了世仇。
他冲凌倩儿叫嚣：“死八婆，是不是你出卖我，和房东告状，害得我一单生意都做不成。”
之前的油腻大哥哥瞬间成了社会小青年。
凌倩儿：……
她一言难尽：“大哥，做生意之前背景调查也要做好啊，我就是房东咯。”
肖青即将破口的脏话被他咽了下去，他眼珠转了转，起身拍怕屁股，一溜烟跑了。
凌倩儿原本以为隔壁五百块的大楼不会对她产生太大的影响。
便宜没好货啦，而且隔壁一看就是居心不了，不安好心。
有谁会去上当呢？
直到三楼的蔡婆婆要退租。
蔡婆原本租住在深水埗，一个月房租是三千二百块，仅有十几平大小。
她四十多岁才生了儿子，没几年丈夫就死了。
一个人辛苦拉扯儿子长大，去年儿子终于娶了媳妇，没过两个月就给她生了孙子。
这原本是一件好事。
可随着孙子一天比一天长大，家里地方渐渐开始不够住。
儿子闹着要带媳妇孙子搬出去单过。
那怎么行，她今年已经七十多岁了，天知道还能再活几年。
临了临了，不能没儿子送终的。
就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看到了朝阳大楼的招租信息。
房子只要三千块，但是有足足三十平，还分了厨卫，再把房间一隔二，足够他们一家四口住。
她当机立断 ，带着儿子儿媳和大孙子搬了过来。
住进来那会，她还听邻居说，这栋大楼是找大师批过八字的。
旺得很。
当时她不信。
可事情由不得她不信。
这不，她住进来没多久，楼下开了茶餐厅，门口通了巴士，现在，隔壁楼更是花重金要把她们一家挖过去住。
四十平的大屋子，房租只要五百块。
天老爷，这可真是天上掉馅饼，百年难遇的好事。
她又当机立断，打算找房东小姐退租，带着儿子儿媳妇和大孙子搬到隔壁楼去住。
蔡婆婆的儿媳妇张颖觉得这样不好：“婆婆啊，凌小姐对我们这么好，我们现在搬走，岂不是忘恩负义？”
蔡婆婆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絮絮叨叨：“你说的是什么话，她是包租婆嘛，她租房子出去，我们花钱来住，怎么就是她对我们好了，明明是我们给她钱赚。”
张颖反驳：“可是凌小姐租的很便宜嘛，她对我们每一个租户也都很好的啊，但凡房子里有点问题，她都第一时间找人解决的。
就连门口的路，都是凌小姐找人铺的，她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我们租客方便？”
蔡婆婆脸一板，训斥儿媳：“租的便宜怪谁啊？怪我咯？那是她自己没本事往贵了租！房子出了问题她当然要找人来解决，都是她应该做的啊。”
张颖说不过她婆婆，干脆不说，反正她不打算搬走的。
但是这个家她说的不算。
蔡婆一锤定音：“凌小姐愿意当活菩萨，当冤大头，她自己当好了，反正我是要带着儿子孙子去住大房子的，你要不去，我就让我儿子和你离婚。”
……
蔡婆的离开只是个开始。
凌广平的商战搞得朴实无华。
他没有去修缮自己那栋破楼，而是往凌倩儿大楼倒垃圾。
字面意义的垃圾。
生活垃圾，厨余垃圾，各种各样的垃圾，企图让凌倩儿的大楼也变得脏乱差。
好几次垃圾扔到租客身上。
他们朝凌倩儿抱怨：“凌小姐啊，这两天大楼四周都臭烘烘的，我睡觉的时候，仿佛还能闻到那股臭味。”
他们开始对比：“隔壁只要五百块诶，要是我们这和隔壁一样臭的话，为什么不选择住隔壁？”
然后一个个嚷嚷：“再这样的话我要退租的。”
凌倩儿只能花钱找人打扫大楼，再另外请了两个安保。
为此除了看门大爷的工资外，她还额外出了一笔清理费和安保人员的工资。
有一天，她在楼下遇到王琦。
凌倩儿气势汹汹上前质问：“说好的互相不打扰呢？你和你家老板还讲不讲信用？我们签的合约还算不算数？”
王琦一推眼镜，笑说：“凌小姐，我现在大楼招租，找人发传单不算打扰吧？至于扔垃圾……”
他解释：“不好意思凌小姐，我们楼里的居民素质不太高，希望你不要介意。”
说完他转身就走，只把背影留给凌倩儿。
凌倩儿：……
凌倩儿在他背后喊：“信不信我去你们老板公司楼下扔垃圾。”
王琦朝他挥挥手：“随凌小姐高兴。”
他好像丝毫不在意。
凌倩儿只能无能狂怒。
之后几天。
凌倩儿不让王琦的人进大楼，他就让人在附近假装志愿者。
让那些老年人填写个人信息，财务状况，送人家鸡蛋，最后再把传单塞在鸡蛋里。
传单就那样一张张在朝阳大楼泛滥。
陆陆续续的，有更多人要走，其中大多是三楼的住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