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生变故

    拈花射箭结束,宫宴进行到后半段,馥郁的桂香飘入鼻尖,舞娘在水流中央的平台上起舞。

    酒意半酣。

    大皇子启清元站起身道:“儿臣前些日子得了一块玉石,寻访名匠,雕刻打磨,制成摆件,想要趁着中秋佳节,献与父皇,以此祝愿父皇寿如南山,身体康健。”

    宫侍将巨大玉石雕刻成的蒙着红布的一人高摆件抬出来,扯下红布,竟然是一个浑厚流畅的“寿”字。

    那“寿”字浑然天成,没有半点拼接痕迹,竟是以一块完整的玉石雕刻而成。

    玉石本就罕见,这样大小的一整块,恐怕时间难寻第二个。

    皇帝年岁渐高,处理国事时也常常觉得不如青年时精神充沛,故而对于这些所谓寓意身体康健,延年益寿却中看不中用的物件十分喜欢,高兴极了。

    黎念容看到那块一人高的玉石,悄悄拽了拽启清明袖子:“你为陛下准备的什么献礼?”

    中秋宫宴上,并未有皇子众臣为皇帝献礼的规定,但是不知哪一年谁先开了这个头儿……数年沿袭,倒也成了一个众人心照不宣的流程。

    旁人都送,若自己不为皇帝准备礼物,便显得极不合群。

    所以前来参加中秋宫宴,众人都提前备好了送给皇帝的礼物。

    只不过大头肯定在皇子和位高权重的官员身上。

    中秋宫宴前半个月黎念容就提醒了启清明这件事,启清明却好像将这件事忘了个精光,只顾着拈花射箭出风头去了。

    他倒是半点不慌张:“急什么,轮不到我呢。”

    这话听得黎念容又想揍他,不过也确实如启清明所说,一时半会并轮不上他。

    启清元献完礼,便相当于开了个头儿,接下来便是丞相,太尉……

    就连启清稚都没能插进去。

    今日宫宴,百官都穿着常服,太尉大人一身深蓝色衣袍,一如既往不苟言笑。

    黎念容见太尉起身,蔺从云跟在他的身后,意识到什么:“太尉大人,这是想借着献礼的机会将蔺从云引荐给陛下?”

    毕竟,“献上人才”也是一种献礼。

    这种事情过往并非没有,只是先例极少,还要追溯到前朝。

    前朝有位皇帝,爱贤若渴,广招天下贤才,于是便常常有臣子于宴席之上为他引荐人才。那位皇帝对这些招揽来的贤才进行考校,考校过后委以任命,后世流传,称其为贤德圣明之主。

    这本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但也正因为那位皇帝,使得这种举荐之风成为风雅……但是为君者,总有自己的考量,于百官面前向皇帝引荐人才,也无异于将皇帝逼在刀尖上,若不当场收下,可能会被群臣非议,认为是不爱惜贤才。

    更何况,这所谓的贤才是否真的贤能有才,其贤能才干又是为谁所驱使……

    帝王心性,本就多疑。

    黎念容抬眼悄悄窥看端坐正中那一位。玉珠垂帘之下,看不清皇帝的神色,只能看到他微微的低着头,手指摩挲手中酒盏,似在思索。

    “陛下。”太尉大人开口,“臣为陛下献上……”

    话还没说完,席间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郎君!”

    呼声来自女子,又急又惊,于宫宴之上突兀响起,竟然生生打断了太尉大人的话语。

    众人皆抬目看去,见到在丞相位置下首,一名身形滚圆,髻如小拳的官员面色涨红,张着嘴巴,大口大口的喘息。

    在他旁侧,身着华衣的妇人神色惊惶,美眸中含泪,手掌不断的顺着他的后背。

    “有,有人害我……”官员手颤抖着指着面前杯盏,“有,有毒……”

    众人哗然。

    这实在是未曾料想的变故。

    宫中宴席上有人中毒……皇帝站起身来,喊道:“太医呢?传太医!”

    宫中侍卫迅速围了上来,其中两名跑去太医署请太医,剩下的迅速将宫宴现场围住,封锁现场,不再让人离开。

    中毒的那位官员,黎念容并不陌生。

    与她父亲同样位列六部尚书之一的户部尚书,李泉。

    而这个名字,她依稀记得在启清明地下暗室里的那张胡乱圈划的黄纸上看到过。

    ……

    黎念容心念一动,捏住旁边启清明的手。

    启清明似乎意识到她的猜想,转过头来盯着她看。

    两人对视,沉默了一会儿,启清明凑到黎念容耳边,压着声音道:“我没想毒他,我就听说这次宫宴上有一种梅子吃多了容易腹泻,我让小宫女给他桌子上多送了两盘而已……”

    神色无辜极了。

    黎念容:“……”

    她就知道!

    这家伙不会安分!

    “你折腾李大人做什么?”

    “本意上让他出点丑,多跑几趟如厕,错过给皇帝老头送礼物,让皇帝老头记住他,对他心生不满……然后这样,那样,厌恶逐步加深,越来越讨厌,对他离心。然后我再把他从前那些七零八落的贪污列出来,一个折子下去……”

    黎念容听懂了。

    启清明还是想搞这位李泉李大人。

    身为户部尚书,李泉是丞相三皇子一党。他功绩平平,无功无过,能够坐到户部尚书这个位置上,乃是因为上任户部尚书卸任后,丞相在其身后做推手,才将其推上位置。

    而李泉也很有自知之明,懂得扬长避短,发挥自己所长……他性情圆滑,极善交际,最擅长乐呵呵的和稀泥。诸多官员都与他关系和谐。

    可以说是一个极重要的人脉枢纽。

    黎念容以为启清明只是在纸上写写想想画画,却不想他不仅写写想想画画,他还真做了!

    就是方式让她有些意想不到是了……

    黎念容站起身来:“我去看看。”

    既然这件事情跟启清明没关系,黎念容觉得自己还是去看看比较妥当。

    不论如何,这位尚书大人中毒的时机也太过巧合了些,正好是太尉要向皇帝举荐蔺从云的时候。

    很难不让人多想。

    李泉面色发白,嘴唇青紫色,脸上还冒出密密麻麻的红色小点。

    太医还没有到,黎念容走过去,轻声对扶着户部尚书对美妇人说:“夫人,我也是大夫,我先给李大人看看吧。”

    李夫人看向四周,有些犹豫,这时候黎妃娘娘走过来,含笑道:“我这侄女在百草谷学过几年医术,太医过来尚需一些时间,李夫人不如让她先把脉,看看李大人究竟是中毒还是旁的什么。”

    李夫人眼眶含泪,点点头。

    她将李大人的手扶到桌上,黎念容也没有取方巾,便直接搭在那手腕上把脉。

    脉象正中平和,竟然诊不出半点异常。

    可李泉就是一副呼吸困难,下一秒就要背气过去的模样。

    黎念容侧首,看向桌上的杯盏,轻声问李夫人:“不知可否……”

    取杯中酒液一观?

    李夫人面色发白的颔首。

    黎念容手中没有银针,便从旁边借了一根银簪,将杯盏中酒液倒出少许,置于小盏中。

    她将银簪没入其中。

    没有半点变黑的迹象。

    也是。

    宫宴上的吃食酒水,都是经过重重检查,早便有专人用银针一一测试过。若真的是毒,能被银针检验出来,也不会饮到这位尚书大人腹中了。

    “李大人今日席间可吃了什么?”黎念容问。

    “吃了些螃蟹,青梅,还有月饼。”李夫人一一指给黎念容看。

    黎念容便依着她所言的顺序,将银簪蘸了酒水,点在这些食物之上。

    酒水滴在蟹肉上,并无异常,轮到青梅,却将那青梅果肉染得有些发黑。

    “这……”

    旁边的人一时大惊:难道是那青梅有问题?

    青梅是西域使臣进贡而来,宫宴为了招待百官,几乎每张桌子上都有一小盘,让大家尝尝新鲜。

    在座亦有食了青梅也饮酒的,一时面色忧惧交加,生怕自己也出现如户部尚书这般症状。

    黎念容面色不变,仍旧将银簪蘸酒水点在旁边的掰开的月饼上。

    月饼竟然也被酒水染上黑色!

    “太医到了,郑太医到了!”宫侍尖着嗓子喊。

    围在户部尚书周边的人连忙让开,给太医让出通道,黎念容也退在一旁。

    郑太医是位老太医,行医半生,所见病症无数。他手指搭上户部尚书的腕脉,诊了片刻,面色骤变,立刻从旁边侍卫身上拔剑,割了自己衣袖,上前蒙住户部尚书口鼻。

    “都散开,别聚在此!”老太医面色微颤,呼吸紧促,手指止不住的颤抖,“这是,这是……”

    他并没有说出来,而是转身向着皇帝的方向跪拜。

    皇帝似是明了了什么,神色沉下来,严肃道:“今夜宫宴至此为止,众卿先在宫中暂歇,朕命宫侍为你们准备暂居之所。”

    此话一出,众人议论纷纷,甚至有不能接受者,当场便要出言问个究竟。

    皇帝却转身,拂袖便走,并不给他们询问自己的机会。

    不明所以的官员被宫中侍卫拦住,走又走不了,问又问不出,只得由宫侍引着往暂歇的地方去。

    黎念容回首,启清明正站在她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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