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金台

    上唐有新年举行驱鬼仪式的习俗,傩神游街,驱散鬼邪,庇佑新的一年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民间对大傩仪式极为看重,童男童女都是从各府挑选出最聪慧金贵的孩子,穿着黑红相错的驱鬼服,面上带着象征正义威武的面具,随着鼓声的节奏跳傩神舞。

    两侧的百姓撒黄酒,散金花,纷纷跪下迎傩神,一些老嬷嬷跟着仪仗一边走一边跪拜,嘴上呢喃着听不清的驱鬼曲,脸上还抹着香灰。

    “迎傩神——”

    “驱邪祟——”

    沈氏带着两兄妹过来时,正巧到了迎傩神的环节,高楼金台足足有五层高,四周都飘满了红黑相间的绸带,中金台的顶部,有一张傩神面具。

    面具赤金游珠,怒目圆睁,竟神似传说中的红脸关公。

    “今年的傩神面具我何府要定了!”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大呼了一声,喧闹一起,本就蠢蠢欲动众人顿时冲向金台,手脚并用往上爬。

    期间不伐争打推搡,竞争俨然十分激烈。

    沈宛霜是第一次参加大傩仪式,她不解地望着那些争相恐后往上爬的人,拽了下沈氏的衣袖:“阿娘,他们在做什么呀?”

    沈氏笑了:“在抢傩神面具呀,这叫‘攀金台’,按照习俗,谁能登上金台拿到傩神面具,谁就能获得傩神庇佑,一整年都会有好运。”

    沈庭雪酸溜溜道:“一些代表着吉祥的祝福罢了,当不得真。”

    “大郎,往年程家那小郎君拿到傩神面具,惹了京都多少人家羡慕,你不是还背后说人家坏话了吗。”沈氏淡淡地戳破了自己儿子的糗事。

    “阿娘!”沈庭雪气得拿袖掩住脸。

    他一个读书人,又不会武,如何能与从小就在军营里混大的程凭相比,年年的攀金台,他也只能和众多读书人一样在旁观望,暗暗羡慕。

    但此事拿出来说,岂非让他在自己妹妹面前丢了面子。

    “兄长,区区傩神面具,我为你取来便是。”,沈宛霜盈盈一笑,解了披风,撕下外层轻纱覆面,脚一蹬,身若飞燕,翩翩落到金台上。

    “豁——小娘子也去抢傩神面具了!”

    “怎么?就许你们男的去抢,女娘不行?”

    “这不是胡闹嘛,成何体统。”

    “就是,万一磕碰到可怎么是好。”

    ……

    台下议论纷纷,沈氏听得心都窒住了,顾不上维持大家仪态,她不停地拍沈庭雪的胳膊催促:“你快去把你妹妹喊下来,这像什么样子!”

    沈庭雪老怀自在,轻声哄着母亲。

    难得雅兴,且随她玩一场又如何!

    此刻金台上,沈宛霜轻松地来到了三层,能到这一层的都是有些内家功夫的,她眼尖,转身便看到了老熟人程凭,以及将军府的那个大庶子,让她惊讶的是——独孤逾侯也在。

    程凭在,沈宛霜不着痕迹地隐藏了自己的内功身法,她换了余扇自创的八步技——却梦惊鸿。

    却梦惊鸿,力柔几分,破几分刚,沈宛霜与余扇相交多年,这却梦惊鸿也习得了一二分精髓。

    她擒住独孤逾侯手臂上的力脉,一步迈开,以柔劲破罡气,身形变幻莫测,下盘游走每一步都看似很慢,实则以一步应百步,叫人防不胜防。

    “沈家的小娘子?”,独孤逾侯很快闪走,他急稳住心神,看着面前的女子满眼震惊,似是不敢相信一个女子会有这般敏捷的身手。

    沈宛霜噫了一声,收回手道:“我不是遮住脸了吗?怎么还能认出来。”

    独孤逾侯:“……”

    金台三层的人顿时都停下了手,纷纷望着沈宛霜,脸上皆是难以言喻的神情。

    程凭三两步走到她身边,说:“沈姑娘,这轻纱如此薄,遮不住脸的……”

    沈宛霜十分笃定:“我看别人就能遮住。”

    程凭:“别人是哪位?”

    沈宛霜声音清脆:“画本里的轻纱遮面救情郎的舞姬。”

    程凭:“……”

    金台三层,一片寂静。

    沈宛霜见状攀着红绸跃上了第四层,眼看着就要到第五层了,眼看着就要到第五层了,程凭却凌空跃起挡住了她的去路。

    “在下冒犯了,沈姑娘。”他说话时一把握住沈宛霜的脚腕,自己借力也跃上了四层,沈宛霜当即攻了上去。

    程凭官居金吾卫中郎将,身手在京都也算翘楚,二人你来我往,拳脚相交间,独孤逾侯已经欲乘黄雀之风,攀上第五层。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同时朝独孤逾侯攻去,两面夹击。

    “二位结盟得可真快有。”独孤逾侯自知不敌,便放弃了上第五层,转而对沈宛霜道:“看来这傩神面具是非沈姑娘莫属了。”

    沈宛霜冷撇了他一眼:“还未结束,何出此言?”

    独孤逾侯:“你与程中郎一起夹击我,我定然不敌二位,那何大公子亦是如此,我们败下后金台就剩您与程中郎两人,您贵为准世子妃,身份尊贵,他自然不敢与您抢这傩神面具。”

    沈宛霜恍然大悟:“你言外之意便是我自持身份仗势欺人,就算得了傩神面具,也胜之不武。”

    独孤逾侯风度翩翩地掸了掸袖:“沈姑娘误会了,在下未有此意。”

    沈宛霜侧颜斜扫了他一下,清凌凌的嗓音带着冷刺:“也是,我这些三脚猫功夫焉能与少卿大人昔日征战沙场历练出来的铁血身手相比。不过程哥哥不与我争,那是看在我兄长的面上,怎么到了少卿大人嘴里,就成了程哥哥因为我是世子妃而故意不与我争这傩神面具,听着倒像暗讽金吾卫的中郎将是个趋炎附势之辈。”

    “还有,就算要仗势,那仗的也是我沈府的势,我今日站在这里,是沈家女,还不是李家妇。”

    沈宛霜神色坦荡,直直与独孤逾侯对视,眼中的桀骜与张扬竟让那随风飘荡的长发都带着盛气凌人的气势,让人不敢冒犯。

    独孤逾侯也曾是望族,但是却不得不佩服沈府的这位嫡小姐,她也确实有盛气凌人的资本,撑得起沈家的名。

    他弯下身作揖:“是在下失言了,烦请沈姑娘莫怪。”

    “废话不多说,既然少卿大人觉得我胜之不武,那直接来打一场便好。”

    沈宛霜随手扬开脸上故作朦胧的轻纱,眉心一竖,飒意立现。

    她在手臂上缠绕了几圈搭建金台时木梁上所飘的红绸,轻轻一拽,身体顺着力飞出金台,在台下惊恐的尖叫声中,她的身体随着摆动的红绸飞舞,最后稳稳落在金台的扶梁上,她淡淡道:“我给你公平竞争的机会。”

    程凭未出一言,只是自动放弃了争夺,往金台边走去让出位置。

    “既然准世子妃有令,下官只能领命了。”独孤逾侯眼中闪过阴狠。

    以红绸为武器,却梦一惊鸿,胜过人间仙。

    “江湖却梦——世间得见,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

    台下有人认出了沈宛霜所用的八步技,人群中瞬间沸腾起来,纷纷挤在前面誓要在第一视角观看这场比试。

    百招定胜负,独孤逾侯被一脚踹下了金台,他正好砸在一大冬日里摇着扇的风流公子面前,那风流公子拿脚尖踢了踢他,摇头直啧啧道:“就这?还用了百招……侮辱谁呢。”

    他摇头叹息,转身潇洒离去。

    独孤逾侯一口心血吐出来,直接昏死过去。

    那极柔极美的一脚仿佛直接踹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脏上,明明是那么柔美的动作却蕴含着滔天力量,何其恐怖。

    今年的傩神面具众望所归!

    攀金台,傩神面具到手。

    沈宛霜神采飞扬地乘着长长的红绸滑下来,几步小跑到沈庭雪面前,面颊因为兴奋红扑扑的,她高兴道:“如果这世上真的有傩神,那我将这面具送给兄长,希望兄长平安顺遂,官运亨通。”

    沈庭雪勉强撑着才没失态,他顶着众人艳羡的目光接过了面具,摸摸她的头,声音哑了许多:“我们霜娘也要平安顺遂啊。”

    “嗯,会的。”

    沈宛霜肯定地点点头。

    沈家的这一双儿女,今儿个真真是夺了满京的目光,大傩仪式结束之后,沈氏带着他们去和朝中大人们的家眷打交道,人一路认下来得了无数赞赏和红封。

    “霜娘,那是刑部姚大人家的夫人,旁边的是他们的小郎君,今年九岁,是宫中十皇子的伴读,十皇子今年刚满十二,年纪虽小但自幼聪颖,三岁成文,五岁成诗,是所有皇子中最受陛下喜爱的。”

    “再过去的是刑部左侍郎家新入门不久的续弦,因为出身粗鄙又是诱/引主家上的位,所以京中的夫人们都不爱与她结交。”

    “还有那位,是皇后娘家那脉的同族妹妹,因为不得皇后喜欢,所以低嫁了河丘郡的郡守。”

    ……

    沈氏给沈宛霜引见了许多朝中官员的家眷,其中哪些能结交的,哪些不能结交的她都一一交代清楚。

    沈宛霜乖巧听着,全程面带笑容,脸都快笑僵硬了才终于得以脱身,上了马车,她立刻瘫到榻上,哼搭搭的。

    “阿娘,我看您平时里不怎么出门,怎么连哪个侍郎官新抬了几房小妾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沈氏端端正正地坐着,伸手去替沈宛霜把掀起来的衣襟带子拂下来,她笑了几声:“我在京中经营了数十年,靠的可不光光是你阿耶挣下来的那些官位,你阿娘我可是上唐第一大粮商,还是商会会长,哪个官员不得上赶着巴结讨好。”

    她从商十多年,名下的商铺如今遍布上唐四十六郡,接触的人下到小商贩,上至高官贵族,打交道的人多了,消息来源自然也广。

    沈宛霜深感佩服——我阿娘真乃上唐第一奇女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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