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耶

    喜鹊被吓得手一抖,连忙揪着帕子退出了里间。

    她心脏慌得似要跳出胸腔,扭头看见一脸窝囊的迎春,甩了帕子就一把拧过去:“若不是你这一脸丧相冲撞到世子,世子也不会把我赶出来!”

    迎春觉得委屈,胳膊被拧青了一大块却也不敢反驳,喜鹊来府里年头最长,又是世子的近侍婢女,在府中谁若惹了她不快,那是都没好果子吃的。

    -

    自沈庭雪回来后,各世家弟子和六部官员的拜帖如雪花一般飘进了沈府,尽管拒了多数拜帖,只回同窗好友和翰林院官员的帖子,沈府也热闹了好几日。

    前院宴客,女眷不便多走动,沈宛霜在自己的锦心院里,闺阁紧闭,日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既不去跑马,也不练女红,描眉贴花一概不学。

    玉翠看得愁眉不展的,一日比一日忧愁,自家小娘子怎么连平日最爱的跑马都不去了。

    她拉着玲珑躲到灶房里说悄悄话。

    “你说小姐怎么不去跑马了?”

    玲珑咬着不知从哪来的蹄糕,眼睫毛一眨一眨的:“许是小姐累了,想歇歇呢。”

    玉翠不信:“这都歇三日了,要知道平日里就算下大雪她都要出去的。”

    “那是这会不方便啊。”玲珑瞅了她一眼,猜测道:“许是小姐来月事了。”

    玉翠:“应该不是。”

    她左右打量,然后附到玲珑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们伺候了小姐大半年,好像都未见过小姐来月事,月事带也没见过对吧。”

    “你吃豹子胆了?敢编排主子的闲话。”玲珑吃完手里的蹄糕,白了玉翠一眼就去干自己的活了。

    玉翠跺了跺脚,小跑追过去。

    晚间用膳的时候,沈谨柏遣小厮将沈宛霜唤到了前院,他把女儿拉到中厅,立在一扇飞莺衔月金彩屏风后,声音放低了说:“前头用膳的是你兄长的好友与同窗,个个都是京中世家子弟里的翘首,你看有没有心仪的。”

    沈宛霜颇为无语。

    她转身便要回去,却被伸臂挡住,显然她不选一位,这位沈首辅是不肯罢休了。

    “阿耶,你还是先去把这身朝服换了,回院里陪阿娘用膳吧,省得在这抢煤婆子的活计。”

    “都是京中有名的青年才俊,你仔细瞧瞧。”

    沈谨柏故意板起脸说话,他为官多年,威严起来底下的官员都会吓得抖三抖。

    可沈宛霜却不受他吓唬,生气盯着他:“阿耶!”

    她团在雪白围绒里的脸颊因为生气而泛起一抹胭脂色,黛青色的锦袄短夹内是绣工精美的丝织襦裙。

    端是雪颊桃腮,娇俏可人。

    但那股蛮劲像足了沈首辅。

    沈谨柏气得胡子抖了起来,一掌拍在屏风上,谁知没控制好力道,那屏风往外倒去,发出极大的一声响。

    父女二人面面相觑,扭脸过去对上沈庭雪严肃的眉头,皆有些心虚。

    沈谨柏到底是一朝首辅,很快调整好表情,背着手官腔十足地绕过倒地的屏风走出去:“用着晚膳呢?”

    座上几名脸上虽能维持镇定,心里却惊骇不已,连忙放下筷子起身去行礼。

    沈谨柏略扫了两眼,见金吾卫的程凭竟也在,他满意地点点头。

    不错,挺拔健朗,气度轩昂,有世家风范。

    他粗粗转移视线,摆手让几个后辈起来:“无需多礼,你们都是大郎好友,莫要拘谨。”

    几人受宠若惊,抬起头,顺其自然地见到了失去屏风遮掩的那道清丽身影。

    程凭只看了一眼就匆忙撇开视线,不敢再冒昧半分,心里却泛起波涛。

    见众好友脸上变幻的神色,沈大公子顿感危机,瞪了沈首辅一眼,就让丫鬟将妹妹带离了前院宴客的地方。

    他吩咐小厮把屏风立起来,说道:“诸位落座吧,这遭是庭雪邀请诸位好友,不用去管其他人。”

    沈谨柏尴尬地捋捋胡子,提点了几句就背着手晃悠走了。

    他一走,程凭就赶忙追问好友:“适才那位小娘子是沈兄胞妹?”

    沈庭雪欲要拿玉箸的手顿住,不快地睨着好友:“是又如何?”

    程凭挥手端起温酒,声音爽朗大方:“想不到沈兄胞妹竟长得这般清丽动人,不知可曾婚配?”

    “一边去。”

    沈庭雪郁闷地啪一声拍下玉箸,呵斥他道:“喝酒便喝酒,无端打起我胞妹主意作甚。”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荒谬!”

    沈庭雪拍案而起,厉声道:“既为君子,便更不该青天白日说些贪好女子颜色这种轻浮的话,若传了出去无端毁我胞妹清誉。”

    一好友连忙出声劝道:“沈兄,想来程兄喝了些酒醉得胡言乱语了,你莫与他计较。”

    沈庭雪冷哼了一声,不领他的意,这场宴友会至此不欢而散。

    程凭出了沈府,被扑面的雨雪一吹就从酒意里清醒过来,想折回去同好友道歉,却被小厮告知对方被沈首辅喊去了书房,只得踏了出去,心中却盘算着隔日再来赔罪。

    此时辞林院里,父子二人吹胡子瞪眼。

    儿一句有辱斯文,父一句迂腐书生,吵得不可开交。

    直到刑部尚书姚海礼来访。

    沈谨柏挥退了逆子,让随从将姚海礼带到书房里。

    姚海礼风尘仆仆而来,进了小门就将身上大氅递给小厮,穿着黑莽官服健步进去,匆匆行了拜见礼后将手中折子放到书案上。

    “沈大人,京畿巡防营递来的消息,前几日福瑞小郡王遇刺受伤,当时金吾卫程凭与宣亲王世子也在,事后也证实了,行凶者与当日的东宫刺客是同一人。”

    沈谨柏眉心突的猛跳了一下,他摆手让人坐下:“外头天寒,姚大人坐下歇歇,暖暖身子。”

    姚海礼撂开衣袍坐下,一手撑着膝盖侧过身体,皱眉面向书案:“下官何曾不想歇歇,只是这江湖人神出鬼没的,真要躲起来了我们就是把整个京城翻过来找,那也是没影的事。”

    “有查到近段时间京中哪位官员与江湖人来往的吗?”

    姚海礼神色凝重,顿了顿道:“公主府上,前几月来了一位武师,据说是请来教小郡王习武的。”

    沈谨柏沉吟着拿起案边的书折:“可能对上?”

    姚海礼摇头:“那位武师我找人试过,并不善用刀。”

    书房安静下来,只余下烛火燃烧时发出的哔剥声响以及书折翻动的声音,过了许久,沈谨柏放下书折,拿过一侧的木仗将窗台推开,冷意侵入,他抖了抖下颚,漆黑深眸幽幽闭起,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姚海礼被扑进来的冷意冻得一激灵,搬着椅子往炭盆靠近。

    “沈大人 ?”他轻唤了一声。

    沈谨柏缓缓掀开眼皮,启唇道:“姚大人,临近年关又出了此事,京中守备一定要加强,关于刺客一事我稍后会进宫禀明圣上。”

    姚海礼起身,行了一礼:“那下官就告退了。”

    “回吧。”

    姚海礼出了辞林院,在小厮的领路下往前堂□□门走,路过正厅的时候,正巧碰上长身玉立的沈家大公子。

    他朝小厮示意了下,便走了过去。

    “下官见过姚大人 。”见姚海礼走过来,沈庭雪先一步迎上去,按照官级行了礼。

    开春他便要到翰林院赴任,自称一句下官也不为过。

    姚海礼爽朗笑道:“早听国子监教谕说过沈小郎君去了江南游学,想来收获不浅呐。”

    沈庭雪谦恭回道:“姚大人过谦,只略有所感。”

    “这是.......江南的琉璃?”姚海礼看向那几个大木箱子里的东西,里面的器具流光溢彩,晶莹剔透,很是璀璨精美。

    如此工艺,怕是只有江南独产的琉璃器具了。

    江南到京城这一路山高水远十分艰险,因此京城虽也有琉璃铺子但价格高得离谱,一些外邦商贩手中的琉璃器具更是能卖到百金不止。

    姚海礼直勾勾盯着那琳琅满目的琉璃器具瞧,脚都不舍得挪一下。

    他开口:“不知——”

    沈庭雪面带微笑:“这是下官胞妹的嫁妆。”

    姚海礼面色凝住,转而干笑几声:“既是如此,那是本官唐突了。”

    “姚大人这是找我阿耶有事相商?”沈庭雪挥手让小厮将东西往锦心院里继续搬。

    姚海礼恋恋不舍收回视线:“已经谈完,这就回去了。”

    沈庭雪拱手,彬彬有礼:“那下官就不送了,姚大人慢走。”

    待人走后,沈庭雪脸上的笑收了回去,姚海礼这老狐狸,那眼睛都快黏到木箱子里去了,这批琉璃他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弄回来的,连沈首辅想分一个都没有,还多余他姚海礼。

    沈庭雪紧了紧身上披风,往锦心院而去。

    他进了院子便听到丫鬟咋咋呼呼的声响,循着声音走进里屋,就瞧见两个小丫鬟蹲在木箱前盯着里面的琉璃器具惊叹不已。

    而霜娘却歪坐在堂中的矮榻里,眯着眼昏昏欲睡。

    沈庭雪走过去,弯腰点了点她雪白的鼻尖,调侃道:“院里红梅正暗香拢怀,霜娘不出去瞧瞧?”

    沈宛霜睁开眼,柔夷抵住唇打了个哈欠:“玉翠,给大公子上壶热茶。”

    “是。”玉翠站起身来退了出去,玲珑也跟着起身去添了足够霜碳,立在一侧伺候。

    沈庭雪将披风解下,微抬下巴:“不看看兄长为你寻来的玩意?”

    玲珑接过披风挂在木架上,转身退了出去。

    “兄长送的,必定是极好的。”沈宛霜睁着水光潋滟的双眼拢紧了颈间的围裘,弯腰去拿起一面闪着彩色荧光的镜子。

    “这是琉璃镜?”她照着自己的面容,镜中未施脂粉的清丽容颜分外清晰,她眨了眨眼,纤长浓密的睫羽轻扇,灵动秀气。

    “看着比铜镜清楚些。”

    沈庭雪:“自然,这可是江南巧匠独造的。”

    沈宛霜将琉璃镜翻过来,见背面刻着三字:赠宛霜。

    她轻抚着上面笔锋遒劲的字体,笑了笑:“谢谢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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