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漠中一行又一行人走过后的脚印被风沙所埋,也包裹着不少尸体,可饶是这样也阻挡不了人们去中原的心。

    塔克等人牵着簦驼在广袤无垠的大漠中走了三天,这日酉时,簦驼好像累了,塔克便伸手示意让众人停下休息休息,然后他撤下水袋来到后面。

    后面有一个女子,女子头上用赭色的麻布包裹着,只露出一双眼睛。塔克是个胡商,十几岁就出来走商道,见过的美人不说几千也有几百,他一眼就看出女子的容颜绝对貌美,那双眼睛坚定有神,且眼尾微微上挑,见一眼便忘不掉。

    女子低头吃着干粮,显然注意到他了,但没有抬头。塔克不在意,就当害怕:“你喝口水,都是干净的。”

    女子不说话的样子更吸引塔克了,他说:“我带了上好的脩,你尝尝,很美味。”

    女子抬头,终于说话了,声音清越:“不用了。”

    塔克不恼,半蹲着身子凑近一点:“你去中原哪里?你在西域,可你的长相分明是中原人,你是回去看望亲人吗?那看望谁,家中有几位亲人?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萍水相逢,初芜不想与这些人牵扯太多,便随口说:“初芜,幼时父母双亡,而后逃到西域拜了有名的大刀师,成了第三十八代大刀传人,”说话时,她的眼睛一直看着塔克,手还伸向自己的包袱:“你要看看我的大刀吗?听师父说,大刀上面有着好多人命,我接过的时候还泼了黑狗血,刻福等等。”

    难怪,难怪。

    第一次见到这女子时,就有着不同平常女子的气质。

    在塔克准备出发前往中原时,女子找上他并给了二十两银子,让他带上她。塔克是个风流人,爱看美人,想着路上能勾搭上,便答应了,谁知对方经常玩刀,还是大刀!塔克向来看重运气,沾了鲜血便有坏气,他站起来哈哈笑了两声:“不看了,我去看看簦驼休息好没。”

    初芜看着他去跟别人聊天,才低下头继续吃干粮,同时把包袱拿得更近一些。

    夜晚大漠中气温降了许多,白天喊热的人,此时都恨不得穿上两件衣服抱上簦驼取温。其中一个胡商倚靠簦驼跟塔克说:“把这趟走完,我就不走了。家里小孩长大了,我也不能半个月一个月三四个月的不回家,之前回去,他们都不怎么记得我了。”

    塔克笑了笑:“攒几个钱了?就不想走了。”

    说起钱,那位胡商憨憨一笑:“没几个,够养家糊口过日子就行,哎对了,后面那个女的是谁啊?真能走。”话锋一转:“我看你对她还挺上心的,大漠中最重要的水袋都给拿去显摆了。”

    塔克眼神一变,不想说这个事:“少管闲事知道不?”

    “哎哎哎好,那这一趟估计能赚多少钱?”机灵如他,迅速另起一个话题。

    就这样闲聊一直到半夜才结束。

    一行人轮流守夜,初芜抱着包袱躺在地上,以天为被,忽然她听见呜咽声,她身边没有人,且在大漠中呜咽声并不常听,以防万一,她起身看了一眼四周。

    凉风袭来,可这股风袭得初芜心里发毛,直觉告诉她四周不正常,像是危险到来前的安静。这时身后人突然喊一声:“喂,你不休息看什么呢?明天还要赶路,你这柔弱体质可别拖我们后退啊。”还笑了起来,语气中毫不掩饰的轻蔑。

    初芜防备着,没有说话,现在不想搭理这帮人。就在她看时,突然对上一双绿油油的眼睛,慢慢很多双眼睛也都出来,初芜心中铃声大作,她知道是什么动物了——狼。狼的速度不是人能及,而且在大漠中生活,肯定以吃人为主。

    “不好,有狼群。”

    “什么?!”

    “什么?!”

    异口同声的话语,大家一个鲤鱼打挺起来,就连簦驼也起来,脚步不稳,连带着东西要掉下来。

    “你骗……”一个胡商看见狼群往前走出来,后几个字瞬间咽下去,指着前方哆哆嗦嗦:“真真真有啊啊啊啊!”

    这一喊,狼知道人发现了它,便无所畏惧的往前冲,初芜数了数,竟然有八只灰色毛狼。她拿出包裹着的机关弩,套在手腕上,然后按下,顿时箭势如破竹般将狼射死,狼血喷射落在沙子上。

    大家一看她有武器,纷纷躲在她的身后。塔克说:“大漠狼本就不常见,竟然让我们遇上了。”他继续道:“姑娘,您大人有大量救救我们,等到了京师,我们一定给您钱。”

    有两只狼奔着簦驼去,初芜一个大步挡在簦驼前方,射死狼;另一只奔起来,跃到半空中将其中胡商扑倒,随后咬住肩膀,塔克等人吓得连连后退,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胡商哭喊着:“救救我,救救我好疼!!”

    初芜听到声音立马赶过来,结果那只狼察觉到后竟然硬生生扯下那胡商的肉,带着剩余的狼跑了,消失不见。

    “啊啊啊啊啊啊!”

    受伤的胡商声音响彻天际,连捂伤口的时间都没有,就晕了过去。初芜看着地上的人,有些熟悉,仔细一想,原来就是这人轻蔑她。她身上没有药,所以留在那没有什么用,自顾自走到狼尸体旁,将箭拔下来,用手绢慢慢擦拭血,直到干净重新放回箭筒。而那边,塔克也给受伤的胡商包扎好了,但能不能清醒过来就看对方的毅力了。

    一晚上,真是惊心动魄。吓得一行人都不敢睡觉,期盼着赶紧天亮出发离开这里。因为血的味道可能还会引别的动物出来,多待就多有风险。

    过了很久,塔克起身数了一遍,簦驼一只都没有少。也没真正等到天亮,在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塔克把受伤胡商扶到簦驼的驼峰上,就继续往前走。在这些人心中对初芜的印象翻天覆地,若说之前让她在最后面走,是看体力跟不上闹笑话;现在在最后面走就是大家的‘平安福’。

    塔尔更是不敢说上一句话,脑中的旖旎全部消失。

    半个月后,一行人终于到达这座相当繁华的京师。恢弘的城门上面雕刻着复杂的纹样,一条条街道上卖着好玩好吃的东西。初芜与胡商们临别前,塔克将钱尽数归还给她:“我带你来京师,你救我们一命,算抵了,所以这钱我不能收。”他是个生意人,明白什么该要什么不该要。

    初芜也不推辞,接过点头:“好。”

    “等等,”塔克叫住她,随后小心翼翼问:“你真是大刀传人?”

    初芜:“假的。”

    ……

    走在街道上,时不时有人回头看她,一开始初芜不以为然,可时间长了就感觉不对劲,她来到偏僻处的一家名叫百花深处客栈,要了一间客房。当跟随小二来到客房见到镜中的人时,初芜才知道原因。

    原来她遮挡额头的麻布上沾了狼血,像刚害完人回来。初芜将包袱放在八仙桌上,随后一点一点拿下裹脸的麻布,露出白净的脸庞,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才坐到八足凳上。她手腕带着一个银镯,上面刻着兔子,一举一动间,好似活了起来。

    “终于到这里了。”初芜打开包袱看着木盒里面一块碎掉的玉佩,低声说:“阿爹,娘。”

    *

    三个月前,阿爹身体骤然不好,咳嗽又热病,请了好多医师来看,他们说若是有想做的事情赶紧做吧,治不好治不好;她瞬间明白什么意思。

    那天,初芜在门槛坐了一下午,脑中什么都不想,只静静望着远方。等到了时间,她踉跄着去给阿爹煎药,这一次,她捂着嘴哭了出来。

    阿爹还有不久的时间就要离开了。

    她满脑子都是这个消息,以至于药煎糊了都不知道,最后是阿爹扶着门框用沙哑的声音说:“糊了。”

    初符手忙脚乱起来,却被烫了手,看着眼前的人,带着哭腔:“我……我再去煎一副药。”一边抹泪一边拿药,可阿爹拽住她的手腕:“不急,来,陪阿爹说说话。”

    那晚的月光很亮,阿爹给烫伤抹药,和她说了好多,为人处世,性格,讲到最后,拿出一块碎掉的玉佩,玉佩一左一右,其中左刻着空,又刻着逍,据阿爹说,是和娘相爱时刻的。娘死得早,所以在初芜的记忆里,并没有娘的容颜;但是她相信,娘一定是爱着自己和阿爹的。从小到大,她听过最多的故事便是阿爹如何和母亲相遇。

    瞧,阿爹又讲起了。

    就这样,初芜一动不动坐了好久,坐到腿麻了,打喷嚏了,而阿爹靠在她的肩膀上说了一句:“阿芜,我和你娘……故里。”

    说完,再也没有声音了。

    初芜等了好久,她腿不麻了,也不冷了,心的寒意慢慢延伸到四肢,让她出了冷汗。什么是故里?从小长大,不管身在多远都记挂,它出事时你的心都揪紧,此为故里。

    初芜擦掉眼泪,知道阿爹想说什么,因为他说了很多很多次,听者都能背下来了。

    ———阿芜,我和你娘,想回中原的京师了,那是我们的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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