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赐

    临近年关,衙门也闲下来。众人都懒怠着等腊月二十封印,只留了几个值班的,无要事少有人上衙。

    而林如海每天都要去衙门转一圈。

    这日,他总算等到盼望已久的东西——皇帝关于他奏折的批示。

    林如海迫不及待地从书办手中接了折本,甫一翻开,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红艳艳的“准”字。

    陛下批准了!

    “大人,有天使自都中来,圣上有旨!”书办见林如海只顾看折子,一脸急色,“大人快别看了,先接旨去。”

    林如海顺手将折子收入袖中,正了正衣冠,在书办的簇拥下来到前面公事房。此刻里面正坐着一位面白无须的中年内监,端着茶碗矜持的抿茶水。

    “年内相,这位便是林海林大人。”

    林如海拱手:“劳内相久等了。”

    年太监态度还算和善:“咱家分内之事,算不得多等。林大人,接旨吧。”

    一屋子人面朝都中方向跪下来。

    “……巡盐御史林海,端直宅心,勇于任事……”太监独有的尖利声音响彻耳边,林如海心潮澎湃,豪气万丈,恨不能现在就大干一场以报君王信任。

    年太监宣完旨,轻轻一挥手,后面的小太监便捧着托盘将御赐的玉羊首提梁壶呈上来。但见玉壶精巧莹白,浑身散发着油润的光,一看就是宝物。

    关键此物乃是陛下所赐,代表着天子的认同,这点叫一众官吏羡慕不已。林如海自就任来屡屡碰壁,尤其新帝上任后这位前陛下提拔的巡盐御史就遭到衙门中人若有似无的冷对。怎么猛不丁又被新帝褒奖了?他到底做了何事引得陛下垂青?

    跪在地上也不妨碍他们打眼色,从今儿起他们少不得要捧着那位了。

    林如海恭敬接旨:“臣叩谢陛下圣恩。”

    接了旨,屋里气氛一松。众人纷纷围着年太监奉承,这个说“内相难得下扬州,千万要让我等略尽地主之谊”,那个说“内相舟车劳顿,请至下官家中下榻”。林如海并非不知事的毛小子,最终说定由他做东在扬州最大的酒楼醉仙楼定了几桌酒菜款待年太监一行及众同僚。

    这晚扬州半个官场的人都来了,年太监被围在人群中央,林如海反倒退了一射之地。直到席间醉倒大半,年太监才寻着机会与林如海悄声道:“林大人,陛下已经与户部商定,由宝泉局铸铜板印刷盐票,明年第一批盐票送到,便可在两淮试点推行。”

    “陛下可是顶着朝中众臣的压力支持您改变盐法,林大人可不要让陛下失望。”

    林如海微微激动:“臣必不负陛下信任。”

    “好,好。”年太监又说:“陛下深知去除痼疾必遭各方阻碍,特意给林大人拨了两个帮手,林大人明日就能见到了,有什么跑腿的只管吩咐他们,他们身手好得很呐。”

    提到“身手”,林如海就知道这两人算是陛下拨给他的护卫。

    没想到新帝这般贴心,林如海是当真有些惊讶了。惊讶过后便是感激,“臣,臣不知……”

    年太监拍拍他的手:“林大人只要将两淮盐课足量上缴,就是报效陛下了。”他作为新帝心腹,陛下登基以来整日对着空虚的国库犯愁他可是看在眼里的。

    这次新帝能果断支持林如海变法,还不是因为缺钱。他如此抬举林如海,对他的要求自然就高。

    众人在醉仙楼吃到戌时方散,安排好年太监一行的住处,林如海这才浑身酒气的回到林家。

    次日他醒得晚些,梳洗完便有小厮来报外面有两人找他。他一激灵,想起昨日年太监透露陛下给他拨了两个护卫,忙道:“快请到书房,我马上就来。”

    到书房后果见有两个年轻人,一个二十来岁矫健修长,一个却是十三四岁手长脚长的少年人。

    大些的那个显然是领头的,见他进来抱拳道:“大人,在下千山,他是初七。我二人奉主子之命前来保护大人。”说完摸出证明身份的东西交给林如海,便垂手不说话了。

    林如海忙道:“有劳二位壮士了,阿焰,看茶。”

    “大人不必客气,差事要紧。”千山神情坚毅,端起茶碗一饮而尽,喝完水便站到门口“当差”。

    小一些的初七颠儿颠儿跟上。书房前突然多出两尊门神,引得路过下人频频张望。

    林如海茫然了一瞬,无奈的说:“两位壮士,不必如此紧张。这样,老夫在家时两位且自便,每逢出门必告知二位,届时二位再与我随行,如何?”

    初七看老大。

    千山沉吟片刻:“如此也好。”

    “阿焰,给两位壮士收拾屋子去。”林如海吩咐小厮,管家在倒坐房收拾了两间客房出来,如此,两人算是在林府住下了。

    “站住,你跑哪儿去?”安顿好了的千山大马金刀的坐在门口,发现初七不好好呆在屋里,鬼鬼祟祟的往外面跑。

    初七眼珠一转,“咱不是要保护林大人么?我摸摸林府前院布局去。”

    “晚上去。”

    初七不敢不听话,撅着嘴一屁股坐到老大旁边。

    “你还来劲了?我看林家女在那边读书,这些文人讲究多得很,你把人冲撞了怎么办?”

    “小丫头片子说什么冲撞不冲撞,矫情。”初七嘟嘟囔囔,他知道雪雁在前院做事,打算去吓吓那家伙来着。

    他郁闷一会儿就甩开了,逮着千山问:“老大,咱们先前的差事咋办?”

    千山无语,一个到地方就走失的人还好意思提先前的差事。

    新帝登基后就将暗卫营的人派到全国各处巡视,如果说十三道监察御史是明面上的天子耳目,他们就是潜伏于暗中的天子眼线。他所带领的小队监管江南,而年太监又带来新的任务,他便揪着初七这傻小子来林府守卫,其余事交给小队的其他人员负责。

    “问那么多做什么,主子听主子吩咐便是。”

    千山捋了把初七的狗头:“你这笨脑壳就不要想那么多了。”

    初七怨念的盯着垂花门,他什么时候才有机会找小丫头报仇呢?

    机会很快就来了。

    这天雪雁准备去大厨房取些豆油,用来与动物油比较哪种油更能有效的提取甘油。刚走到拐角,到厨房讨东西吃的初七正好叼着馒头走出来,远远瞧见对面的雪雁,他双眼放光:可算逮着你了!

    眼见周围无人,初七几口啃掉馒头,提腹轻轻一跃,双手便已勾住房梁,整个人轻手轻脚的挂到了横梁上。

    他数着雪雁与这边的距离。

    三、二、一——

    唰!

    初七像个倒挂在梁上的鬼,吊着脑袋猛地刷新在雪雁面前。

    雪雁噔噔后退两步:“什么东西!”

    初七鹞子般丝滑的翻身下来,叉腰站住:“我才不是东西!”

    雪雁:“……”

    初七双手抱胸吹嘘:“我是飞檐走壁的大侠!”

    这人蠢得都有些惹人怜爱了,雪雁摇摇头,绕开他往前走。

    “喂喂,你肯定猜不到我是谁吧?哈哈。”初七眼里透出得色,那种雪雁在明他在暗的感觉太爽了。

    雪雁见不得人在她面前露出这种“我看透你了”的表情,眯起双眼上下打量初七,吐出几个字:“老鼠夹。”

    初七“啊”的大叫一声:“你怎么知道!”

    “你现在出现在这里……府里最近只有上面派了人,你不会就是其中之一吧?”林如海对外说千山两个是老家来投奔的远亲,自家人当人知道二人来历。雪雁拧着菜刀眼面露不解,就这样的智商也能做暗卫?

    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初七被她的眼神伤到了,小伙子跳脚:“什么不会?我很厉害的!”

    雪雁敷衍道:“哦?那你知道怎么炼石胆取矾油么?”矾油,或绿矾油,硫/酸的古称,这是她从贾敏搜罗来的乱七八糟的杂书里翻到的。虽查到了名字,却不知道哪里才能搞得到,也不知现在的道观里还有人炼丹不炼?

    “矾,矾油,什么东西?”初七呆住了。

    雪雁叹了口气:“那你肯定也不知哪里可以买到矾油了呗?”她飘了个“要你何用”的小眼神,施施然走了。

    “除了矾油!其他东西我都知道!”

    雪雁挠了挠下巴,做出不以为然的样子:“当真?”

    初七被她刺激到了,夸下海口:“当然是真的!”

    “好吧,那你帮我买些硝石吧。”雪雁一副“这已经是最简单的事情”的怀疑姿态,初七果然受不得激,拍着胸脯答应:“你等着,明天就给你弄来。”

    多好的小伙子啊,贾敏不放心她一个人出门,想买点危险品都无从下手,初七来得正好。

    雪雁对于能利用的人一向不吝夸赞,对初七比了个大拇指:“厉害了。”

    初七从小在暗卫营那个封闭的环境里长大,于人情世故一道少得可怜。加上千山看他傻处处护着他,这小子马上十四岁的人了,为人处世还跟个孩子似的,被捉弄了知道复仇,被夸就容易忘形。他丝毫没反应过来被当苦力使了,反而觉得自己能叫这个刁钻的小丫头开口夸奖实在厉害。

    不愧是我!

    初七晕晕乎乎的回了住处。

    雪雁看着他的背影,一点欺负傻子的愧疚都没有,甚至谋划起初七的下一次跑腿。不怪她着急,主要是林如海决定二十五回姑苏祭祖,她得准备一些防身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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