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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光触及信纸内容的那一刻,涯自的手微微一顿,差点没拿稳纸。

    曲妙竟在上面画了一个结构十分复杂的思维导图,逻辑清晰,条理清楚,上面列举出了所有会惹她生气的事项。

    她把自己生气的状态分为了五个等级,去一一匹配不同类型的情况,并在后面给出了建议解决方案。

    甚至于,还针对那一晚他提出的问题,给予了相应回复。

    “师父,关于您提出的问题——我会不会因为您有事瞒着我而恨你,我想如果按照动机来分类,分为善意和恶意两种情况;按照造成后果来分,也分为了有损和无损,而有损也分为经济损失、精神损失等;因为恨这个词表达程度很深,我只能说如果您是恶意并且给我造成经济损失的话,我是一定会恨您的,其他情况还是需要个案个议。

    另外,既然您提出了这个问题,想必确实有事瞒着我了,希望您可以开诚布公说一说,如果是为难的事,我们可以一起探讨解决方案哟。不要一个人纠结内耗,这样容易老得快~”

    信纸的最后,赫然画着一只笑得憨态可掬的小狗。

    涯自拿着信纸坐了很久,微风穿过窗户吹起信纸的一角,他看向窗外绿意盎然的草木,第一次觉得曲妙也许真的不是那个人。

    他的师父朝颜元君性子清冷,不喜与人来往,在他刚到蓬莱岛的前十年,师父和他说的话几乎不超过五句。

    曲妙……却是个小话痨,就连这封信都洋洋洒洒写了三页纸,他甚至能想象到她在写这封信时的语气和神态。

    夏日的风送来几片淡粉的花瓣撒落纸上,涯自没有拂去,反而将信纸对折珍重收起。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

    排练室内,涯自没有按时来授课。等了许久,曲妙还是没有见他的踪影,只好自己一个人练了起来。

    她对着大镜子一边唱《相思谣》副歌部分,一边跳着鼓上舞,这对她来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没一会儿,身上就起了一层汗珠。

    辅导员坐在钢琴前给她伴奏,时不时提醒她哪句唱得气息不稳。

    连着从头练了三遍后,曲妙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辅导员合上钢琴盖,“累了吧?别灰心,能连续唱跳三遍的新人,体力已经算得上很好了。”

    ”倒也不累,只是觉得练得有些没意思。“曲妙托腮看着门口,闷闷不乐地回答道。

    门口忽然出现了一双脚。

    曲妙眼睛瞬间被点亮,抬头望去,却见到了拿着马头琴的诺叔,脸上的喜悦顿时被洗刷干净。

    看到她如此明显的表情变化,诺叔摸摸自己的脸,“这么不欢迎我吗?”

    之前互选环节的事她还记忆犹新,对诺叔这种人实在没什么好感。

    曲妙意兴阑珊地收回目光,低头盯着地板,没有回答。

    诺叔自讨了个没趣,却没离开,反而饶有兴致地环顾了一圈排练室,“涯自怎么没来?”

    曲妙听见“涯自”的名字,手指动了一下,重新抬起头,“找她有事?”

    诺叔倚在门框上,抱着马头琴似笑非笑,下巴上胡茬青黑格外明显,一副痞痞的样子,“是不是听你唱歌听多了,晚上失眠了?”

    辅导员在一旁听了有些忍俊不禁,噗嗤笑出了声,随即又捂住嘴。

    诺叔很多粉丝在网上都狂吹他是叔圈顶流,越老越帅,然而他这幅放浪不羁的尊荣落在曲妙眼里却是又装又油。

    她站了起来,“诺叔,不要拿没礼貌当做幽默感,我尊重您是前辈,也希望您有点边界感好吗?”

    诺叔没想到随口的一句会遭到她认真的回怼,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Fi,只是一句玩笑话。”

    曲妙却没有顺着台阶结束这场对话,继续回道:“只有当事人觉得好笑的才是玩笑话。”

    空气立刻变得有些紧张。

    诺叔瞟了眼远处的摄像机,放下了马头琴,“我刚刚解释成玩笑话也是给小辈一个面子罢了。你既然一定要认真跟我论道,那我也就说句实话,刚刚路过走廊就听见你在唱歌,气息不稳,节奏不对,我说你一句唱歌难听不算羞辱吧。”

    曲妙张口正要回答。

    门外却传来如玉石般温润又清冷的声音打断了她,“我也说句实话,诺叔你唱歌水平不高,拉琴水准不佳,也不算羞辱吧。”

    听到这句大胆发言,排练室内所有的工作人员都齐齐看向了门外,只见 涯自孤身而立,眼帘微低,看似清冽淡然的眼神中却蕴藏着寒气逼人的锋利。

    诺叔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屑,“说的是实话自然不算羞辱,若是与事实不符可就是诽谤了,你刚刚说的话可是已经达到了收律师函的程度了。”

    涯自唇角勾起,眼神扫视着他,诺叔四肢百骸竟像掉入冰窟般,从脚底升起了寒气,“专业歌手节奏不对,音不准,算唱得不好吗?”

    “自然算……”诺叔的脸上闪过一丝迟疑,但很快又自我安慰,凭他的实力,怎么会有唱歌节奏音准上面的问题,网上也从来没人对他的音乐水准产生过质疑,“你究竟想说什么?”

    涯自慢步走到了钢琴边上,按下几个音节,诺叔一听便知道是自己的成名作——《米克诺斯岛的蓝房子》。

    面对周围人疑惑的目光,涯自淡淡道:“我与你4月曾一起出席金禾音乐盛典,你唱这首歌时,我正好在现场。你在唱到“酒杯与墙摇摇晃晃,空空荡荡”那句时,和弦密度由原本的一小节两个和弦改变成一小节一个,配乐却没有改。另外在第三节第四个八拍时,降了半阶音,但其他节同样位置,和原曲没有任何区别,我想你不会是故意改编的吧。”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黑白键,“你的成名作,现场唱时乱了节奏,唱错声调,实在有失专业水准。”

    他的每个字都像一把刀搁在诺叔的心口。

    一旁的辅导员偷偷拿出手机搜到了金禾音乐盛典的视频,戴上耳机调大声再听一遍,才愕然发觉涯自的点评一字不差,当时背景配乐声极大,这么细微的问题,他居然也能听出来!

    原本曲妙和诺叔对话时,直播间人还不是很多,有些人进来一会儿就又滑了出去,自从涯自出现,观看人数立刻成倍增长,弹幕顿时又热闹了起来。

    【别太离谱好吗,这是剧本吧,我不信有人能清楚记得三个月前其他人唱的歌哪句话和弦有问题的。】

    【我去听了,诺叔确实唱错了诶。】

    【不可能有剧本,就节目组能发现他三个月前盛典上这个小纰漏?楼上猜测才是真的离谱OK?】

    【又又又被震惊到,只想说涯自你是我的神!】

    涯自抽了张纸,将钢琴盖边缘的灰尘抹去,继续道:“至于马头琴,我接触甚少,但你的演奏在我听来不过尔尔。“

    原本诺叔因为被揪出纰漏脸涨得通红,听到他对自己马头琴演奏水平的点评后,差点气得笑出来。

    他被业界称作是华国民族乐器演奏家的第一把交椅,至今还无人敢出来挑战他的地位,涯自虽然在演唱方面造诣很高,但这质疑他演奏水平,这未免也太自大了些。

    “哦?我这就有把马头琴,你要试试吗?”诺叔从地上捡起了随身带的乐器。

    在场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以前只见过涯自弹钢琴和拉小提琴的,还没看过他玩民族乐器。

    更何况,诺叔的演奏是公认的一流水平,涯自总不能超过了他去吧。

    曲妙也担心地看着他,涯自对外的形象一直完美无缺,做任何事都游刃有余,今天不会为了帮她出头,反而有损了他的面子吧。

    涯自神色宁静接过了琴,眼神扫过曲妙时,正撞上她担心自己的样子,朝她安抚地微微一笑,顿时驱散了周身的冷漠。

    他左手扶着琴杆,右手运弓,浑厚悠扬的乐声顿时从琴弦中潺潺流出。他拉的正是经典的《牧马人之歌》,在场的人有的叫不出乐曲的名字,但不妨碍他们的脑海中顿时有了草原波澜壮阔的画面,马儿在湖边低头饮水,英俊的牧马人在夕阳下漫步,所有人都被代入到了这首曲子的意境中。

    他演奏的琴仿佛有了夺魂摄魄的能力。

    一曲奏罢,久久都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沉浸在草原自由美好的气氛里,就连心境都跟着开阔起来。

    过了许久,在场的一位编导满眼放光,结结巴巴地说:“涯自老师,您从来没提过自己马头琴演奏水平这么高超呀。”

    “没什么好说的。”涯自漫不经心地收起了琴弓,脸上既没有得意,也没有喜悦,仿佛只做了一件很普通的事,“我的水平也只是一般。”

    ……

    众人内心咆哮:这还叫一般?!你在凡尔赛吧!

    没一会儿,几双眼睛又齐齐看向了诺叔,如果涯自真的认为自己水平一般的话,那对诺叔“不过尔尔”的评价也情有可原了。

    诺叔被众人眼神看得从头红到了脖子,脸上闪过几分恼怒,咬牙切齿地说:“涯自,想演英雄救美的戏是吧,在节目里当众羞辱我,这就是你人品?”

    曲妙忍不住笑出了声,仿佛遇到了件万分可笑的事。她不可思议地上下打量着诺叔,想不到这个活了四十多岁的男人,能当众理直气壮说出这种既无逻辑又无耻的话来。

    她不经意站到了涯自的前面,护犊子一般把他挡在身后,冷冷地对诺叔道:“你刚刚说节奏不对、唱歌走调的就是唱得差,如果说的是实话就不算羞辱,那涯自拿出了你跑调少拍子的证据,把你评价我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你怎么就认为他在羞辱你,甚至还质疑他的人品了?他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

    “至于你之前质疑我唱歌的水准……”曲妙一改平时软糯的气质,目光如一道锋利的闪电瞬间劈向他的心窝,“我可以现场无伴奏再唱一遍《相思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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