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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8.

    和景棠猜测的不同,景元会主动提出要先搬去新宅的理由中,父母的离世只是其中一部分。要先让新宅沾染几分烟火气也是借口之一,否则也不会隔三差五就把友人叫来品茶对酌。

    丹枫发现向来喜欢在酒宴开始前先自酌一小杯的白发将军近段时间不知怎么,把云上五骁几个战友喊来喝酒,结果自己却拎着一壶泡好的临渊春。以茶代酒的说法只有镜流会选择相信,白珩怀疑但不会戳穿,倒是应星看见景元提来的茶水,也放下酒杯去找骨瓷的茶盅。

    “所以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肩披外袍的丹枫抬眼,目光扫过故作镇定的友人。又是一次例行的小聚,不过今天镜流与白珩另有安排,围在八仙桌边的剩下他们三个。

    三人早已熟悉,跟着景元一同先来新宅,以防景家大少爷把自己硬生生饿死的厨娘撞羽端着小菜走过来,顺口接话:应星先生和少爷前段日子闯了祸,这是小姐的惩罚。

    戒酒几天对于时常参与军务的神策将军和工造司百冶来说实在不算什么严重的惩罚,要景元来说这甚至比不上最近每天早晚各一次的安神药令人感到折磨。喝不了酒不代表同样吃不了下酒的小菜,丹枫每次都见他酒不沾一滴,摆上桌的各式点心倒是一个不落。

    但是看应星的反应,这事好像没有像撞羽说的那样简单。

    如果匠人手下带着的几个徒弟在这里,在看见师父脸上竟然有一天会因为除了太热之外的原因脸红,大概会怀疑应星是不是受了什么大刺激。比如某个今天晚上就要死线的炉又炸了,比如纯手绘的图纸被毁了,主要是气的。

    时间倒流回十几天前。那天晚上,铸剑师在下班前收到了以前的学徒孝敬,或者说上供的一瓶饮料。刚好他又有些事要去找一趟景元,就干脆把这似乎是某种果汁的饮料带去景家,作为上门拜访的伴手礼。

    负责接待的意料之中是景棠。自擢升宴一别之后就没怎么再见过面的少女似乎消瘦了些,她有条不紊地安排侍者备茶,请他在待客的大堂里稍等片刻。

    “景元在逗猫,大概还要一会儿。”

    她说起那只实为白狮的宠物时眼中难得地带上无可奈何的意味。这让应星不自觉地勾起嘴角,为终于鲜活起来的姑娘感到由衷的高兴。他将手上提着的那瓶饮料递给景棠,说这是曜青那边的学徒送来的节礼,这次登门拜访没有提前告知已经是失礼,希望她能够收下。

    应星先生这又是什么话。她没有接,叫侍女去把景元喊来之后说,“景元和你是挚友,友人登门连高兴都来不及,怎么能叫失礼呢。”

    “正因为是挚友,所以阿棠你不需要和应星客气,他给你什么收下便是。”在家中卸去浑身甲胄的年轻将军换上一身常服,一边捻着衣服上沾着的大猫毛发一边跨过门槛走进屋内,那样子确实没把对方当外人。景元最后放弃了和狮子毛之间的抗争,伸手接过用玻璃瓶装的浅色透明液体塞到妹妹怀里。

    “既然来了,喝两杯?反正明天休息,不会妨碍工作。”他在说这话的时候完全遗忘策士长每日的催促如同十王司的判官叫魂。

    堆叠在神策府内没有批阅的文书就像下属对他过于沉重的敬爱,在景元抛下还在加班的各部门员工准时上下班的时候就被神策将军弃之如草芥。景棠对此只能把自己身边擅长这些的天府和天机派去拯救青镞于水火,并祈祷她的兄长能够良心发现主动批一部分,而不是相当豪气地把将军之印扔到她手里让她看着敲。

    我这是不是算越俎代庖?

    景棠近乎麻木地在经过两道筛选之后整理出来的文件上盖章,开始反思她怎么又心软了没扛住景元装可怜。好吧,她的哥她自己宠出来的,总不能鸠占鹊巢反客为主把景元赶出家门。

    最后应星与景元面对面坐到院中那张大理石圆桌的两侧,被一并喊来的景棠位于两人之间。景元少有地开了一坛烈酒,打开泥封便有一阵香气扑面而来,恰好盖过那玻璃瓶中的饮料含有的气味。尝了一口倒入杯里的液体,景棠尝到一股浅淡的酒精味,更多的是属于某种水果的甜香。

    她承认自己馋了。这一百年来不管哪个医士都说要尽量避免饮酒,本来没有任何酒瘾的少女迟来的逆反心理在第一口酒下肚之后愈发强烈,喝酒的动作也逐渐理直气壮。

    这又不是她主动要喝酒的。

    两个大男人在聊他们的事情,在旁边坐着的景棠也顺带着听了一耳朵。只是他们两个的声音逐渐变得模糊,又轻了许多。

    过于虚弱的身体本就没有多少酒量,能够把那瓶果酒咽下一大半已经是她的超常发挥。直到她的身体向侧边一歪,对年纪轻轻就能够打理好一个家族的少女极为放心的两人才意识到不对劲。

    应星接住身体彻底软下来的年轻姑娘,景元拿起还剩了一层底的杯子嗅了嗅,在辨别出里面倒满过不止一次的液体到底是什么之后抹了一把脸:应星,你给阿棠的是一瓶酒。

    “……所以景小姐这是喝醉了?”

    喝醉事小,就怕她身上一些不能碰酒的旧疾复发——

    景元话音未落,原本还瘫在应星怀里的景棠坐起身,转过头看向白发的匠人。只有那双在夜色中闪烁着波光的青色眼睛能够证明她的确是喝醉了,平日里对待旁人总是显得疏离有礼的少女张开手臂,一把抱住应星的腰,吧唧一口亲上男人的脸。

    铸剑师抬起头,果不其然看见景元仿佛下一秒就要掏刀出来追着他砍的意味深长的笑容。自从目睹景元是如何骚扰丹枫,他就深知招惹一个把妹妹捧在手心里宠爱,或者说溺爱的哥哥是最不明智的选择。

    白毛金瞳的大猫给友人递去一个“早晚要找你算账”的眼神,走到应星面前,弯下腰去哄景棠松开手。抱着他也行,至少不能抱着其他男人。

    像是听见他内心的声音,景元没说几句就成功解救好兄弟于水火之中,让喝醉了的自家小妹转投怀抱。

    送走应星,矮了一头的景棠依旧黏在他身上,让景元再一次体验到自己挂在对方身上的感觉。

    “阿棠?”他轻轻地拍她的肩膀,温声细语地哄彻底断片了的少女喝点醒酒汤。当他低下头时,景棠原本环在他腰上的手臂突然松开,转而揽着景元的颈肩。

    柔软的触感印在左边眼角处的泪痣上,在景元反应过来之前就结束这一短暂且无自知的亲吻。

    将妹妹交给侍女朝颜,神策将军堪称落荒而逃地回到已经几个月没待过的自己的卧室,站在整理仪容的镜前伸出手抚摸似乎还残留着刚才那触感的眼尾痣。在景棠亲上来的一瞬间,他脑子里第一时间跳出来的不是惊喜,也并非愕然。

    他只是在想,要是父亲还在,恐怕会提着刀把亲儿子砍了,替十王司大义灭亲。

    毕竟那一瞬间,他作为兄长,的确是听见自己心脏因为那一个什么都算不上的亲吻而悸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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