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

    “林姑娘来了!”

    知道今日有客来,三春的学也免了,此时同邢王二夫人、李纨一并陪在贾母房中,凤姐儿被一些事情绊住还未来得及过来。听到丫头的通传,贾母情不自禁起身,眼巴巴的看向门口。

    不时仆妇打起门帘,从外面走进来一大一小两个小姑娘。大的那个身板挺直,一看就是个健壮的孩子;小的那个身形虽有些怯弱,但小脸红润有光,只一眼,“粉雕玉琢”四字就在众人眼中有了切实的概念。

    贾母视线牢牢的定在小的那个身上,只见她年貌虽小却是长相不俗,眉眼间分明是贾敏小时候的模样。

    想到天各一方的爱女,贾母不由滚下两行泪来,颤颤巍巍的向黛玉展开怀抱:“我的玉儿,快到外祖母这里来。”

    黛玉只见一个面容慈祥的老太太噙着泪期待的看着她,便知这是外祖母,不由心生亲近。她快走几步投入贾母怀抱,软软的唤了声“外祖母”。

    “哎,哎。”贾母揽着黛玉心肝儿肉亲香得了不得,坐到炕上细细打量她,一叠声问她累不累饿不饿。末了抹着眼泪说:“你娘是个狠心的,把我老婆子抛在脑后也不想着回来看我一看,好玉儿,来了便陪祖母住久些,让你娘也在南边巴心巴肠的想她姑娘!”

    黛玉感知到她一腔思女之情,半真半假的哄她:“听外祖母的,我和姐姐就赖在这里了。”

    “好好好。”贾母笑眯眯的擦了眼泪,见黛玉言语间对雪雁比亲姊妹还亲近,这才止住话头看向屋中那名比黛玉高一个头的姑娘:“这就是雪雁吧?快来。”

    雪雁迎着一众各异的视线依言走近,半阖着圆眼见礼:“雪雁见过老太太。”

    贾母拉着她的手,见她身量挺拔,行止干脆,不像个柔弱的小姑娘,倒像个精神的小子,敏儿这个干女儿认得好。她平素最喜欢这样利索的丫头,连连称赞:“好俊的丫头!这精气神儿十足的样子恍惚着倒像是云丫头站在我面前了。好孩子,往后同玉儿一样,只当这里是自己家,千万别拘束了。”

    雪雁露出礼貌的微笑。

    说了几句话,贾母揽着黛玉手里牵着雪雁带她们一一认人。雪雁只跟着黛玉见礼,默不作声的打量贾府高层,邢王二夫人看着都是面善的贵妇人,李纨则是一位神情寡淡的年轻妇人。

    之后一一见过三春。因此番黛玉并非丧母进京,屋里气氛轻松。几个小姑娘对了对眼神便很快亲近起来,各自交换了生辰论起序齿,迎春今年九岁最大,其下便是雪雁、黛玉、探春、惜春,众人姐姐妹妹胡乱称呼起来。探春嘴上活泛些,双眼亮晶晶的问雪雁黛玉在家读什么书。

    小学生的年纪开口便问学业进度,雪雁都要佩服了。

    黛玉谦虚的表示读了《四书》,三春又看雪雁,雪雁抱臂一派自信:“略识得几个字。”

    三春只知道她是姑母认的干女儿,不晓得她的具体出身。见此只以为雪雁好谦虚一个姐姐/妹妹,面上露出佩服之色,黛玉见状禁不住扑哧一笑。

    三春动作一致的外头:?

    怎么了吗?

    黛玉用帕子掩着嘴摇头,她总不能说雪雁说的是大大的实话,确乎只“识”得几个字罢?

    雪雁压出菜刀眼瞧她。

    黛玉:嘻嘻。

    贾母见几个姑娘相处和睦,不由得露出慈祥的笑。此时槅窗下传来一阵笑声,引得众人抬眼往门口望去。

    雪雁知道这是王熙凤来了。

    果见仆妇们簇拥着一个打扮得彩绣辉煌的年轻女子走进来,丹凤眼在屋中一扫,便将雪雁和黛玉看在眼中。她啧啧赞叹,与贾母笑道:“早该想到是这样标致的两个妹妹,可恨我被绊住了腿脚,一时未曾迎接远客。”

    她当真好利索的口条,进了这屋几句话便将空气调弄得活泼欢快。一边夸贾母有福气,一边赞黛玉是个神仙样的妹妹,一边还拍着胸脯让雪雁黛玉两个缺了什么只管找她说去。一个人硬是生生造出了喧闹的效果。

    黛玉看得叹为观止,与雪雁悄悄说:“琏二嫂子当真是个人才。”

    雪雁嘀咕:“起码得是枭雄级别。”

    一时吃罢茶果,贾母让黛玉雪雁去见贾赦贾政。赦政不知在忙什么,自然是没见到的。二人不尴不尬的在王夫人处坐了一会儿后,王夫人看向黛玉嘴巴微动,似乎要说什么话。

    熟读原著的雪雁就防着她呢。坐在黛玉旁边眉毛一压,气势瞬间变得险恶起来,用菜刀眼定定的盯着王夫人。

    王夫人:“……”

    她原本要叮嘱黛玉离她的宝玉远些,却蓦的与雪雁对上视线,王夫人不知怎的打了个寒噤,想说的话早被吓回去了。

    林家这干女儿怎么回事!贾敏弄个这么阴森的丫头在身边也不怕瘆得慌。

    王夫人心下暗恼,待老夫人那边传饭后送瘟神般赶着两个去贾母院吃饭。

    贾林两家各有各的规矩,这次有雪雁陪同,黛玉并不似原著那般处处留心唯恐被人耻笑。饭后她一边学着贾家众人盥手,一边同雪雁吐槽:“外祖家饭后就吃茶。”

    雪雁挠挠鼻尖,遗憾:“茶换成甜饮子就好了。”她爱喝甜甜的饮料,不好寡淡的茶水。

    黛玉闷笑:“你别想了,小心我写信告诉太太去。”贾敏发现雪雁这个不养身的爱好后就严防死守,隔两日才许雪雁吃一次。

    雪雁震惊侧目: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黛玉!

    吃完饭,屋里就只剩几个小姑娘了。雪雁正同三春安利她喜欢的饮子,就听丫鬟道:“宝玉来了。”

    雪雁倏的双眼放光,胸腔都有些振奋了——且让我瞧瞧这位男主角长什么样子!

    哦哟,确实挺漂亮的。只见宝玉虽年岁尚小,却是眉如墨画、面如桃瓣,颇有些男生女相,是一个花朵般昳丽的小男孩儿。

    怪不得此子在书中男女通杀呢。

    就是身子板弱了些,得练。

    雪雁宛如一个挑剔的老丈人,抱臂打量着宝玉。

    贾母见了心爱的孙子眉开眼笑,揽着他亲香一阵后便命他与林家姑娘互相认识。贾宝玉见到黛玉便觉眼熟,直愣愣的与她作揖,说出那句千古名句:“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这话引得屋里一众笑起来,雪雁挂着菜刀眼轻哼一声。

    声音虽小,宝玉离得近却能听见。他愣了愣,转向雪雁:“这位姐姐是?”与黛玉亲密的很,他没听说林姑妈还有一个孩子啊?

    贾母笑说:“那是你姑妈认的干女儿,你唤雪雁姐姐便是。”

    宝玉觉得这位比他高半头的雪雁姐姐有些凶,气弱的唤了声“雪雁姐姐”。又巴巴的转向黛玉问她读书名字一类。

    “妹妹可有表字?”

    黛玉还未说话,雪雁向前略走了一小步,皮笑肉不笑:“妹妹的表字你林姑父正在琢磨呢。”她双手一捏,指骨发出“咯啦咯啦”的脆响,仿佛在做某些恐吓。

    宝玉:“……哦,哦。理应如此。”怎么回事,他感受到了针对!

    宝玉抻了抻脖子,锲而不舍问黛玉:“妹妹可也有玉没有?”

    雪雁目光炯炯,她等这一刻等好久啦!

    黛玉如原书般表达自己没玉,贾宝玉这熊孩子当即红了眼眶,眉毛倒竖,就要去扯那脖子上挂的通灵宝玉。

    来了来了,他要摔玉了!

    了解孙子秉性的贾母眼中都露出了急色。

    “等等。”雪雁倏然出声,一脸严肃的说:“宝玉弟弟,你还没问我呢。”

    宝玉摘玉的动作一顿,脸上露出迷茫之色。末了他眼睛一亮,莫非这位雪雁姐姐竟有玉?说来雪雁姐姐也是一位极清净灵透的女子,拥有这样的罕物也是应当的。

    他忙问:“姐姐也有玉么?”

    三春及贾母都好奇的看过来。

    雪雁圆眼微眯,像只促狭的猫:“哦,我没有。”

    宝玉、三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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