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完颜序这边的事情，陆火把周冰送回了家，周冰没有阻止陆火跟她上楼，进屋后，她只开了一盏小灯，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不喜欢所处的空间过于明亮，“看得清路吗？”

    陆火适应了一下：“看得清。”

    周冰回卧室换了家居服出来，往窗前的榻上一躺，说：“你别说话，也别靠近我。”

    陆火接了一杯水放到周冰手边的柜子上：“一会儿凉了喝。”

    周冰闷闷地应声，继续躺着看窗外的月亮，过了半天才扭头看了眼陆火，他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好像是睡着了，她看了一会儿，问：“你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

    陆火没应声，周冰喝了两口水，起身走到陆火跟前蹲下，查看他是不是真的睡着了，不料正当她聚精会神检查时，陆火却睁开了眼睛，周冰被吓了一跳：“你没睡着啊，跟你说话怎么不出个声儿啊。”

    “你不是不让我说话吗。”

    他什么时候把她的话奉为圣旨了？周冰无语了，索性靠着沙发坐到地板上：“你现在可以说话了。”

    “说什么？”

    “刚问你的问题，你听见了的。”

    陆火回得很干脆，“是。”

    周冰双臂抱住膝盖，把脸枕到胳膊上，“是不是觉得我们两个过家家呢？”

    陆火以沉默给了肯定的答复。

    “其实我们很努力的，为了堵死后路，直接就订婚了。”

    “可还是不行。”

    “你那么努力勾引我，我都没动摇，是不是很厉害？”

    “厉害又怎么样，对别人动心还是很难的。”

    “订婚也没阻止那两个人继续做那样的事。”

    自言自语似地说了一句又一句，后来停住了，“哎呀，讲话好累呀，你唱首歌吧。”

    周冰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陆火真的唱了一首歌，他读高中的时候，周五和周六的晚上会住家里，经常在写完卷子后听听歌，用陆地淘汰下来的一个随身听，放一盒磁带进去，一些八十年代的歌曲从里面飘出来，给人一种时空流转之感，周冰偶尔半夜上厕所的途中被这样的感觉薅住，迷迷糊糊地像是在做梦，梦里是明亮的月光笼罩着美妙的声音，风一样拂过心尖。

    此时此刻，周冰如同回到了那样的梦中，不知不觉就掉了眼泪，她也不知这眼泪是为什么而流，只是觉得心很痛，决定在一起，不是一时冲动，是因为需要对方，喜欢也好，想让对方填补自己的空白情感也好，相互取暖互助也罢，都是真心实意的，那么现在流泪，权当是一种送别吧。

    陆火唱完后，周冰拍了拍手：“很好听，都给我唱哭了。”

    “还想听吗？”

    “嗯。”

    陆火又唱了一首，周冰越听眼泪越多，最后捂住了脸，眼泪从指缝中流出，陆火摸了摸她的头发，她觉得挺丢脸的，待哭够了，脸不洗牙不刷，从地上爬起来回卧室睡觉去了。

    陆火的手心儿里还余留着她的眼泪，他见过周冰各式各样的哭，她小时候超爱哭，磕了碰了要哭，晚上十二点困得睁不开眼但是依旧还想玩儿要哭，早上没睡醒要哭，看动画片没人陪要哭，生病了不舒服要哭，边哭边撒娇求抱抱，后来长大了，在好些事儿上坚强了，偶尔会哭那么两三回，但像今天这样的哭法，还从未有过，他想，她是真的很心痛吧，不管颜序和她的感情是什么性质的，到了什么程度。

    周冰睡得晚，却醒得早，成年人的世界里，即使头天被雷劈了，第二天都得照常爬起来上班。

    她昨天晚上哭得一塌糊涂，眼泪干掉后的盐渍糊在脸上，摸上去麻麻索索的，她用冷水洗了脸，又浸了会儿眼睛，肿胀之感略有缓解，然后从柜子里翻出个面膜来敷上，最近出差休息不好，皮肤有点儿干，补补水好上妆，不然颓废之态去公司，怕是会被人看出来，捯饬完自己后，从卧室出来，竟然闻见饭的香味儿了，她这里虽然有米有面，但是从来没有在早晨开过火，只是偶尔温钰过来看她时给她做顿饭，平时她绝不会踏进厨房半步，她走到厨房门口，扒着门框问：“是什么饭？”

    “疙瘩汤。”

    “哟，真好。”周冰很开心，自从工作以后，能吃顿家常早饭是真不容易。

    陆火盛了两碗端上来，递给周冰一个醋瓶，她喝这个爱放点醋进去，明明底汤是用西红柿丁熬出来的，已经够酸了，却还要加醋。

    周冰呼噜呼噜喝了一碗，又去盛了半碗：“好好吃哦，要不你每天过来给我做饭吧，我付你钱。”

    “不用给钱。”

    “那不能白让你做饭呀。”她的情绪不高，即使有好吃的，也吃饱了，脸上还带了笑，但眼里没有笑意，耍嘴皮子也不过心。

    “自然不会是白做。”陆火把碗筷洗了，两人各自穿上外套出门，周冰去上班，陆火则去了许江淮家，把从周蘅那拿的酒给了他，许江淮望眼欲穿地等着陆火拿酒来喝，结果等了一晚上都没见着人，这会儿拎着酒上门干啥子啊，谁大早上的喝酒？

    “我给你打了那么多通电话，为啥一个都不接啊？”

    “有事儿。”

    “什么事儿哦，接个电话能死哦，我还以为你出什么意外了呢。”

    “大事儿。”

    “滚蛋吧！”许江淮抬脚就要踹陆火，好像他多想知道似的，不爱说拉倒，烦人！

    于是陆火便直接走了，他要去赴颜序的约，而且他不想把周冰和颜序的事情告知他人，即使这个人是许江淮，她的感情属于她自己，分享快乐也好，倾诉难过也罢，接收她这些情绪的对象是谁，都需要由她自己来决定，他以前并不会有这样的意识，是最近才突然醒悟的，人的年岁虽然会永远有固定的差距，但是对世界的认知和见识，会慢慢因人的选择而不同，而所谓的经验之谈，都不过是自己的自以为，他的那套经验并不适用旁人的人生和问题。

    陆火到了地方，颜序已经在那里等他了，见了他，十分恭敬地喊了声哥，“周冰怎么样？”

    “还好，哭了一鼻子，上班去了。”

    “哭了吗？”颜序听到周冰哭了，脸上现出很复杂的神色。

    陆火“嗯”了一声，颜序又说，“谢谢你能来见我。”

    “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颜序喝了口茶，开始诉说他和周冰之间的事情，两人其实不算是谈恋爱，他这样的人，确实是妄想得到爱，但他不配，周冰一直在救他，从身到心，不管她想从他这里获取到什么，他都愿意给予，但他太弱了，可能给不到她想要的，还会拖累到她，所以他要终止这段关系，另外他也不希望再站在周冰身后躲避，他要自己去抢夺了，这个过程充满不确定性，有危险，也有见不得光的事，他已经无所畏惧，却不希望周冰和他趟这趟浑水。

    “哥，你能理解我吗？”

    “能。”陆火原本没将颜序放在眼里，他认为颜序太年轻，认为他很幼稚，也很笃定他和周冰不会长久，但经历过昨晚的事情，又听到颜序现在跟他说的话，他忽然觉得这个年轻人还可以，承受了那么多苦难，还保持着一丝纯真的心，属实难得，“你已经有打算了吗？”

    “周冰给我磨的刀，我决定要用用，你很不齿这种手段吧？”颜序自嘲地笑了笑，“可能我经历太多龌龊的事了，说话做事都是下三滥的路数。”

    陆火倒没耻笑他，只说：“物尽其用，她把刀给你了，就是让你用的，只是刀锋锋利，能伤人，也可能会伤己，自己谨慎些。”

    颜序蓦地红了眼眶，他想说能遇到周冰真好，能认识陆火也是幸事，可他什么都讲不出来。

    *****

    社畜的忙碌生活渐渐压缩了个人私事，新季度开启前，周冰就从孟秀玉这儿获得了尚未宣发的事情，孟秀玉马上升任中心总经理，她希望周冰在担任她的助理的同时，再增加一项运营管理的职责，这个岗位是孟秀玉独立于总部单独设立的岗位，所以一切都是都需要从零开始搭建，周冰这两年经常跟着基层业务人员跑市场，记录了很多需要建立的指标体系和分析逻辑，孟秀玉要求她尽快将这些梳理出来，为下个季度的业绩增长做准备。

    周冰把她这两年记录的笔记本都拿出来，拆检重点，提炼分析指标，逻辑图画了一张又一张，终于赶在季度区域述职会之前将这些全部梳理完毕，紧接着又开始做数据分析报告。

    身兼二职以后，她工作一大堆，依照往常的效率根本做不完，所以几乎天天加班，她白天忙完，晚上回家还得继续看月报数据，每天要对着数据反复看反复琢磨，反复找问题找对策，然后是背数据，对着镜子练习讲数据分析报告，她是这次述职会的主讲人，如果数据不熟，问题不明或者言语磕磕绊绊，那么她也没法儿在站在那些人面前做到让他们信服，并且，这是孟秀玉晋升中心经理后第一次召开区域管理会议，所以这次会议不管是对孟秀玉还是周冰，都非常重要，她们必须要打出漂亮的首场战役。

    功夫不负有心人，周冰的表现十分出色，不但向区总们展示了自己极强的专业技能，还把直指问题的数据报告讲得清晰明了，每一项指标都拆分至最细，让大家看到接下来需要提升的阈值，同时还将新岗位的管理职责，工作内容，相关流程以及当前进度等都做了详细的分享，在各区总做完述职后，孟秀玉结合大家的述职内容做了简单的总结，又一起拆分了下个季度的销售任务，共同商议了策略方案，两天的会议便至此结束，周冰终于松了口气。

    晚上照例是聚餐和唱歌，因着是孟秀玉晋升后的首次聚餐，所以自然免不了一番“江湖”规矩，酒杯来来往往，周冰就跟着多喝了几杯，待回到家都凌晨一点了，在楼下往上看了一眼，家里没亮灯，进了电梯她就把鞋子脱了，解放出挤了一天的脚丫子，在玄关处抹掉袜子，摸着黑直奔卫生间洗澡，一身的烟臭味儿，再拖一分钟都得吐。

    热水冲洗过身体，洗掉了疲惫，她想起下午会间休息，大家去茶水间倒水喝，看到市场部的人在更换物料宣传牌，集团的每条产品线都请了专门的代言人，在众多的代言人中，她一眼就看到了颜序，看来他跟他们公司签约了呢，真好呀，他又有进账了，少年，要好好活着哟，她也已经在大步向前走，迎接新的生活了。

    洗完出来喝水，见沙发上有个躺着的人影，她凑上前去看，陆火正睡得熟，这段时间，陆火像是一个“田螺姑娘”，经常夜里悄没声儿地来，早上做好早饭又无声无息地走，这么久的时间，俩人竟然没见着几次面儿，周冰忙到飞起，也懒得和他细聊，她站在那里看了两眼，回房间睡觉了，心想，明天得把陆火手里的备用钥匙给要回来，不能让他这么天天登堂入室。

    虽然亲过了吻过了，但她暂时还不想应承他的情感，一是刚结束一段“情”，二是从前她对他表白，他没有立即接受，反而让她回去冷静，现在到她了，她就要反击。

    第二天晚上，周冰跟各位亲友宣布了她和颜序分手的消息，末了又添了一句，和平分手，不需要安慰，有她这句话在，尽管大家非常好奇又非常在意，但都努力压住了，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提，只说下一个更好更帅。

    一般来说，对正在谈恋爱甚至已经订婚的人来说，分手不是好消息，但对周冰的两个妈妈却是天大的好消息，周蘅支持她投入全部精力搞事业，温钰却在发愁，她才不信周冰所谓“和平分手”的话，情伤最害人了，她希望周冰不要失去爱人的能力，因为内心有爱才会好好爱自己。

    在姚思甜当前的人生中，最佩服的朋友非周冰莫属了，她这个人虽然有些社恐，看上去对很多事都不大上心，可一旦有了目标，一定会做到极致，她欣赏她的专注力，也羡慕她的决断力，好像没有什么会困住她，不管身处何种境地，她总能找到一条路往前走。

    跟周冰相比，她就十分逊色了，高中复读一年，考了个平平无奇的大学，老娘又逼着她考研，她从大三开始备战，结果上岸失败，又备战了一年才以垫底的成绩进了导师名单，而和她同年的人都已经工作两年了，自己赚钱自己花，个个过得非常惬意，唯有她，还在象牙塔里做温室的花朵，不敢往外闯。

    所以当她得知周冰分手时，又被刺激到了，她和颜序不熟，但一路看着周冰与颜序恋爱，与家人抗争和颜序顺利订婚，这会儿又云淡风轻地分手了，假如自己能有她十分之一的勇敢，她也不至于到了现在还在跟权哲谈着见不得光的恋爱。

    周冰约她吃了顿饭，分手的真实理由自然是不能讲给任何人听，这个秘密只能永远埋藏在心底，两人吃得海底捞，因为姚思甜喜欢在这里做饭。

    姚思甜在家当小公主，饭来张嘴衣来伸手，因为妈妈什么都不让她干，即使她天天研究菜谱，并且能做出非常好吃的饭菜，唉，老娘何苦为难自己呢，她递给周冰一碗麻辣拌：“我妈妈特别希望你是她的女儿。”

    周冰边吃边说：“那我能把她气死。”

    “不会的，她就喜欢你这样儿的，不像我，没出息。”

    周冰抬手摸摸她的头：“你会做很多很多我做不了的事情，要说没出息，我才是没出息的那一个，你看这么好吃的麻辣拌，你三下五除二就做出来了，我就不会。”

    要不是有好吃的在眼前等着被吃，姚思甜都要哭了，周冰就是这样一个人，面上冷冷清清的貌似不经意，却会默默地关照着她，鼓励她，在她失去自信的时候帮她重塑信心，她又递给周冰一份炸腐竹皮包牛肉卷和虾滑：“我从来都没有跟我妈唱过反调，好想反抗一回，过一把刺激的戏剧人生啊。”

    周冰接过来继续吃：“我妈妈说了，平淡的生活才是可遇不可求的，她可是真理科学家。”

    姚思甜又做了一碗番茄牛肉粒饭：“是啊，平淡生活，我也觉得假如我真的反抗了，我妈会跟我断绝母女关系，我可羡慕你了。”

    “有什么好羡慕的，我都失恋两回了，试问有哪个人希望自己情路坎坷的？这份殊荣你愿意要吗？”

    “不愿意。”

    “我也不愿意啊。”周冰指了指胸口，“心揪揪的，可疼了呢。”她把番茄牛肉粒饭也干完了，开始吃锅里的涮菜。

    “现在还疼吗？”

    “唔，没事儿了。”

    姚思甜弄了一碗酸辣粉开嗦：“不过你第一次也不算失恋吧。”

    “怎么不算，被拒绝了就是失恋。”虽然那也不算拒绝，但是没当场应承就是拒绝！

    好吧，姚思甜默默地嗦粉，周冰跟她说跟陆火表白被拒时，她都吓死了，说话都结巴了，原来你舔他喉结是因为喜欢他，可那那那是你哥哎，周冰却说，对不起我没道德啊，她嗦完粉，终是忍不住了：“陆火哥现在还是单身吧，你还会和他在一起吗？”

    周冰喝了两口柠檬水：“除非他跪下求我。”

    哦，那怎么可能哟，姚思甜想象了一下陆火跪地求周冰的画面，继而摇摇头，接着做饭，在她的喂投下，周冰很快就吃饱了，结完账俩人盘算着去哪里玩儿，她们都不大爱逛街，周冰嫌累，好多都是品牌店网购，姚思甜还在读书，没钱买买买，最终商议去看电影，选了当下上映的大片，买了奶茶和爆米花，看完电影又去做了个全身spa，然后各走各路，姚思甜去跟权哲约会，周冰回家继续跟PPT干仗。

    没有什么东西是过不去的，假如觉得过不去，那就工作吧，卷不死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