蘅念瞧她反应便知自己十有八九是猜对了。
“崇元帝君,你方才说你还有个儿子?”蘅念装作不经意问道:“他可是身子不大好?”
不出蘅念所料,一听见孩子,崇元的目光立即柔和下来,眸中的善意和慈爱尽显。
蘅念见其终于有所松动,又道:“不论你与我师尊有何恩怨,孩子是无辜的,本君虽是要抓你回去问罪,可你若想救子,本君或可帮你。”
崇元猛一抬头,这些年她独自承受的伤痛太多,突然听见蘅念愿相助于她,一时忘了彼此身份,只想为爱子求一条生路。
“此话当真?”她一时情急,上前踉跄了几步。
蘅念:“当然。”
她并不喜欢用粗暴残忍的方式解决问题,毕竟是同族,崇元也曾在上古战场上立下过赫赫战功,不到万不得已,蘅念也不愿对其赶尽杀绝。
“你为了自己的孩子都愿与魔族合作了,为什么不信我一回?”
蘅念伸手在掌心处凝出一根金灿灿的花枝,口说无凭,蘅念得证明自己确有助她的能力。
崇元用模糊的视线看了那花枝几息,待看清后,才惊愕道:“是金叶梧桐枝。”
蘅念淡淡道:“正是,你还记得此灵物,想必也知道它的用处吧。”
崇元微滞,金叶梧桐枝是她当初征战凤族时取得的至宝,后交由时樾放置于十方琉璃镜中保存,能聚世间诸族魂魄,可保肉身数万载不朽,莫说是得到它,就算是仅有其花枝上的一片金叶,她的孩儿都还有一线生机。
崇元眼中满是对金叶梧桐枝的渴望,蘅念很快将其收回,崇元才恢复了一些理智。
“你当真愿意助我?”
蘅念神色凝重,她不清楚崇元因何变得对神族如此不信任,区区情伤,绝不至于让她变成如今这样。
“你没有别的选择。”蘅念瞬间行至崇元面前,逼她与自己对视,“以你如今的境况,一旦接受戒恶镜审判便会忘却过往一切因果,你舍得下吗?”
崇元身躯颤抖,但依旧不甘道:“你就不怕我引魔族来此与你斗个不死不休?”
蘅念起身,轻嗤道:“如此甚好啊,欲境内的碎魂阵闲置了这么久,也该出来显一下威了。”
她抬手的动作随话音一起落下,欲境之中,七彩光芒流泻,生成锁链一般的咒文自蘅念脚底铺开,这阵法自成形起已有数万载之久,因有主神镇守还从未开启过,而金叶梧桐枝便是开启此阵的信物。
为了防备不测,时樾先前特意将信物交给了她,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崇元没想到时樾那样谨慎的性子竟会相信蘅念至此。
碎魂阵乃是她与时樾一同布下的,开启阵法的信物除了时樾手中的金叶梧桐枝便是她手中的覆天尺了,这两件神器轮流做阵眼掌控阵法,每隔五载更换一次,此时正好由金叶梧桐枝掌控,崇元无权开启阵法,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缚阵中,动弹不得。
“崇元,你身上并无魔气,现在回头,并非无路可走。”
崇元魂魄遭受捆缚,痛苦不已,“你若能救我儿,我便这些年知道的一切全部告知于你。”
蘅念闻言收回神力,阵中七彩光消散,只余外围一圈金光将欲境团团围住。
“断情,能束缚住她吗?”
断情朝她这边靠了靠,压了压剑柄点在她眉心,尽管力道并不重,蘅念还是对它这一举动感到无奈。
堂堂神器,竟跟个小孩子一样,蘅念可不信它敢这么对前几任主人。
有断情从旁协助,蘅念很快便将崇元从阵法中移了出来,其余意图作乱的欲境生灵则全部在碎魂阵的威压下被碾成了飞灰。
“你先与我一同回不周山,眼下我师尊下落不明,待你讲事情始末交代清楚,本君自会寻他给你一个交代。”
崇元听闻路苍,厌恶之色毫不掩饰,“我无需交代,只要能救我儿性命,其余什么都不重要。”
情爱之事原就难说,蘅念也不打算劝她什么,只要她不继续为祸苍生便都好说。
不周山地处神界正中地带,因得益于地势,故而每逢大小战事鲜有能波及此地的,蘅念将崇元带来时,这里依旧如数万年前一般幽静清冷。
蘅念暗暗观察崇元神色,尽管她方才话说得狠绝,可此刻来到故地时的神色却是做不了假的。
她依旧有所怀恋。
虽说这么想有些不光彩,可蘅念依旧庆幸崇元还未完全放下情爱,如此她便有了可乘之机。
“如何,此处可还同从前一样?”蘅念试着卸下她心中的防备。
崇元难得收起尖锐愤恨的一面,有些惆怅道:“一样与否又有何分别,不过物是人非罢了。”
蘅念其实不怎么愿意听这些对路苍不好的评价,总觉这其中另有隐情,不由为师父争辩了一句,“你尚未见他,怎知物是人非?”
崇元笑了,蘅念也不知她这一笑何意。
“小战神,看你这样子年岁也不大,日后千万记着,情之一事是这世间最碰不得的东西,一旦沾染,谅你是多大的能耐,多强的种族,终是逃不过一个为情所困,自毁前程的恶果。”
蘅念对她这番算是忠告的话未置可否,倒不是她自信,只是崇元口中的果她如今已经尝了,至于是否为恶果,那就不是崇元过往糟糕的情路能断定的,亦不是蘅念凭自身感觉就可坚信的,往后如何变交由往后来决定,蘅念等得起,也愿意感受这一过程。
若情爱真会令她面目全非,总有一日她会亲自斩断。
玉清殿内的神侍听闻响动纷纷赶来,为首的遥知见到蘅念后一怔,附身行了一礼,“见过小少主。”
遥知是看着蘅念长大的,对她的称呼一直都与少时一样,玉清殿的神侍大都如此。
蘅念顾及崇元颜面,将其从玉石铺就的地上拽了起来,顺便问了句,“师尊可有回来?”
遥知回道:“帝君三日前回来寻过您一趟,后不知怎的,称有要事,要外出几日,让小少主不必寻他。”
蘅念蹙了蹙眉心,心道师父近几年怎的愈发神秘了。
感觉到身侧的崇元松了口气,蘅念命他们先退下了。
“你听见了,我师父过几日便回来,到时我会与他细问清楚,至于你的儿子,我已命神侍将其安置在千山水阁,你不必担心。”
事已至此,崇元也不再挣扎。
“少主,鸣峥法神求见。”
蘅念朝外望去,像是有些不放心,又对崇元道:“等下鸣峥会带你去战神殿,你莫要再想着逃跑。”
崇元将孩子交于她手时便没想过再逃,但她现下气不过,存心想给蘅念找点不痛快。
“太虚秘境现无一位主神坐镇,你不亲自审问,就不怕我杀了他们?”
断情闻言,原本朝下的剑尖又重新对准了崇元的颈部。
蘅念心中念着更重要的事,并未想那么多,只回她道:“你儿子的病情不容耽搁,我需即刻为他疗伤,你若不想他出意外便少生事端。”
崇元愣了一瞬,她没想到蘅念放下正事竟是为了救她的孩子,心中一时说不上是何滋味。
蘅念见她不语,只当她是安分了,转去偏殿见了鸣峥。
“小神见过蘅念帝君。”
蘅念抬手,“不必多礼,本尊已将叛神崇元押回神界,你现将其送去太虚秘境受审。”
鸣峥担任法神多年,对很多事早已见怪不怪了,只是要他单独押送一名主神,他心中还是有些犯嘀咕。
“本君将断情与天心莲一同交与你,你无需担心。”
断情?
鸣峥猛地抬眼看了看蘅念,像是想从中瞧出她与从前有何处不同。
蘅念来不及与他细说,吩咐完后便将他丢在了偏殿,转身去了千山水阁。
今日看守秘境入口的守护神正巧是时樾身边的流雨,他是认得崇元的,此时瞧见昔日欲境主神狼狈至此,不禁有些佩服蘅念。
鸣峥行了一礼,俯身道:“流雨帝君,下君奉战神之命押叛神崇元前去战神殿受审。”
流雨瞧见立于其身侧的断情后,转身道了句,“随我来吧。”
鸣峥跟了上去,一路瞧见各大主神的府邸,震撼之余又颇为向往。
“战神殿禁制唯有断情能解除。”言罢,他让出位置,断情剑尖朝前飞了过去,禁制浮现了一瞬后瞬间消失。
“快点跟上。”流雨催促道。
鸣峥不敢耽搁,一起跟了进去。
行至殿门前,流雨眸光骤缩,一股极为强横的神力正朝他们袭来,流雨抬手挡下一击后,抓起鸣峥和崇元飞身朝后退去。
紧接着,一杆赤红长枪破空而出,直插进他们面前几寸的玉石板内。
流雨一眼便认出了此枪,“衔月?”他顿了顿,又道:“停云,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