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小和尚手里拿了件乳白色绣有雅艺红梅图案,金丝勾绘的披风,罩在她身上,狐小七艰难的抬起头看着他,朱唇轻起,未发一语。

    他似是明白她所想,说道:“不是化缘得来的,买的。”那日她的旧衣里,跌落一地金银,他拾在身边为她保管,不曾今日就用到了。

    想起,方才他甫一进门,掌柜用眼神示意小二,那小二不耐的说,这没有吃的去别处看看,待他把一定银两放在柜台,那掌柜立马换了副嘴脸,热络的招待起来,

    以前所求不多,一餐一铺便可度日,今日才知银两才是万物之首,有,可三餐温饱,无,寸步难行。

    街边小贩架起筷子粗细的小铁钳子,放在木火烤着,钳子上串了八珍烤鸭,在滋滋作声,一边流着油,香气四溢,作风飘游。

    狐小七吸吸鼻子,味觉一下灵敏起来,舔着唇

    咽着口水,是的,她馋了,想吃。

    她费力的抬起手,指了指卖烤鸭的小贩,小和尚握车轮把的手一紧,低头说道:“不可以,出家人不可以沾荤腥,去别处看看吧。”

    狐小七本就死气沉沉的眸子更加无神,脑袋瞬间垂得更低,临死前最后一点小念头也落空了,但她不怪他,毕竟萍水相逢,小和尚已经仁至义尽。

    二人来到许愿桥,天色将近落幕,夕阳余晖,红云卷起,霞光万道,桥上男女双双点亮手里的孔明灯许愿。

    这时,一个稚嫩的孩童声音响起,“爹爹你看那灯,好漂亮哦。”孩童蹦蹦跳跳围在一个白衣似雪,姿容出众的男子身前。

    男子宠溺的抚摸孩童的头,指着街边挂满各式各样灯笼铺子,笑问:“好,贞儿喜欢那盏。”

    往返人群中,男子身姿样貌,过于出色,引得不少女子驻足,偷偷打量,一听孩童喊那男子爹爹时,均是大失所望,有嫉妒,有羡慕,不知那家女子有幸得此夫君。

    那孩童一遛小跑,突然停下,双手揉着眼睛,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怎么了贞儿?”

    “贞……贞儿”狐小七没有想过临死时还能见到他和儿子,当下,心潮起伏,悲喜交加。

    但没有想过,贞儿会如此惧怕自己,那小小的身子惊颤不已。

    “是你。”百里卿鸿看着坐在轮椅上泥塑木雕,形容枯槁的女人,和记忆里机敏可人的女子仿若俩人。

    上次见她,她便狼狈形如鬼魅,这短短数日,她竟是命在旦夕之相,怎么可能,明明他只是断她元根,废她修为,并没有伤她要害,不至于呈现如今将死之态。

    如此凑巧相遇,她这个样子是做给他看?莫非这是她耍的什么计量。

    百里卿鸿眸子眯起,大步上前,抓着她的胳膊,小和尚阻止,被他一掌拍开,不容分说把手搭在她手上诊脉。

    她体内剧毒早已腐蚀五脏,筋脉寸断,没有元根修为防护,她外伤,伤及肺腑,切毒入百骸,气若游丝,已然回天乏术。

    他清冷的眸子闪过一抹怒意,冷声说道:“怎么回事,你身体里的毒?”曾经是给她下药,但那药剂只是三分之一,经年久远,三年应该毒性消弭,不该如此。

    狐小七气息翻涌,吊着一口气,差点气的没咽下回去,心说,不是你给我下的血骨咒,现在来惺惺作态,装无辜给谁看?

    这算是什么,变相的幸灾乐祸?

    心口一抽,死也得死到离他远远的。

    百里卿鸿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青色瓷瓶,倒出一粒红色丹药碾碎,用手扣着她的下颚骨被迫唇齿张开,他快速的把粉末送入她的嘴里,那丹药入口即化,又甜,又苦,又涩。

    这是什么意思,还怕她不死,再给她补一棒槌?

    “卿哥。”

    乔曦若从灯火处走来,看到她一愣,随后美目闪过一抹杀意,但很快便隐匿起来。

    她双手攀附在百里卿鸿手臂里,脑袋亲密的靠在他的肩上,一脸得意,示威的瞥着她。

    狐小七气的头晕目眩。

    眼前场景一转,仿佛又回到三年前,赤虚堂,正午,小院里小憩,百里卿鸿面无表情的从外头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乔曦若。

    他一下把她从榻上拉了下来,质问她为何害人,为她按上一些子莫须有的罪名,她被质问的莫名其妙,无反驳之力,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努力解释,他的脸色越发沉寂起来。

    做了一段夫妻,她知道他真的动怒了。

    乔曦若在一旁添油加醋,也是这般靠在他的身侧,柔柔弱弱宛如一朵无害的小白花,四两拨千斤,就让他动了杀她之意,乔曦若还贴心的递剑给他。

    狐小七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的夫君,会一手揽着别的女人,另一只手用剑狠狠刺穿她的胸口,他是真的想要了她的命。

    记忆如潮水,难以承受其重,昏昏沉沉被无边黑暗包围。

    彼时,木槿花开正浓。

    是谁说,报恩?那你就娶我吧。

    那人说,好。

    木槿花期,朝开幕落。

    你曾说少时青梅酒,老来相伴慕白头。

    可长安四季轮回,花期短。

    似你我。

    缘起缘灭。

    “带…我…走。”一句一顿,狐小七仿佛用尽所有力气,语毕。头一偏,人事不省。

    小和尚一怔,刚要去探她生息,百里卿鸿却伸手敏捷比他快一步,食指放在她鼻息下,气息若有若无,时断时续,还存有一丝羸弱生气。

    小和尚推着轮椅绕开他前行。

    “慢着。”百里卿鸿眉头越发紧促,用剑拦着去路。

    小和尚淡淡说:“阿弥陀佛,施主何意。”

    “她留下。”百里卿鸿沉声说道,有些心烦意乱。

    “施主与她,是何关系?”小和尚问道。

    百里卿鸿一噎,袖子下的手,紧握成拳,青筋毕现,周围人越聚越多,窃窃私语,似乎对这场僵持十分好奇,指指点点。

    都道,出家人讲究修行,诵颂佛理,六根清净,可是他,此时与二人起了争执,因为一个半死不活的残疾女子。

    人群里,有眼尖发现,白衣男子一身寻常人装扮,但他腰间系着一块金铜制造,杯盏大小,刻有祥龙花纹的铃铛,铃铛底端撰写着密密麻麻的符文,是天师特有的法器,身份象征。

    这二人,一个正道凛然,一个四大皆空,都是超脱红尘的人,怎会当街对峙,还有女子究竟是何人,围观人,各自猜度。

    “卿哥,天色已晚,贞儿也该困了,我们回去吧”乔曦若握住他手中剑,温柔的望向他,又接着说道:“她命不久矣,死与不死,又何必急在这一时。”

    百里卿鸿仿若未闻,依旧横在小和尚身前,乔曦若眼中戾色一逝而过,悲悲切切的继续说道:“卿哥莫非你对她还有余情?也罢,我知道你娶我是出于道义,责任,和我爹的嘱托,当年你情义两难,深仇相隔,不得不有个了断,但她也遭到报应,家族俱灭,亲人皆殁,如今又这般,也算两清,若你想情弦再续,我成全你,我只求一纸休书。”

    百里卿鸿猛然一震,眸子幽深暗淡,夹杂着一抹谎色,收剑,侧头看到乔曦若一副隐忍成全,花容惨淡的看着自己,心头不忍,道:“以后不许在胡说,狐小七生死与我无关,没有亲手了结她已是莫大仁慈。”

    乔曦若破涕而笑,百里卿鸿揽着她,手里牵着儿子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看热闹的哄然散开,小和尚推着轮椅前行,直至融入人潮。

    房间里,古鼎香炉,炉中焚着一篆香,缕缕升腾,悠悠吐落,清芬醒目,安和身心。

    狐小七手指无意识的动了动,身子沉重,眼睑似有千金,睁开都需用尽全力,一阵阵天旋地转。

    “醒了,你昏睡了两天。”小和尚说。

    “我还没死?”声音沙哑得已不成声,只能自己听得。

    是的,那日明明死期将至,但她活了下来,他也觉得奇怪。

    “灶上熬了汤,我去给你端来”小和尚说着就往门外走,在门口处又停下,转头对她道:“这次你应当喜欢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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