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郑姬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开公子仲的眼线。

    想来是他忌惮着桑玉对付人的手段,等人完完整整的离开了,公子仲才松了一口气。宫里头,吴王传见萧序,听说是要把阖宫上下采买的活计交给他。这里头有不少油水,眼下情形,不好再与萧序交恶。

    故而,喊了马夫准备车子,公子仲再带了些礼物打算上萧序的门。

    马车拐进巷子里的时候,正遇上一行人从里头拜访了出来。公子仲瞪大了眼睛,“如今无人问津的公子序,他都是香饽饽了?”

    听得人走过议论,“桑家堡的家主就是大手笔,我这几天算是开了眼!”

    “谁说不是呢?偏那新家主生的还是一等一的绝世大美女,这公子序当真是上辈子修来的好福气!”

    公子仲有些羡慕。

    哼,有个有钱的未婚妻可真了不起!

    出来迎接的人有些陌生,不是早先伺候萧序的吴国人。管家拜了拜,解释道,“小的乃是桑家堡的家仆,家主见着公子序此处无人伺候,特意撵了小的过来。”

    到了嘴边的疑问被公子仲咽了下去。

    也对,萧序如今的靠山可是那位新家主,两人感情很好,还未成婚,对方的吃穿住行就先顾上了。

    公子仲被领进门,目光所到之处,已经都是崭新的物件,“不像是吴地的风格,里头还多了好些芭蕉叶。”

    管家见着公子仲盯着芭蕉叶看,像是满脸的疑问。他便解释,“这些都是连夜从楚国运来的,算得上是家主的喜好。”

    “这我还能不知道么!桑家堡那地方又养不出芭蕉叶,只有楚国才有。”那桑玉不就是念着萧序思乡情切,用心良苦,在些小东西上下手。公子仲嫌弃的啧啧啧两声,“我一看就知道是桑玉在讨萧序欢心!”

    那是家主的那是私事,无需同人解释。管家客客气气的说,“公子序在里头看账本,请进。”

    大概是猜到了会来人,里头已经备好了茶水。

    萧序本想,两人无话可说,这人必定也呆不长久。但这一回,却是他失策。

    一开始,公子仲说说笑笑说起都城里有趣的事。后来,就开始大谈特谈,萧烬的过往。

    “他好好一个楚国公子混到这地步,也挺可怜。”

    可怜?

    不管走到哪里,萧烬都会格外受人喜欢。萧序早已经习惯,他侧眸,“却也是,可怜到只有那郑姬不离不弃的相陪。”

    戳心窝子的话,公子仲被堵的开口不得。而后,露出那一脸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问,“说真的,萧烬可是你王弟,他这般下场虽与你是好事。但是,你就不觉得桑玉手段太过狠辣?”

    连公子仲自己都说了萧烬是生是死,对他回楚国是好事。又不是,他故意为难,是萧烬咎由自取。

    那,还与他何干?

    公子仲又是一声叹息,“家主可是想让萧烬断子绝孙,生不如死啊?这事,你真不管管?我和你说,女人实在是不能宠!”

    反而之,他很欣赏桑玉处事的态度,行事干脆利落。总比,前一世,她哭哭啼啼不肯离开萧烬,要好上太多。

    萧序继续翻账册,“她,是我见过最好的小娘子。”

    好?哪里好了?她都要一个男人断子绝孙哎!这萧序就是睁眼说瞎话,公子仲简直要他发疯,“我告诉你哦!你好歹是王姬之子!叫大王一声外爷,公子序你如此不辨是非,只为美色所蒙蔽,总有一天是要吃亏的!我看就桑玉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以后还能造出更事,那都未可知!”

    萧序淡漠看他一眼,“桑玉是我妻子,这事就不必公子仲费心。”

    当真是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

    油盐不进啊!

    公子仲一拍大腿,“得嘞!还是我事多!我就等着,看看你们之后能不能婚姻和美,能不能生下个胖乎乎的孩子来!”

    一抹不快闪过萧序心底。

    他将账册慢慢放下。

    玉姬刚生下舜英的时候,那奶娃娃还不足月,啼哭起来也是上气不接下气。

    孩子出生后,玉姬就始终闭着眼,不肯看他。后来等到孩子稍大一些,会走路了,摇摇摆摆的,走向她,却被那狠心的女人一把推开。

    他也发了怒。

    “孩子喜欢你,想和你亲近,他有什么错?”

    玉姬的眼神里灰蒙蒙的,像是能一眼望得到头,再不会出现任何光彩,“孩子没有错,错的是我。他便该是金尊玉贵,受万人敬仰,而不是等到长大了,才从别人嘴里得知自己有一个身份不入流的生母。”

    他摆摆手,让侍女抱着舜英下去。

    “这么多年,孤总以为你会回心转意。便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

    她坐在那里,满头的青丝披散,一张本应该精致的脸,却是苍白的不行,“大王,孩子都生了,大王给的允诺何时兑现?”

    萧序冷哼一声。

    “虽说舜英养在别人名下,可说到底也是你亲生的。你整日对我冷脸也就罢了,何苦为难一个孩子。”

    玉姬就直直的看着他,问,“天下这么多女人,您又何苦非要拘着我?”

    他怕玉姬对孩子做什么事情来,至此之后就很少让他们母子相见了。

    不知桑玉可记得起舜英的样子?

    那着实是个很聪慧的孩子。

    等到稍微大些,也曾趴在他的膝头问他,“父王,那个不爱笑的姨姨,怎么见不到了?”

    萧序眼睑敛下,慢慢摸着他的头,告诉他,“姨姨身体不好,在养病。”

    -

    桑玉此次来见萧序,就觉得他魂不守舍的。

    她叫了好几声,也不见他搭理她。找来管家疑一问,“怎么回事啊?”

    “回家主的话,原先是好好的。后来,来了个人。”

    什么人,值得萧序如此不高兴。桑玉念头一转,想起了郑姬,问,“可是那公子仲来过?”

    官家颔首,一个眼神,“正是公子仲,家主也知道的,公子仲和公子序虽是表兄弟,却是不对付。”

    原本是不对付,但如今看着她的面子上总会好些?桑玉往里头看了一眼,猜也该猜到那公子仲嘴里能说出什么好话?

    她拆下披肩,递给管家,“夜里,我以公子序的名义在酒楼里订了席面。你要手边没什么事,帮我去盯着些。”

    “是。”

    管家收了披风,快步往后头去了。

    桑玉不仅开了席,还请了歌舞团助兴。她今日来找萧序,就是为了谈一谈晚上的事。

    “公子仲就是这么不着调的性子,你又不是第一日知道,何必同他较劲?”她坐到他对面去,拿着水勺把茶汤舀出来,等热气都散开了。桑玉没了耐心,“萧序,我在和你说话,你听见了没?”

    他一双眼,寒气就从那里头蔓延出来。

    “听见了。”

    桑玉接着话,继续说,“父亲的事,我仔细想过了,这里头真的很不简单。我又觉得,这和丽姬有逃脱不了的关系,但一下子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现下呢,我们第一要紧的事是把丽姬找出来。丽姬虽然行踪隐秘,但郑姬告诉我歌舞团里的艳知道她的下落。不若,放长线钓大鱼?今日夜里,我在酒楼摆了席面,到时候你就出面替我问问。”

    什么帮她问一问,还不是让他去卖笑,亏这人想得出。萧序,“我和那人不熟,说不上话。”

    她挑了眉,“怎么不熟!想当年,艳可是爱慕过你的!”

    萧序道,“陈年往事,家主倒是记得仔细。”

    他把东西一收,就要起来。

    因要走出屋子,就要经过桑玉身边。

    桑玉一抬衣袖,扯了扯,小娘子的声音带着几分询问的意思,“你这是,怎么了?若是,公子仲真惹了你,我给你出气就是了。”

    萧序道,“家主有的是办法问话,是随便打发些金子,还是杀威棒一阵打的吓唬。为何非要我去套话?”

    这是在给她甩脸子了?女人把手攀上他的手腕,肌肤摩挲之间,是亲昵,“你不想出面,我自然不会强要你去了。”好好说话就是了,平白无故的像是吃了炸药。天可怜见的,她又没招他。

    萧序沉默了片刻方道,“桑玉,你可还记得舜英?”

    脑袋里过了一遍,模模糊糊的有个印子。

    暴君说的可是他唯一的儿子,公子舜英?她自然是有所耳闻的。

    倘若,郑姬对外宣称的怀有身孕是作假。

    那想必公子舜英便是她和暴君所生的子嗣!桑玉再看他的眼神,就有些躲闪,“你这个时候,说这个做什么?”

    萧序反手抓着她的臂弯,“看来,你是知道我说的舜英是什么人的。”

    那个孩子,即便是她所出又如何,有缘无分的。

    桑玉下意识的想躲,“你既然不愿意去套话,那我就自己来。你松开手,我得走了。”

    “桑玉!你又打算一走了之么!”

    萧序面上是说一不二的质问。

    她的嘴唇勾起来,一笑,“是啊!萧序,你不早就知道了我是个什么样儿的人?”

    话还没说完,萧序不由分说将她拉近,他扯下她肩头的衣裳,凑上去,“我只知道,你这身体可比你这张伤人的嘴要诚实许多!”

    猛的的心头一跳。

    被咬上一口,那房门也被重重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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