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愈

    林茉冉只是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心,拇指贴在他手背上,用了点力按了按,是鼓励安慰的意思。

    下一刻,林茉冉清晰地感觉到,身旁的人屏住了呼吸,手有些微微发抖。

    萧澈不敢相信般,转过头确认身旁的人,林茉冉也在看他,两人正好对视上。

    洗衣房里只有微弱的光线照进来,昏暗静谧,他们听见民宿的员工们商量着谁去打上电闸。

    室外大雨滂沱,雨声淅淅沥沥,冲刷着路面和植物,发出吵闹的声响。

    在对视中,萧澈沉默地,反过来包裹住她的手,并用力握紧了。

    像上次在他的卧室里,握紧林茉冉手腕的力度,生怕她跑了,仿佛要揉进骨血里。

    林茉冉原本只想握会儿手,按一按手背,给他点身旁有人的真实感,但这会儿反倒是她的手被握紧了。

    她有些慌神,转过头去不看萧澈。她低着头看向洗衣房的地板,但萧澈的身形轮廓仍出现在余光里,高挑出众,令人有安全感。

    两人谁都没有再开口,然而牵着的手却互相传递着热量。

    空气沉寂,他们仿佛能透过手部的接触,感受到对方急促跳动的心跳。

    过了几分钟,民宿的电通了,洗衣房的灯重新亮起。

    两人牵着的手自然地松开了。

    洗衣机因为停电的原因,暂停了,于是他们上前再次按下它们的洗衣键。

    然后退回到原来的位置,相对无言了几秒。

    林茉冉轻咳了几声,重新打破静寂:

    “我有点好奇,你是单纯不喜欢黑暗环境,还是因为什么原因而怕黑?”

    两次停电的时候,林茉冉都在萧澈旁边,第一次的时候她能敏感地感觉到,对方那样苍白的神色应该不只是单纯害怕黑暗。

    而第二次,萧澈又好像在寻找一个精神支柱,他握着她的手那样紧,明显是紧张的。

    林茉冉问完,看了眼萧澈,看见他表情变了变,随即低眸掩住了眼里的情绪。

    过了十几秒,他才重新抬头,看向林茉冉,问她:

    “你真的想知道吗?”

    萧澈问得有点艰难,林茉冉注视着他的眼,在其中看见类似痛苦的情绪。

    她心下怔然,随即想起了先前问到萧澈的家庭时,对方避而不答的黯然神情,而现在的神情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知是气氛使然,还是两人刚刚牵过手,亲切感拉近了许多,林茉冉仍旧想听萧澈坦白这些。

    她轻声回道:“想。”转念一想,她又加了一句,“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说。”

    萧澈看着林茉冉,见她表情淡淡,眼中又有温和,似乎已经做好了倾听的准备。

    洗衣机尚在运转,在等待的时间里,萧澈同林茉冉讲起了他的童年经历。

    --

    萧澈的母亲缺席了他的童年,而他的父亲,萧明庸,充当着他童年的批判者,惩罚者。

    萧明庸批判他是家里的灾星。

    说他一出生就带来霉运,毁了萧明庸的事业,害他服装厂破产。

    还毁了萧明庸的婚姻,因为破产,老婆跟别人跑了。

    因为破产,他们只能住在狭小的出租房里。

    起初,萧明庸还四处找朋友,想借钱东山再起。

    但是那些朋友都是生意场上的,利益至上,现在看他都破产了,没落井下石已经不错,又怎么会借钱给他。

    萧明庸四处碰壁,明白了生意场中无真心这一点后,遂而自暴自弃了,变本加厉地将自己的不顺心发泄在年幼的萧澈身上。

    后来,眼见东山再起无望,萧明庸又恋上了赌博,酗酒。

    因此萧澈的童年无疑是黯然的。

    萧明庸时常会惩罚他,在醉酒的深夜,回到黑暗的出租房,将床上已经睡着的萧澈像拎物件一样,抓着他的后衣领,拎起来就是打。

    萧澈被吓醒,在一片黑暗中本能地反抗,然而根本无用,他的力量太小了。

    他只能边挨打边听萧明庸破口大骂:“都是因为你这个灾星,害得老子一无所有。老子当年就应该把你射墙上,省得生出来祸害我。”

    那时的萧澈无法反驳。

    此后在他人生中,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觉得自己的出生就是个错误。

    也因此,萧澈惧怕黑暗。

    童年时那个黑暗狭窄的出租房,那样挨打却无法还手的无助时刻,后来时常在他的噩梦中出现。

    每次被惊醒,萧澈都会出一身冷汗,心有余悸,梦中那股绝望的感觉残留在心头。

    --

    萧澈不是善于倾诉的人,这么多年来,除了中学时的于老师,他再没和谁讲过这些。

    都说幸运的人一生都在被童年治愈,而萧澈恰恰相反,他是不那么幸运的,需要用很长的时间来治愈自己糟糕的童年。

    很久没回忆过这些,萧澈说完后,洗衣房里重新变得安静,他有些走神地想,林茉冉听完这些会作何感想。

    会觉得他在博同情吗?

    会觉得他的过去太过沉重,而后悔问了吗?

    萧澈和刚才说话时一样,始终盯着前方运转的洗衣机。

    即使现在他非常好奇林茉冉的反应,他依然没有转过头去看一眼。

    他有些忐忑。

    房间内安静了许久。

    林茉冉一直看着萧澈,终于找回了说话的能力,她轻声问他:

    “会辛苦吗,一个人经历这些?”

    她问之前,没想到会是这样沉重的答案,听完之后,她有些不忍。

    更多的是心疼。

    不忍他从小就缺少了父母的陪伴和照顾,那么多小孩儿能得到的父母的爱,他却没有。

    心疼他在无数个黑夜,挨打的无助,还有噩梦缠身的绝望。

    林茉冉的童年相比萧澈的来说,要幸运很多。

    至少她有疼爱她的父母,有和睦的原生家庭,也许比普通人幸福了不知多少倍。

    而站在这种层面上,去安慰对方,说什么都像是隔靴搔痒。

    因此林茉冉不表达同情或可怜。

    她问完这一句,清晰地看见了萧澈的怔愣神情,随即不过几秒,他的眼圈泛上了微红,大概是因为没什么人这样问过他,关心他辛不辛苦。

    林茉冉继续说:“萧澈,没有人的出生是错误,每个小孩都值得被爱。你不需要为你父亲的人生不顺而背负任何,我想你应该明白。”

    ——

    窗外的大雨下了许久,终于停了。

    而萧澈也终于遇见真诚善良的那个人。

    对方可以听他倾诉不堪的过往,也会坚定而诚恳地告诉他,他值得被爱。

    此刻,他电闪雷鸣般,坎坷无常的童年真正被治愈了。

    --

    雨停了之后,没过多久,洗衣机里的衣服也洗好了。

    萧澈和林茉冉拿上洗好的衣物,准备离开洗衣房。

    这时,先前在前台订房的那几个男人走进来,手里拿着换下的衣物,也是要洗衣服。

    为首的男人目测三十多岁,却已经有啤酒肚了。他走进洗衣房,扫了房内两人一眼,视线落在林茉冉身上。

    林茉冉皮肤白,穿着及膝的浴袍和酒店的拖鞋,小腿皮肤冷白。

    那个男人多看了一眼。

    下一瞬,萧澈沉默着侧身上前,挡住了林茉冉。

    男人的视线被遮挡,于是抬起头来看向萧澈,随即看见对方带着不悦的警示眼神。

    男人怔了怔,然后才不屑地将眼神移开。

    萧澈没说什么,只一手拿着衣服,一手拉着林茉冉的手臂,带她走出了洗衣房。

    林茉冉对这些细节一无所知,她以为萧澈是想给他们腾地儿,才拉走了自己。

    两人上楼,然后在房间前告别。

    翌日清晨。

    林茉冉洗漱完,换上了自己的衣服,下楼吃早饭。

    民宿里有早餐售卖,林茉冉买了两人的份。

    她下楼前给萧澈发了微信,问他醒了没,但他没回。

    等到林茉冉慢悠悠地吃完早餐,萧澈才发来了消息。

    萧澈:醒了。

    林茉冉看见信息后,又低头看了眼顺手给他买的早餐,包子和豆浆。

    包子在透明的袋子里,还冒着热气,看起来很有食欲。

    她拍了张照片,发过去问他。

    Lin:给你买了份早饭,吃吗?

    她其实记得之前露营的时候,萧澈是不爱吃早饭的主儿,但林茉冉或许是出于对朋友的照顾,还是给他买了。

    对方很快发来回信。

    萧澈:吃。

    萧澈:但我还要一会儿,要不你过来坐?

    林茉冉正坐在民宿的小餐厅里,陆陆续续有了不少房客过来吃早餐。

    座位不多,她吃完了,正想着给别人腾位置。

    看了消息之后,她想着好人做到底,闲着也是闲着,干脆给对方送个早餐好了,于是她回复了“好”就上楼去了。

    萧澈的房间就在林茉冉的隔壁,林茉冉提着早餐上楼。

    走到他的房门前,林茉冉才发现萧澈的门开着,她估计这是对方给她留的门。

    没多想,林茉冉下意识地敲了两下房门,就将它推开了。

    “萧澈,早饭是包子和......”

    林茉冉的话音戛然而止。

    ——房间里的萧澈正在换衣服。

    他上身裸着,正在穿裤子,手刚把裤子提上去,将要拉裤子的拉链。

    大概没想到林茉冉上来这么快,他听见声音,抬头看向林茉冉,然后他的动作僵住了。

    两人一个站在门边,一个站在房内,都僵住了身子,相对无言。

    几秒后,林茉冉反应过来,出了不是,进也不是。

    她紧张地抿了下唇,索性转过身,背对着他,声音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说:

    “不好意思,你先换吧。”

    等了一会儿,身后才传来拉上拉链的细碎声响。

    林茉冉手还放在门把手上,人都快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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