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案 上

    何素嬣醒时,恍恍惚惚间觉得自己做了一场十分可怕的噩梦,她抓着被,眉头紧皱,惶惶说着梦话,又像被什么吓到,唰地睁开眼睛,本就没有血色的脸更是惨白。

    她第一眼瞧见坐在床前的阿娘,愣了下后挣扎着坐起来伸手去抱住何氏,委屈大哭起来,唤道:“阿娘——”

    “阿娘我好害怕啊……滢娘死掉了呜呜呜呜好多血好多血……呕……”

    何素嬣哭着哭着便呕了起来,趴在床头吐得血丝都出来了。

    何仲誉看得揪心,却也帮不上什么,只能冲大夫喊:“怎么会吐得这么厉害,要你们这一群庸医有何用!”

    被称作庸医,老大夫也不恼怒,他拱手道:“小姐这是被惊吓到了,待老夫开几贴宁静安神的药,让她多睡一会就好,这几日你们亲近的人也要多陪伴她,给她开导,千万不能因此生了心障。”

    何仲誉拂袖,恨恨地捶了一下桌。

    “阿耶,阿耶……”

    何素嬣好不容易压下喉咙的恶心,凄凄惨惨地唤着,她面上挂着两行清泪,费力抬起头来询问:“滢娘的尸首呢?”

    何仲誉忙上去扶着她,望着那张惨白的小脸,万分心痛,只觉得有人硬生生地拿着刀子往自己心头刮,他喉间梗着,哑声道:“已经通知了黄尚书,他们遣了人将尸首送到了大理寺。”

    黄世滢的死状很蹊跷,大理寺必定是要验尸来确认死因的。

    可怜黄程书,虽身居礼部尚书这正二品高位,膝下子嗣却凋零,大郎十六岁急疾而逝,长女所嫁非人最终和离带着孩子去了江南郡,也就剩下一儿一女在身边,这次女滢娘生得娇憨活泼十分惹人喜爱,与嬣娘又岁数相当,两人从小就是一会吵架一会又挽着胳膊去逛首饰铺子。

    何仲誉重重叹了一声,起身对夫人道:“嬣娘这边你照看着,那行凶之人被压去了大理寺,我得过去一趟。”

    何氏低头抹着眼泪,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淡淡地应了一声,显然是在心里埋怨他将女儿责骂出府的事。

    何仲誉无法,只得干着脸出了房间,刚走出去几步就发现大儿子与二儿子神色慌乱,你推我搡地往这边来,他当即沉下脸:“在这拉拉扯扯的做什么!”

    两兄弟被这么一吼,竟直接软了腿跪倒在地,何勇武先出声道:“儿子做了些小错事,阿耶您一定要救救我们啊!”

    何仲誉以为他们又在外面惹了麻烦,他急着去大理寺,就不耐烦地挥挥手冷着脸直接走了,走前还警告他们:“你们妹妹今日出了事,你们这几日最好给我安分一些,我没时间抽出闲去管你们闹出来的幺蛾子!”

    两兄弟对视一眼,心里同时划过一句话:他们完了……

    谁能想到赌坊里随便让人掳来的会是礼部尚书府的次女,黄世滢他们自然是识得的,只是那时他们都喝了不少酒,醉醺醺的哪里看得清这随便拿来玩乐的花柳女,竟是尚书千金!

    并且这事还牵连到了自己府上的嫡妹,父亲震怒定会彻查此事,那黄程书中年丧女,肯定也不会放过他们。

    ……

    礼部尚书次女惨死于北域探子之手,云麾将军府上的嫡女也险些惨遭毒手的消息如雪花一般飘满了京都大街小巷,几乎所有人都在传,北域草原各部要翻天了!

    ……

    “荒唐!朕的上唐国都重重防卫,如何就让北域的探子摸进来了!朕养着你们有何用!”

    天子一怒,群臣莫不敢言。

    武宗帝望着底下跪成一片的朝臣们,竟荒谬地生出了一股无力感,难道真是他的治理不当,这一国圣都,江湖人来去自如,如今竟连北域的探子都摸了进来!

    他颓然地垂下震怒的手,问:“礼部黄尚书刚才上了折子,辞去了筹备五郎大婚这差事,你们礼部谁想接手?”

    礼部那一列鸦雀无声,纷纷低头装死,这种油水捞不得又敷衍不得的差事,谁都不愿意主动揽过去。

    见他们都没出声,武宗帝也累了,随手指了左侍郎,让他接替黄程书的差事。

    左侍郎只能认命领旨。

    独孤逾侯这时出列:“陛下,黄尚书次女的案子是直接在大理寺审还是移交刑部?”

    武宗帝:“就在大理寺吧,你主审。另外念黄尚书中年丧女多有不易,其女也甚是无辜,朕决定着谕旨追封黄府次女世滢为郡主,以郡主规制下葬。”

    旨意一下,百官下跪高呼:“陛下仁慈!”

    匆匆下朝,独孤逾侯赶着回大理寺,段拥追他出去:“圣旨一下,满朝文武都等着你下一步动作,看在昔日情谊的份上,我劝你莫要多做其他事,好好审完这个案子,早日对黄尚书有一个交代。”

    独孤逾侯目不斜视往前走,官袍甩得步步生风,他不以为意笑了笑:“段总督怎么还在京里,述职不都结束了嘛。”

    段拥冷哼了一声:“本官已请旨延长述职期,待喝完先生府上的喜酒自然会回江南的。”

    “那本官就等着了。”

    独孤逾侯走出宫门,敷衍地抬抬手,骑上马走了。

    大理寺此时气氛沉重得很,黄程书不过短短几个时辰,鬓边的头发竟然全白了,就仿佛瞬间被抽取了大半的生命力一般,整个人苍老疲惫,就连站都站不稳。

    独孤逾侯迅速上去扶住他:“黄尚书,陛下已将贵千金的案子交到下官手里了,而且刚才在朝堂上也追封贵千金为郡主,您千万要撑住啊。”

    黄程书惨然一笑:“什么郡主,纵是公主又有什么用……人一闭眼就是半捧黄沙,我滢娘正是好年纪却惨遭毒手,她那时该有多害怕,老夫只要这么一想,心中便苦涩难忍啊!”

    “黄尚书慎言。”独孤逾侯扶着他一步一步往大牢里走去,并转头吩咐狱卒将那行凶的犯人从牢房压到刑房去。

    他先引着黄程书坐下,自己才走到主审官主位:“此事何将军也是苦主,还请黄尚书与下官一同稍等片刻,待他一到我们立刻开始刑讯。而且——仵作也需要时间找出死因。”

    黄程书抖着唇说:“让仵作小心一些,还望保全滢娘最后的一丝清誉。”

    “放心,我们大理寺有几位女仵作是极好的,她们知道该如何做。”

    独孤逾侯想到来时得到的消息,思虑片刻还是问了出来:“黄尚书,您不是带着妻女去临县探亲了吗?为何会……”

    黄程书悔恨不已道:“此事怪老夫,原本是在亲戚那要住上几日的,结果滢娘不愿意,说与人约好了要去试什么新花钿,我想着路不远就让车夫带着她先回府去了。不成想滢娘根本没回到府,现在那车夫也不知所踪。”

    看来是有人在半道将黄世滢劫走了,又或许那车夫有问题,因为黄尚书并未去信府里说让黄世滢先行回府的事,府里也就不知道黄世滢失踪。

    而黄尚书那边却以为人已经安全回到府里了。

    沉思时,独孤逾侯听见外头传来脚步声,过了会何仲誉走了进来。

    “何将军,请坐这边吧。”

    何仲誉对他点了一下头,走到黄程书的对面坐了下来,他略拱了拱手:“黄尚书,节哀。”

    黄程书抬头看了他一眼,并未回礼,只问:“你家嬣娘怎么样了?”

    何仲誉摇头:“还能怎样,惊吓过度都呕出血了,人也迷迷糊糊的像被吓傻了般。”

    “人还在就好。”黄程书喃喃道。

    闻言何仲誉惭愧地低下头。

    人已到齐,正式开始审理此案。

    一狱卒走进来,在独孤逾侯耳边说了一句,独孤逾侯挑了下眉,道:“领他进来吧。”

    何仲誉:“是谁也要来旁听审案?”

    “我,程凭。”,程凭走进来自己扬声应了,须臾又补充道:“那行凶之人涉及到我正在调查的一件事,独孤大人不会介意我旁听吧?”

    “无妨,凶手是程中郎抓住的,自然可以旁听,来人给程中郎搬一张凳子过来。”

    “谢独孤大人了。”

    程凭掀开衣袍,阔腿地坐了下来,双手撑着膝盖,腰板挺直像一把剑,沉默又凌厉。

    “带犯人!”

    狱卒将犯人压上来,一脚踢在膝盖窝处让人跪下来。

    为了防止犯人逃跑或突然暴起,其手脚处都绑着极重的铁链,每动一下都需要千钧之力,再厉害的身手在这铁链下都会被禁锢住。

    “多余的本官便直接略过了,本官且问,你如何证明自己是北域人?焉不是故弄玄虚,蓄意挑起上唐与北域各部的战争!”

    “我叫图力格,我没有杀人。”

    这是一句北域话。

    程凭皱眉,他刚才又去了一趟赌坊,据赌坊的老板虎烈所说,这赌坊打手图力格是他来上唐之后才遇到的,因为同是北域人,对方身手又不错,就将其留在了赌坊当打手。

    独孤逾侯重重拍了一下惊堂木:“那野林外的尸体又是怎么回事!”

    图力格忽然看向何仲誉,剧烈挣扎起来:“人不是我杀的!我只是帮忙抛尸而已!人——人是何府的大公子和二公子杀的!”

    此话一出刑房所有人都震住了,何仲誉拍案而起,勃然大怒道:“你血口喷人!此事与我儿有何干系!”

    “何将军!”独孤逾侯冷喝了一声,示意图力格继续说。

    图力格这才缓缓道出真相:“两日前何府的大公子何勇武和二公子何勇文在我们赌坊包了二楼玩乐,后来不知从何处带来了一小娘子,我们以为那是花柳巷里的歌伶就没有理会,谁知……谁知两位公子竟将人玩死了,我——”

    “你说什么!”

    黄程书腾地站起,气急攻心竟直接喷了一口血出来,整张脸都呈现灰白色。

    他完全失了君子之仪,癫狂大怒:“畜生……畜生啊啊啊我杀了你们!”

    程凭当机立断一个手刀敲晕了他,对独孤逾侯说:“黄尚书情绪不稳,不宜听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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