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的炙热天气最令人难耐,就在一片酷暑之中,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众人总算赶在九月来临之前,把所有藏书都清点完毕,好不容易了却这桩心事,所有人无一不打从心底里放松下来。
在完成这项伟大的工程的同时,周子枫对孟时笙的钦佩上升到前所未有的程度,尤其是她在减肥方面的毅力,没了三层便当盒的束缚,每天还坚持跑圈健身,她人很快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来,赘肉双下巴那都是浮云。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那身材甚至变得比之前更加玲珑有致,恰到好处,美貌尤胜从前,令人暗叹美女的身体构造果然就是不一样。
反观他自己代吃了好几天便当,脸就变得圆呼呼的,被大学同系里的女同学取笑他是「帅哥初老发福」,连之前频频向他示好的漂亮学妹都火速换了新目标,对他不瞅不睬。
青涩的爱情还没来得及萌芽就萎了,他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欲哭无泪干着急,谁来赔他的帅脸,赔他可爱的小学妹啊——! ! ! ! ! ! !
大伙儿都已经自动把孟时笙当成是顾淮安的人,地位跟周子枫不遑多让,两人坐在书堆之间进行检查时,顾淮安就在旁边安静地看他们工作,听他们说些令人发笑的胡话,偶尔小睡片刻,这样的日子倒也过得顺心。
这段日子下来,孟时笙也开始理解为何顾淮安爱待在望舒楼,或许是因为历史悠久,这里的环境本身就有一种特殊的氛围,能够容许人们暂时忘却烦恼,享受时空交错的虚幻感。
前阵子顾淮安说等清点结束,就要犒劳大家,现在大事既成,员工们都纷纷在私底下议论,期待顾淮安所说的奖励。
既然是老祖宗亲自发话,一顿丰盛的大餐总少不了吧?
据说顾城已经让人安排,要在下个月带着大伙儿回顾家老宅度假,无忧无虑地呆上一个星期,当作奖励大家的付出,美其名曰员工旅行。
众人得知消息后都显得十分雀跃,比较年轻的那几个更是直接欢呼起来,孟时笙见状悄悄问周子枫顾家老宅到底有何特别,值得大家那么高兴,对方闻言只是神秘兮兮地对着她贼笑,说先跟她卖个关子,到时候她自然就会知道。
周曜肩负起安排员工旅行的重任,孟时笙和周子枫也加入帮忙,这天两人正好被周曜喊去讨论细节,于是就把顾淮安丢在一楼里呆着,反正这尊大佛平时也爱自娱自乐,泡泡茶看看书,快活似神仙,忽略掉他刻意对别人找碴的可能性,压根儿就不会出什么问题。
自从孟时笙来了以后,顾淮安已经很久没有独享过望舒楼里的宁静,早就忘记了整座建筑物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声的荒芜和寂寥,就像是湛蓝的天际里飘着一朵久久不散的乌云,突兀得令人厌恶。
恍如隔世的错觉扑面而来,然而在下一秒,他的注意力又收了回来,只因外面忽然来了一个意外的人物,打断了他的思绪。
来人说得上是陌生,又不完全陌生,顾淮安认出对方是孟时笙的高中同学,那个周子枫口中跟她「不算很熟」的男人。
顾淮安眸里的温度冷下了半分,随后放下手里微曲的书卷,人坐在圈椅上缓缓合眼,看起来就像在憩息,神情显得格外冷淡疏离,生人勿近。要是对方是个有眼色的人,就能读懂这分明是在警告某些人别打扰他。
偏偏在这种时候,那小子竟然不在,他早应该把门直接锁上。
周子枫怕是也没想到,他才离开那么一小会儿,老祖宗的「潜在情敌」就找上门来。假如他能提前知道,怕是在匡子文还没进来之前,他就会把人踹飞出去,毕竟对方惹得老祖宗不高兴,倒霉的人可是他自己。
匡子文今天是特地来找孟时笙的,两人许久未见,他在下午的时候给孟时笙发了讯息,想邀她今晚出去,看她没有回覆,便干脆直接过来接她下班,打算碰碰运气,他已经等不及想快点看到她喜出望外的表情。
只是他没有如愿一来就见到孟时笙,整座藏书馆看起来静悄悄的,他抱着尝试的心态,打算走进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人,说不定孟时笙就在里头。
匡子文是个实打实的商人,对文学典籍不感兴趣,只觉得望舒楼里充斥着一股陈旧的气息,越往里走就越难闻,对这种典雅的书香嗤之以鼻。
上次他来的时候就有点不喜,因为想讨孟时笙欢心才没有说出来,待的时间也短,不至于令他反感。这次时间久了,他便忍不住低咕了一声「这什么破地方」,抱怨的话才刚出口,他就发现角落里还坐着个人。
匡子文隐约对眼前的顾淮安有些印象,他记得这个人上次好像跟几个穿着员工制服的人在楼上说话,猜对方很有可能也是藏书馆的员工,于是想都不想就走了过去,想跟对方打听孟时笙的去向,反正这里除了他也没别人了。
此时的匡子文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人物,觊觎的又是谁的心头宝,未来的他倘若知道他的下场会是如此悲催,就算给他多少钱,他也绝对不敢靠近望舒楼半步,更遑论勾/搭孟时笙,这根本不是他能肖想的人! !
匡子文走到正在闭目养神的顾淮安面前,看他不像是睡着了,礼貌地低声询问道:「打扰一下,帅哥你好像也是在望舒楼里工作的吧?」
「我想跟你打听个人,你知道孟时笙今天在吗?」
「......」某人不动声色。
「帅哥?」
「......」
面前的人没有丝毫反应,匡子文又试探着唤了一声,结果对方还是继续无视他。
这下子他觉得顾淮安肯定是故意的,心中泛起不悦,他怎么说也是个到访的客人,正要开口教训这名态度恶劣的员工,对方终于不胜其烦地睁开眼睛,冷冷地回答道:「你是她的谁,找她有事?」
顾淮安就只差没把扫兴二字写在脸上,他都忘了要想把小狐狸占为己有,还得先解决这家伙,他还以为这家伙那么久没出现,说不定早就死在外面了,怎么还活着呢?
「我是......」
匡子文本来想说自己是孟时笙的朋友,然而顾淮安对他莫名的敌意太过明显,男人总是最了解男人的,他下意识便改口笑说道:「我是来接时笙下班的,今晚想带她出去放松放松。」
他故意用上亲昵的称谓,弄得像是男女朋友之间出去约会似的,就算他们并没有提前约好,他也有信心孟时笙见到他一定会很高兴,她前阵子不还给他发讯息,主动关心他的身体状况吗?这就足以证明她心里是有他的。
顾淮安眼底闪过一刹寒芒,放松放松?
还是跟这种庸俗的家伙?
无论是第一次见面还是现在,凭他的直觉,都觉得匡子文肯定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多年不见的老同学突然跟自己套近乎,很大机率是另有所图,要想骗骗小姑娘还可以,她竟然对这样的人感兴趣?
「子文?你怎么在这儿?」
孟时笙刚从外面回来,就瞄到不远处一道眼熟的身影,周子枫被周曜留了下来说话,她便自己先走了,没想到却碰上了匡子文,他看似还在跟顾淮安攀谈,这让她十分意外,顾淮安可不是个爱搭理外人的性子。
「碰巧路过就进来看看,妳果然在这儿,也不算白走一趟。」
一看到目标出现,匡子文也不管顧淮安了,马上朝孟时笙走了过去,态度热情而不失绅士风范,话语间带着笑意,仿佛看到她便已经心情大好。
商人擅长与人沟通,自然晓得如何道明来意才能令人卸下防备,隐晦地表达亲近之意,表面上却依旧彬彬有礼,这样的男人很容易就能让异性产生好感。
果然孟时笙听到后脸上也多了点受宠若惊的笑意,道:「原来如此,真巧,你来很久了吗?」
「才刚到,看妳没有回讯息,顺便过来看看妳而已,今天工作很忙吗?」
孟时笙一整天都跟周曜和周子枫在一起,忙起来就没注意到手机,现在才看到匡子文确实联系过她,连忙歉疚地道:「抱歉,今天事情太多了,我没留意到你找过我。」
匡子文适时温柔地笑着安抚道:「没什么大不了,现在不也见到了吗?」
「如果妳今晚有空的话,我可以带妳出去走走吗?就当作向妳赔罪,之前我实在太忙了,希望妳没有因此而生气。」
孟时笙都差点儿忘了匡子文的事,现在看对方主动上门来赔罪,就算本身有什么抱怨也不好意思说出来了,反而在听了对方的解释后,她还有些高兴,大家都是成年人,被工作绊住抽不开身也是能理解的嘛。
她看了眼身上的休闲上衣和牛仔裤,今天她还是素颜,迟疑了一下才道:「我穿得好像有点普通......」
要是她知道今天匡子文会邀她出去约会,她怎样都得化个妆才出门,也算对得起人家的盛情邀约。
「没关系,不管怎么样,妳看起来都跟平时一样漂亮。」
孟时笙被匡子文直球式的赞美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哪个女人不想被夸素颜漂亮,既然如此她也可以放心了。
这时候,她才终于发现顾淮安一直在旁边盯着他俩,很容易就能看出来他心情不佳,以为是她只顾着跟别人说话,不小心冷落了这尊大佛,机智地决定先哄一哄他老人家,于是又对顾淮安道:「老板,我朋友来接我去玩,今晚我不能陪你一起走回家了,你让子枫陪你吧,我们明天见,顺便给你带点早餐怎么样?」
最近孟时笙都是跟顾淮安一起下班回家的,现在她突然有事,单纯地为别人着想,也觉得应该要跟顾淮安说一声,免得人家白等。
一番讨好的话真是说得好听极了,可惜这张嘴虽然甜,脑子却不太好使,顾淮安简直有冲动想扒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什么构造。这么轻易就答应人家,说几句好话就任人摆布,对方还会珍惜重视妳吗?
本来他今晚也有事,族里几位长老想找他商量些事,所以不能跟她一起回去,正想着告诉她,但她因为这么一个男人,果断丢下他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看着两人关系如此熟络,顾淮安只觉有种不明的强烈情绪涌上心头,努力按捺着不发作出来,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到最后只管冷冷地丢下一句「妳随便」,便再次拿起手边的书卷读了起来,打算眼不见为净。
孟时笙习惯了顾淮安阴晴不定的作风,看他没有太大的反应,以为他没什么意见,便随口说了句「好吧,那我们走了哦」,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跟着匡子文离开,看不到身后某人脸色骤然沉了下来,宛如狂风暴雨,寒霜遍地。
等到周子枫回来的时候,人早就走远了,他跟周曜多说了几句,眼看时间不早,就赶紧回来找顾淮安。
他一进门就看到顾淮安的脸色阴冷得像是降到冰点,还以为是自己太晚回来,耽误了什么重要的事,连忙走过去查看状况。
周子枫看顾淮安身边的茶杯是空的,猜他是气得连茶也不喝了,一边习惯性地帮他满上,一边关切地问道:「老祖宗您怎么了,是谁惹您生气了吗?」
「......」
「对了,我刚才回来的时候,看到时笙姐已经先走了,旁边还有个人,可惜看不清楚脸,不知道那是谁。」
周子枫自顾自地分享着自己的所见所闻,没发现后者眼眸里的阴郁,十分愉快地直往枪口上撞,「她看起来跟那人聊得挺开心的,我跟她打招呼她都没听见,有个词是什么春来着......?」
「春......对了,春风满面!看她那模样,不知道她要去哪儿呢?」
「死了。」这小子再说下去,他也差不多该是时候死了。
周子枫大吃一惊,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孟时笙,下意识问道:「死了?!谁死了?怎么死的?」
「跟野男人死一块儿去了。」顾淮安有些不爽,随口应付着道。瞎编的胡话这小子都能信,之前真是高看他了,跟那只不长眼的小狐狸一个德性。
周子枫还是一头雾水:「野男人指的是谁?」
「还能是谁?」
周子枫努力在脑海里寻找他认识的在孟时笙身边出现过的男人,想来想去除了他自己,就只有顾城、顾淮安和望舒楼里的其他男性员工,重点是孟时笙跟那些员工也不熟,老祖宗总不能说族长是野男人吧?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
在联想到那个名字的一瞬间,周子枫险些破口大骂,而事实上他也顾不得有长辈在前,忍不住就飙起了脏话,震惊地瞪着眼睛道:「妈的!该不会是匡子文那窝囊废吧?!」
顾淮安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迅速抓住重点问道:「什么意思?」
「老祖宗您有所不知,有一次族长出席生意伙伴的庆生酒会,匡子文当时也在场,他可是对方的女婿呢!」
「后来我好奇打听到他当初是故意借人脉,才认识到他现在的老婆,女方本身家境不错,他把对方迷得不要不要的,还设局把人家的肚子搞大了。」
「女方的家人没办法,只好同意让他入赘,还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开始做珠宝生意,对外宣称说他是白手起家的青年才俊,才成功盖住了这桩丑闻。」
周子枫越说越气愤,恨不得现在就把匡子文暴打一顿,道:「贪得无厌娶了个富婆还不知足,都结婚了还沾花惹草,说不定时笙姐还不知道匡子文这人品,她平时性格也太好了些,跟这种烂人都能当朋友!」
顾淮安斜了周子枫一眼,嘲讽着道:「你平时都把蠢当作性格好?」
「既然早就知道他是什么货色,为什么不早点说?」
这算哪门子朋友,分明就是个感情骗子,骗财的话看对方是不太需要了,想骗色倒是有可能,小狐狸也确实有被人骗色的本钱。
周子枫十分懊恼,面对顾淮安的指责深感惭愧,道:「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没想到匡子文真的在打时笙姐的主意,我还以为他们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老祖宗,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早知道在酒店的时候,他就应该甭管族长说什么,先追上去把人拦下来再说,事情也不至于发展成现在这样。
顾淮安虽然嘴上责怪周子枫粗心大意,但并不打算继续计较事情的对错,他心里早就已经想好了应对的方法,不过吓唬吓唬这小子,叫他长点记性。
小狐狸可是顾氏的人,他也不会看着她自己人被骗了还帮人数钱,现在更重要的是解决敌人,他本就想除掉对方,这下子还多了一个除暴安良的好名声。
如此好的买卖,怎么可以不做呢?
他甚至已经想像到,某人走进他人精心设计的陷阱还懵然不知,待她回过神来,说不定正可怜兮兮的等着谁来保护她。
桃花眼里掠过一丝冰冷的算计,敢把手伸到顾家,那就留下来别回去了。
他抬手抿了一口茶,忽然又觉得茶杯里的香气让人甚是满意,芳香四溢,心中松快得很。
「小子,下次再不会说话,嘴巴可就别要了。」
「现在把你打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全都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