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新展站在烟酒店门口的角落里抽完了大半根烟。
这大半根烟足以让他清醒。
还剩下几厘米，他从嘴中取出，放在眼前凑近了仔细观察那即将熄灭却还生生不息的微光。
每一粒烟草都慢慢燃烧慢慢熄灭成灰，陈新展不去抖落它们，等着它们扑簌簌掉下。
最后的几毫米，烟草没有足够的火花支撑它们燃烧了，它们很冷静地凝固在根部，陈新展的心却又绽开火花。
白天下了点雨，傍晚好像又下了会儿，现在飘着毛毛细雨，路上湿哒哒的，月光把路上的水照得很亮堂。
陈新展拖着他的大拖鞋，雨水有丝丝凉意，混杂着地面上的小石子和尘土钻进他的脚底。
他不喜欢这种膈应的感觉。
他一个人，在黑黑的雨夜里，没撑伞，走得很潮湿很孤独。
“啊，出来买烟，脚里面都是雨水。”陈新展抱怨着不适的雨水，他抱怨的才不是这些。
葛妤之前看陈新展的抖音就注意到了他不离手的一个粉红色的小罐子，做成很迷你的饮料瓶样子，还带了个吸管。
粉红色的，上面有“Barbie”的图案的标志。
葛妤以为这是什么新奇的小饮料，她打开评论区，看见一个貌似是陈新展朋友的人问了一句：“你喝的是什么好喝的【狗头】”。
这让葛妤觉得这绝对不是普通的小饮料。
几天之后，也许是信息茧房过于强大，葛妤刷到了一个拿着同样形状瓶子的人，葛妤从那条视频里才知道，这是所谓的电子烟。
葛妤不了解电子烟，但是她知道这比起普通的烟一定有些更甚的危害。
今天听见陈新展说他去买烟，葛妤就顺着话题问。
“你抽电子烟？”
“不健康”
“吧”
葛妤突然出现了些许的讨好人格，她尽可能委婉。
或许是关心则乱。
陈新展瞳孔放大了点儿，他放慢步伐，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有点不可置信。
他的第一反应是否认，但是这“否认”有点逗葛妤玩的意思。
“我不抽电子烟”
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在笑。
葛妤还懂这个。
这是她的关心吗？
“我不抽电子烟，但是我会抽卷烟。”
按照陈新展的设想，葛妤肯定不喜欢抽烟的男生。不管是电子烟还是卷烟，反正都是不能容忍的，不能接受的。
他见过不少接受不了男的抽烟的人。
尤其是像葛妤这种从小被保护得很好，清清白白，柔柔软软，干干净净的女孩子。
陈新展甚至觉得，在她们面前抽烟是一种亵渎。
“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初中学《爱莲说》，陈新展对这句话印象深刻。
葛妤被陈新展的否认弄得有点晕头转向。
她又点开陈新展的抖音，总共六条视频。有三条都拿着那个粉红色的印着“Barbie”的小瓶子，有的视频甚至能看见他吞云吐雾的短短一瞬。
葛妤似乎明白了陈新展为什么要着急否认，可是她又好像不明白。
既然以为女生不喜欢抽烟的人，那为什么要说自己喜欢卷烟呢？
或许他真的不喜欢电子烟。
“那你抖音里的是什么？”
“那个是朋友的。”其实陈新展讲的是实话，但是他刚才就是故意想逗逗葛妤。
他抽电子烟只是为了拍视频拍照的时候好看点，毕竟他有一阵子很追hiphop，说唱圈儿里，RELX这个电子烟是很出名的。
况且这是粉红色，上面印着“Barbie”。
他记得葛妤之前发过空间说自己的幸运色是粉色，他记得葛妤小学的时候经常邀请同学去她家玩芭比娃娃。
“我不喜欢抽电子烟，电子烟抽了很不舒服。我之前有一段时间想戒烟，就抽电子烟，但是感觉真的很不舒服。而且，怎么说呢，有些场合你总要，散散烟吧对吧，电子烟哪行啊。”
陈新展一年前想戒烟。
电子烟太虚了，没有卷烟来得实在。
他有时候会把很多情绪寄托在烟草身上，电子烟不能信任。
他喜欢卷烟拿在手里的质感，叼在嘴里的小小重量，唇齿之间的摩擦，呼吸之间的苦涩，烟雾中的片刻麻木，回味中的焦香。
他戒不掉，但是他瘾不大。
烟草是他情绪化时的好友。
说不出的话，在呛人的呼吸之间全都交代了。
葛妤其实很喜欢抽烟的人，因为葛妤从小就生活在烟雾弥漫之下。
葛国康之前做生意，在五金市场也算是个数一数二的小老板，市场里的其他老板都是葛国康的朋友、兄弟。
葛国康做得一手好菜，他的兄弟也经常来蹭饭，晚上就会喝点小酒，葛妤家的厨房餐厅总会面临烟味呛人的情形。
葛国康也经常抽烟。
所以在葛妤的眼里，烟是她很亲切的东西，她不会反感。
后来上学，很多人说一些男老师身上有烟味很难闻，可是葛妤却偏偏很喜欢抽烟的人身上留下的尼古丁的焦香，她觉得这不比焦糖味差，她能闻出来甜味。
烟味对她来说甚至是一种安全感，一种熟悉感，一种依靠感。
她听了陈新展的话有点欣慰的意味。
他身上总是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像是葛妤从小生活的那个市场带给葛妤的感觉。
“我爸爸肯定喜欢你这种的”
陈新展到家了，他站在楼道里心花怒放。
他知道原因，因为他对那个市场无比熟悉，可是依然明知故问。
“哈哈哈哈，为什么，为什么说你爸爸肯定喜欢我这种”。
“你懂很多，就是怎么说呢，社会上的事情吧”
葛妤想起一个词，几乎要脱口而出，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陈新展看着手里的利群，笑着打字过去。
“会来事是必须的”。
那一瞬间葛妤仿佛任督二脉都被打通，就是这个词，“来事”。
她们家乡话里特有的一个词，陈新展的老家和她很近，所以他能精准说出这个词。
葛妤仿佛闻到了，忽远忽近的甜甜的焦香。
陈新展坐下，把烟盒放在桌上。
他很少抽利群，平时出去手里都是中华，可是他最熟悉利群，他觉得利群最好抽。
葛妤最熟悉的烟味，其实是葛国康他们经常抽的利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