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荡

    “车子抛锚,怎么也发动不了,等会要将车拖到修理厂里去。”司机师傅补充道。

    车上的七嘴八舌,问题一个接一个——

    “那我们怎么回家?”

    “是啊,都这么晚了,我们怎么回家。”

    月圆忧心地探出脖子看着前方,很快,她听到售票员拔高的歉意声音:“我们也没办法,只能将车费退还各位了,这附近镇子上有旅舍,十块钱一晚,大家可以宿在那里,等明天的班车经过。”

    “只能这样了。”

    “今天真背时啊。”

    乘客们抱怨着,领了车费悻悻下车去找旅店。

    只剩下月圆慌乱无措,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鸡蛋总共才卖六十块,她是肯定不能像其他乘客一样花十块钱去住旅店的,就算她狠下心花十块钱去住店,一个小孩,旅店收不收还不好说呢,更重要的是,一晚上不回家,奶奶一定会着急的。

    今天晚上必须回家,可班车没有了,该怎么回去呢。

    月圆下了车,拉着胡里的衣袖,风刮来,飘扬尘土蒙了他们一脸。

    “我今天一定要回家。”月圆看着这条举目望不到尽头的马路,咬咬牙下定决心一般,“我们沿着这条路走,一定能走到月亮村的。”

    “走要走到什么时候去?”

    “不走的话,今天就回不了家了。”

    胡里伸长脖子看了看远处,转眸看着月圆神秘兮兮说道:“我有办法了!”

    “胡里,你有什么办法了?”

    胡里只吹出一声口哨:“我带你走水路去。”

    他伸手指了指远方,那里有夕阳映照下的粼粼波光:“那里是一条大河,这条河通向月亮村的方向,我小的时候,和我爷爷走过好几次水路,水路其实比陆路近得多,我们走到芦苇荡旁边,那里有船可以过去。”

    月圆高兴得抱住胡里,毫不吝啬她的崇拜之词:“胡里,你总能想出办法,有你在真是太好了!”

    胡里面上倨傲,可当月圆说那句话的时候,他那细细长长的眼微微瞪大,他的耳朵没有那刻像现在这样竖得笔直过,无人看到的帽衫里面,他藏起来的尾巴其实也在愉快地左右摆动。

    月圆指着大河的方向,雄赳赳说道:“那我们出发吧。”

    两个跳下大马路,走到小田埂,越过小沟渠,穿过杂草丛,跨过小山坡,再往前看去,怎么大河还距离他们那么远呀?

    月圆心里给自己打气,咬咬牙,又继续往前走去,再走过一处田埂,这次横亘在他们面前的,却是一条大沟渠。

    胡里比月圆高不少,他狭了狭眼眸,纵身一跃就轻松过去了,可月圆看着那条大沟渠,沟渠里湍急的水流,溅到脸上的白色水花,月圆一腿在前一腿在手,双拳紧握,摆好架势,准备动作做了半天还是不敢涉过去。

    胡里伸出手,承诺道:“我一定会接住你。”

    有胡里的这句话,月圆心里的恐惧好像弱了很多,她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吐出来,双拳捏得更紧,再然后闭上眼,往前方奋力一跃。

    她的身体腾空而上,她感觉到下面哗哗的水流声响,她感觉耳边有呼呼风声过去,她感觉夕阳照耀在了自己脸上,她以为自己一定会掉进沟渠的时候,有一双手牢牢接住了她。

    月圆睁开眼,双脚也稳稳地落了地。

    胡里果然信守承诺,他真的接住了自己。

    “谢谢你,胡里。”月圆愉悦地继续往前跑去,胡里也跟了上去,风儿也调皮起来,吹下了他头上的连帽,露出他头顶大大的毛茸茸的耳朵。

    他们在田埂上快乐地奔跑,夕阳洒落的无数碎金一般的光,不仅将绚丽染到了天边,还在田野里映下了他们俩一高一矮的快乐影子。

    他们终于跑下了田埂,走到了干涸的芦苇荡里,穿过这片芦苇荡,到对面的木桥边,那里会有船。

    深秋时节,芦苇荡已经不像盛夏那样绿油油、散发清新的草香了。它们尝到了风霜的残酷味道,全都染上了迟暮的土黄色,苍凉又萧瑟。

    胡里和月圆蹿进芦苇荡里,瞬间就被淹没了。

    天地空旷,野鹤在天际盘旋。这里的芦苇又多又高,比月亮湖边的多得多,比最高的大人还要高,它的叶片划过,比最锋利的刀片划伤还要更疼。

    胡里不知道从哪里捡了一根棍子拿在手里。

    他走在前方,是这个队伍里冲锋的排头军,这根木棍就是他最称手的兵器,他迎战千军万马一般,将无数根芦苇斩于棍下,月圆跟在后方,是这个队伍里的殿后军,她负责将倒地的芦苇通通踩在泥土里,他们冲锋陷阵,他们突出重围,他们谁也不能缺少谁,他们成功地在密密麻麻的芦苇荡里开辟出一条小路!

    就在即将走出芦苇荡的时候,月圆没有将胡里刚刚打倒的芦苇才进泥土里,而是脚步一顿,往后缩了回去,她蹲下身,从泥地里捧出个唧唧的小东西来。

    这是一只小山雀。

    它的翅膀受伤了,飞不动了,所以掉在了芦苇荡里,还好月圆的眼神尖利,不然它指定会被她不小心踩进泥土里。

    胡里转过头来:“你要带走它吗?”

    “嗯,它受伤了,不带走的话,它会死的,我带回去,我爷爷可以治好它。”

    胡里点点头:“那就带走它吧。”

    月圆将小鸟捧在手里,和胡里一起走出芦苇荡。

    一人一狐站在木桥之上,水域宽阔,像望不到边际。

    月圆的手很巧,在等船的时候,她扯了些芦苇梗,坐在桥头,将这些芦苇梗编成了一个巴掌大的小篮子,然后,她扯下些毛绒绒的芦苇穗子垫在小篮子里,将小山雀放进这个柔软的临时住所里。

    等了一会儿,远远的,有一艘小船,划破天空倒映下来的霞光,在平静的水面孤独地驶来,水波逶迤。

    胡里和月圆激动地跳起来招手,长长地喊出一声:“喂,船家——”

    船夫听到了他们的呼喊,摇着船桨晃晃悠悠驶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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