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蝉觉得很冷,她想蜷缩起来,却感觉身体像是一块凝固的冰,丝毫动弹不得。
她艰难地睁开眼睛,却发现四周都是黑暗,下意识想要唤人,却感觉喉咙被什么堵住了。
抬眼望去,无边无际的渺远黑暗,似永夜,令人毛骨悚然。
就在言蝉想要大叫的时候,忽然看到一团团发光的海藻和蜉蝣,她好奇地追逐而去,感觉自己忽然变成了一条游鱼,轻盈得不可思议。
言蝉欣喜地来到了那团海藻中央,却看到里面是一个透明的水膜。
她小心翼翼地拿手指去触碰,却发现那层水膜像是玻璃罩子,丝毫不能戳动半分。
她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望向了水膜中间,却为里面梦幻的场景呼吸一滞,只见,光影绚烂,瑰丽的银蓝色烟花一般流窜,火树银花、流光四溢。
等她认真去看,才发现那些并不是烟花,而是海葵一样摇曳的纤细触须,团团包裹着一个东西,随波逐流。
她定睛一看,发现那触须中间,赫然是一个人。
那个人上半身是人,腹腔以下却是透明的琉璃一般,祂没有常人的内脏,琉璃之下,是摇曳的触须和发光的海藻、还有苍白如玉的骸骨,像是一个冰冷又华丽的海底墓葬。
言蝉从没有看过这么诡异又美丽的生灵,像是处于生与死的边缘,一半靡艳,一半颓败。
似是注意到她的目光,祂回头,那一个美人头颅,美得超越了性别的界定,脸白如雪,唇艳得像花,却一眼就让言蝉心跳如鼓。
“师姐!”
那分明就是师姐。
祂睁开眼,眼珠却是银蓝色,流光溢彩,恍若海底繁星。
言蝉一瞬间根本说不出话来,只剩下喧嚣震撼的心跳声。
对面的祂也在定定凝望着言蝉,半晌,鲜红的唇忽然微张,像是要发出什么声音。
言蝉有些害怕,可是,一个念头好像侵入她的脑海里,“我想过去看看祂。”
于是,她便跟着念头照做了,努力朝着祂靠近,却看到祂也在朝着自己靠近。
海藻和蜉蝣在他身侧悬浮,他张开唇,发出的声音却让言蝉无法理解,像是通过另一个媒介转换之后,那声音空灵、缥缈、不可触摸,透着微微的沙哑,一字一句。
“阿、蝉……”
“阿蝉师妹、阿蝉师妹、快醒醒!”
一道清冷的男声忽然在耳边回荡,言蝉努力睁开眼睛,喉咙却呛出一大口水来。
“咳咳!”
她弓着身子,剧烈咳嗽,背上被一双手轻轻拍着,她睁开迷蒙的眼睛,却发现身边之人是白瑛。
她艰难起身,发现自己正坐在礁石之上,身边的海浪一下一下冲击着脚下,将她裙摆沾湿。
言蝉环顾四周,语气急促:“白瑛师兄,你有没有看到01?”
一个白色的东西不顾浑身湿哒哒的,一个箭步,从白瑛身后扑到了言蝉怀里,埋在言蝉怀里哀哀呜咽。
01眼泪汪汪:“言蝉,我在这里,太好了,吓死我了,还好你没事!”
言蝉松了一口气,抱紧了01:“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见言蝉情绪逐渐平复,白瑛问道:“阿蝉师妹,你怎么会掉入这里来?”
言蝉仰起脸望着他,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本来乘着天马从开阳回瑶光,中途却看到海上起雾,一只怪物把我的马车击碎了,然后我就掉进了海里,失去了意识。”
她又问:“白瑛师兄,是你救了我吗?这里又是哪里?”
“天玑。”白瑛抱着剑,修长的身体如同一株挺拔的白杨:“这里是天玑,我本想来此处降服水兽,却恰好见到阿蝉师妹和你的灵宠坠入海中,便顺手将你们捞了上来,可惜却让水兽那孽畜跑了。”
言蝉听罢,有些愧疚:“如果白瑛师兄不是为了救我和零一,说不定已经降服了水兽。”
白瑛安慰:“阿蝉师妹无须自责,能够救上阿蝉师妹,那畜生跑了便跑了,我也重创了它,想必,有一段时间它不会再出来兴风作浪。”
说着,他伸手将剑柄递给她:“阿蝉师妹,天色很晚了,我送你回瑶光吧。”
言蝉抓着剑柄起身,垂着湿漉漉的脑袋:“不麻烦白瑛师兄,我让天马送我回去。”
她将手指抵在唇边,吹了个呼哨,遥遥望着天际,却发现并没有奔宵的踪影。
她心里一个咯噔,着急道:“白瑛师兄,我的天马会不会被水兽吃了?”
她似乎从来不担忧自己的处境,只是担忧她的灵宠、她的天马的性命。
白瑛道:“不会的,水兽不吃天马,兴许是天马受惊,躲起来了,等它这场惊过去,自然会回来。”
他又温声道:“阿蝉师妹,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言蝉只好道:“好吧,那就麻烦白瑛师兄了。”
言蝉微微垂下了脑袋,从白瑛的角度看,少女娇小玲珑,发鬓湿漉漉的,像是一只淋了雨的鸽子。
眼前少女纤细的影子仿佛一瞬间和阿瑜重叠。
白瑛眼神恍惚了一瞬,才道:“不用客气,你既然唤我一句师兄,我自然要对你多加照拂。”
01怔住了,越发怀疑,白瑛的人设怎么和原著不太一样呢?
他哪里清冷高傲了,分明是个贴心大哥哥。
月光将沙滩上的影子慢慢拉长,狼狈的少女抱着一只狗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高大的白衣少年与她并肩而行,沉默寡言。
言蝉有些别扭这个氛围,便回头问道:“白瑛师兄,天玑离瑶光远不远?”
白瑛抱着剑,风吹动他的发丝,他的声音莫名惬意:“不远,走路也就三四个时辰的样子。”
言蝉小脸皱成了苦瓜:“那等回到瑶光,天都快亮了。”
白瑛望了过来,微微笑了起来:“谁说,我们要走三四个时辰了,你看你脚下。”
言蝉不明所以地看去,却发现自己和白瑛的脚下有一个旋转的六角星,01也好奇地探头看了过去。
白瑛的声音含着一丝戏谑:“这是缩地成寸的阵法,按照我们的脚程,不出一个时辰就能到瑶光了。”
“真的吗?”言蝉好奇地微微跳出六角星的范围,却发现白瑛已经走出好远,言蝉顿时急了:“白瑛师兄,等等我!”
白瑛又回到了她身边,笑吟吟的:“这下你相信了吧。”
01看他的表情,怎么看怎么像是在骗小孩,心里不屑地冷哼一声。
言蝉点头,称赞道:“真厉害!”
走出一段路,她又问:“白瑛师兄,你会御剑吗?”
白瑛点头。
她又问:“那御剑回瑶光要多久呢?”
“半个时辰。”
“那白瑛师兄怎么不御剑带我回去?”
白瑛看了过来,眼里似笑非笑:“阿蝉师妹恐高吗?”
言蝉一怔,也不太确定:“不会吧。”
“你要试一试么?”
言蝉顿时跃跃欲试:“真的可以吗?”
白瑛看着她狼狈的模样,笑着摇头道:“还是算了吧,夜里风大,阿蝉师妹的头发都是湿的,御剑的话,容易伤风感冒。”
言蝉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
“不过,若是阿蝉师妹想要体验御剑,下次找个时间来天璇找我,天璇的沉月海能看到日出,到时候,我带阿蝉师妹游一圈,还可以下海捉鱼、捉虾,要是运气好,兴许还能捉到鳖。”
言蝉听得兴高采烈、双眼放光:“我想去捉鳖。”
“好。”白瑛侧着脸看她,唇角噙着一抹淡笑,“到时候我带阿蝉师妹捉上一整天。”
言蝉一个劲点头,想起什么,她忽然从百宝袋中拿出一对白玉桃花簪,伸到了白瑛面前。
白瑛微怔:“这是什么?”
言蝉想了想:“我问过秋笛了,秋笛说白瑛师兄的止血丹值十块灵石,但是我的桃花酥一枚灵石可以买到五六块,我不想让白瑛师兄吃亏,看你好像很喜欢簪子,就用这个换。”
白瑛推辞:“不必了,再说,那丹药是我给你师姐的,和你并没有关系,你并不欠我什么。”
言蝉却很固执,硬是要把簪子塞给他的怀里:“可是,我们是朋友,我不会让你吃亏的,而且,白瑛师兄,很喜欢那只簪子,对吧。”
白瑛恍惚一瞬,脑海里响起阿瑜的话。
“哥哥,我出嫁的时候,你就送我簪子吧,打扮得漂漂亮亮,这样贵人们才知道我也是有人疼的,才不会为难我。”
白瑛下意识攥紧了簪子,垂下眼睫,声音很轻:“那就,多谢阿蝉师妹了。”
不知走了多久,走到月色都洒了满肩,言蝉忽然惊喜道:“白瑛师兄,我到了!”
瑶光多夭桃,夜晚,桃花纷纷落落,像是下了一场雪。
言蝉小跑着进了桃林,白瑛跟在身后道:“阿蝉师妹,你跑慢点,小心别摔着了。”
言蝉的声音很欢快:“没事的,白瑛师兄,瑶光我可熟了,我不会摔到的。”
01也从她怀里下来,撒开脚丫子,绕着言蝉的脚踝转。
听到两个人交谈的声音,桃林那头行走的甘雪亭忽然站定,摇曳的灯笼映照出他脸上的阴翳,他静静伫立在原地,半晌。
他才垂着长睫,望向湿漉漉的少女,声音如落雪。
“阿蝉,过来。”
“师姐!”见到是师姐,言蝉兴奋地想要抱住他,却被甘雪亭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言蝉一怔,委屈又难以置信地看着甘雪亭。
甘雪亭却不看她,漆黑的睫毛微颤,像是黑色的蝴蝶。
他按捺住心口喧嚣的杀意,沉静地望着白瑛:“多谢白师兄,将我的师妹阿蝉送回来,改日,我亲自去天璇,拜谢白师兄。”
我的,两字被他咬得极重,他的态度像是埋在棉花下的刀子,柔软深处,却是冰冷强硬。
感觉到他的敌意,白瑛同样冷冰冰,不甘示弱地望了过去:“不必,举手之劳而已,再说,就算是道谢,也得是阿蝉师妹亲自道谢才对。”
说到这,他故意问言蝉:“阿蝉师妹,你说是吗?”
言蝉怔怔的,下意识点了点头。
甘雪亭眼睛瞬间漆黑如墨。
察觉到火药味的01瞬间看着白瑛却瞬间悟了。
人设没错,白瑛依然是清冷傲娇、不甘落后的大师兄,只不过,在女主面前才是。
可是……总感觉不太对劲的样子。
01的表情变得越发凝重,觉得此时很像是一个修罗场。
而修罗场男主白瑛却是微微笑了起来:“天色已晚,阿蝉师妹,我先回去了。”
“嗯。”言蝉心里有些失落,垂着湿漉漉的脑袋,默默转身。
甘雪亭唤她:“阿蝉。”
言蝉却扭过头,再也不看甘雪亭一眼,快步朝着自己的住处而去。
师姐好端端又生她的气,她再也不要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