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骏  长篇小说

    徐婉心著

    第十六章  光

    天空排满岛状的乌云，地上没有草木。车行在黄土地上，日头露个头又落下，人马开始躁动。少年想将云薅下一把抟成团拧出水，这地的水比油金贵。

    在锡盟草原苏尼特的黄昏里，少年看见故宫式院落，前后两院，正房两侧为厢房，上覆青瓦，有住宿处、办公地和库房。高墙一里外的街市有后勒（饭店、旅馆）。后边二里地是小山，山前是小平原，一条小河流过，眨眼的工夫河干了。此刻仿佛有几百个孙行者被饿醒，在少年的肚子里吵吵巴火地喊。不一会儿猴王握着金箍棒这捅捅那碰碰，徐天牛感到胃黏膜在脱落，不怎么疼，就是从里到外闹腾，肋骨一片片粉化，两臂发麻。想到蒙古马被日本人做成罐头，骑兵师化整为零分散各地，无穷的悲伤聚集过来融入黑夜。

    巴图巴雅尔也陷入深思，想起苏利·普吕多姆的《碎瓶》：碎裂的花瓶，请让它暗自哭泣，心已破碎，别去碰它。

    马车于旅馆外停了，行李卸下，他们各自付费要了房间。住店的人很少，除了他们还有中年喇嘛和金发蓝瞳的姑娘。这是汉式联排砖房，里边搭了火炕，老板娘在灶坑里添了牛粪，不一会儿就暖和起来。屋里备了一铜盆洗脸水和一大暖壶茶。不久晚饭由穿蒙古袍的萨日朗送过来，她受到邀请，提前一天抵达。

    食已果腹，不到半个时辰徐天牛将一壶水喝尽，加了费用又要了一壶，那些水分子各就各位，骨肉不落下分毫。没有洗漱就躺到炕上，不久汗水从耳畔出来经脖子流到枕上，后背湿透褥子，手背尽是汗，膝盖也覆了一层。汗又迂回到中部，将裤头湿透，蚀着皮肤。少年脱下洗了，烙在炕上，像在老家一样。这番操作让他有了发现，我一直保持理性和战斗的状态是裤头起了作用，脱掉它人就失去平衡，无所不为，仿佛进入太平盛世。

    他想起去年老家大河宴上汉人、蒙古人与日本人的事。在树林里蒙古马火焰与额布勒的黑骏马产生了史诗般的感情，龙驹快问世了吧？我从科尔沁沙地带出的老马火影因为骨折留给克什克腾阿丽玛的朋友，百天已过它能走动了吧。还有骑兵师的黄狮马木兰马还在约会吗？怕木兰马怀孕，兽医宝音图往它肚子里塞了石头。骏马谈情行爱是美的。如今苏尼特来个小老乡，本着能想象就别折腾的原则，少年闭上眼睛，在黑色的脑海里半人半马兽混入没有道德和律法的马群同吃草共奔跑。

    阳历八月中旬的晚上多说19 °c，受南方台风的影响，温度还在变，现在屋里26 °c。到子时少年感到难受，整个腰一起发烧，全世界火辣辣地。牛肉吃多了，担心得病，流亡者背着任务。时间很紧也很快，转身老冉冉其将至，我对死亡有了新的认知。半人半马兽愈长愈大，锋棱瘦骨，比黄狮马俊伟。它在草原上独自行动，为了寻找被贝子旗马倌掳走的灰玫瑰始终保持战斗的姿态，那是功勋马，一定要找到。没找到头就紧绷成石头，呼吸急促，心跳得厉害，直么想咳嗽。

    混混沌沌无法入睡，少年起夜。路过隔壁房间，人类的门半掩着，萨日朗与巴先生在用身体制作动画。另一个房间喇嘛把自己变成野马，金发蓝瞳女在马背上晃动着岁月。忽而那马化作桥，她在桥下的烛火里起伏，发出尖锐的哭声。神仙有多狠啊！这卑鄙的暴行！我为什么要见死不救见路不走？我的犹豫是出自人性，如果介入，他们因此改变，那也是因果的一部分。万事本无定律，既然知道不能轻易介入别人的因果，那还啰嗦什么。我是来找人救人的，接头者在暗处，特务也在暗处，明天就见分晓。眼下我自私自利到了极致，还要耍高深。都是高手，这个江湖怎么走？见死不救，保全自己；见路不走，探索自己的路。套路够多，还要探讨阴谋论，累惨了。放下助人的情结，莫涉他人因果。中国人爱随大流，或入死地或平庸一生。

    既然把爱当成艺术，为什么她们的身躯会有激荡的痛苦心灵要哀叹多舛的命运？最痛就是至美，一个人说。听，音乐像水流一样，有高低长短强弱。多个声音形成色彩发生化学反应，加上节奏，不断地重复，统一，共进退。嘲笑和讥讽在黑夜的掩护下望而却步。鏖战时，没人看见，顺风顺水，似纵火屠城，又如悲壮地复仇，最后狂热战胜了一切。雪白的女人，使我变狠毒的是你的美丽。喇嘛说。

    人类是这个星球上最残忍的物种，女人出生入死地爱了被当成罪人，或施以石刑，或沉入深水。当了BZ还要立牌坊，冥冥之中谁在操纵舆论？这里不同，人间的门敞开着，得偿所愿。美，很难也很残酷，画家说如果美术里没有自己就不可能被人看到存在的意义和价值。巴先生曾告诉少年，巴黎人说恋爱能够防止衰老，提高睡眠质量，增强自信，提高魅力与能力，改善容颜，增进感情以至和谐美满。走过一程再搁置，甩开步子往未来走，包括赴死，在对的路上因为牵挂长出勇气，心不脆弱，由金石铸成，让枯萎的心辉煌，让女人纯洁美丽。少年知道人生导师这么说是给他自己找借口，他是讲道理的。

    少年回到炕上，头依旧痛，吃了正痛片，汗又漫过全身。朦胧中有个姑娘骑马进了院子，不是未婚妻桂珠子，那不是她的马。是阿丽玛姐姐。阿丽玛进屋说，这是巴先生从老毛子手里买的鱼鳔，从几百斤大鱼肚子里得的。试试吧，一切烦恼都会了去，包括疾病和厄运，这是天意，顺就是了。让我用友情包扎你的伤口，我的狮子，多少孽障都挡不住幸福，谁也不能跟别人没有关联。

    少年想起大河宴上的日本女孩百树，她说过鱼鳔的用途。巴先生也说有了它人会摆脱精神的锁链，排除干扰，集中精力办更大的事。时间不会停下，意识到这些是西人的贡献，除了战斗，爱和尊重是最重要的。好吧。少年答应了，又好像没有，他在回忆里将安达的好意与阿丽玛一一尝试。音符长了翅膀，轻盈的歌飞到天上，是这样吗？不是，是大地震动，地动也叫地震。事成了，世界停了，万籁归零。

    久睡如小死。少年忘记打几岁起就有大人提醒这话，只要意识到他就不赖在炕上。钱能给你带来世界上最最宝贵的东西——不求人。这话也始终立在太阳穴里。天还没有亮，空气里的微尘在闪烁鸣叫，如万颗星子在脑瓜仁子里发声，如秋声也像密不透气的细雨，令人疲惫。没有鸟声，鸟沉在远古的梦里。徐天牛想问昨晚的人哪去了。

    晨光来得急促，少年起炕看见厨房的灶台。他从水缸里舀出水倒入锅里，等水开了再将牛肉干和炒米放里，没有青菜会加重胃酸。

    阿丽玛起早来到院外井台在井口下洗头。

    可怜，可怜！为什么不回家好好过日子？租个便宜房子或在山上搭一个比流浪强。行人从远处望过来说，一生不干活，吃香喝辣的。干一辈子活的人没享一天福。什么是对错？把姑娘折腾坏了，凉水洗头不要命了。多凉呀，容易感冒。别洗了，有了热水再洗。有钱大吃二喝，没钱买房子，可怜，可悲。

    “真抗造，啥都不懂。要不就是有自己的买卖，不差钱，还让自己的女人用凉水洗头。应该去理发屋。”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非常好。”

    金发姑娘索菲亚出来刷牙洗头。人们继续议论，流浪的生活过得凄惨，比叫花子强些。无家可归的女人好可怜！冷水洗澡洗头早晚是病。这姑娘早晚丢在那人手里。连碱都没有洗有什么用呢。

    “大旱天谁家的水都不是风刮来的，再洗头就要钱。男人不是东西，你们以为那是真爱吗？把女人当玩具。”

    “凉水怕啥？有人天天唾泥土都没事，命大着呢。还好没让她脱了衣服洗澡。”

    “跑大街上搞卫生来了。能洗干净吗？哎，跟了歪嘴和尚也是受罪。看那大体格子!”

    “男人太坏啦！真不是东西!别人存那点水你们洗头。毛巾还不快递给她，真坏！好模好样人能这样，东蹭西蹭的。可怜可怜，为什么不回家好好过？”

    “喇嘛在殿里数钱。此时穷人在讲信仰，千里磕大头到圣山。”

    “父母本是在世佛，何须千里拜灵山。印度也一样，婆罗门是至高无上的存在，生来就是主人，一生一世受低种姓供养，什么都不用干。”

    “不要造口业，表象会迷惑你的慧眼。磕大头就是信仰的力量。而你这么理解也是笑话，因为你沒有信仰，单纯地以利益来衡量一件事。他們磕长头得到的满足比你的新婚夜还幸福。”

    “你看一下历史，阿姐鼓是活剥少女的皮制成的，还有那些什么什么事，你就知道，其实你一路拜过来的没有什么神明，只有自己。”

    “我想说，佛的根本是慈悲，传授过程中被恶人抹黑乱了因果关系，原本的慈悲一点儿都没变。穷人的信仰对他来说也是盼头。各修各的，因果轮回苍天饶过谁。”

    一个穿马褂的中年人走过，他说龙性最淫，跟不同的动物生了九子：囚牛、睚眦、嘲风、蒲牢、狻猊、霸下、狴犴、负屃、螭吻。犀、豺、鸟、蛤、狮、龟、虎、鱼母亲不同，生的不是龙却能各司其职，在音乐、征战、断案、功德文采和宫殿避火方面都有异能，正所谓天生我材必有用，不要小看任何人。

    这人正是少年徐天牛要见的蒙古人。他心里装着事，愿望不得实现。他惦记的地区从呼伦贝尔到呼和浩特再到新疆。1884年得名的新疆天蕴宝藏--矿产资源丰富品种繁多。全季旅游，从十月到来年的六月份都有下雪，因有最好的粉雪驰名世界。那里既养人又养石头。有个30-40米见方的矿坑，3号矿坑，在可可托海矿区，发现于1930年。当时仅有当地少数民族对矿脉露头部分进行开采，产品用于珠宝装饰材料。1935年，苏联政府的两个地质队来到阿尔泰。为推动找矿，他们随身带有多种有色及稀有金属矿物标本，动员广大农牧民在阿尔泰山区采集有用矿物，交地质队按质论价收购。100种稀有金属世界罕见，其中有和田羊脂玉。今年夏天鲍尔吉·赤那（化名）去喀什河旅行，那里松树繁多，特别凉快。新疆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真是个好地方。

    可以惦记，不准掌管。他连到东蒙行走都受到日本人的限制，他惦记的地方早就进入日本的规划。在日本皇帝心里他赶不上溥仪，也比不上汪精卫。他到日访问接待的规格就是地区的代表级别。他最后选择了常凯申，凯申让他等待，不抗日也不亲日，就在自然灾害里和日本人周旋。

    无能为力，无所事事，不知心之所向。立秋半个多月了，早晨五点多起来，他出门到院子里的小菜园薅了草，摘了茄子辣椒。仔细参观了韭菜。看见成千上万的菜苗举起绿色的双子旗，像千军万马笼盖草原。他走过街巷，看见老人们在门房、茶馆聊天，怡然自得。老妪守着摊子，挺安静，看了安慰。到了菜市场他买了倭瓜、冬瓜和青瓜。天无绝人之路，政治不通，人要和平，这些都是多年发展经济和教育改革的结果。

    有一种小葱头，想买，院子里有大葱就没舍得。钱要花在刀刃上，□□炮飞机发军饷。凯申答应过军饷，拨的太少，等于没给。别的势力也敷衍过。这里除了牛马羊骆驼仍旧发不足军饷。往回走，一个七八岁的男童推着小车过来，车上坐着一岁半大的女孩儿。男孩问，ta sain baina uu(您好) ?这一问全世界都笑了。愁苦人就回，sain sain,ta sain baina uu（您好啊）！重新做个普通人多么幸运，我得到儿童的问候，被友好地尊重！他笑着问，这是你的妹妹吗？男孩儿说，是的，我送她上学。上什么学呢？他问。男孩儿说，早教班，以前是姐姐送，今天我送。普通人说，上学念书，蒙古族妇女无所不能，真好。Bayarlla（谢谢）！快上学吧，bayartai(再见)！祝你们全家一切都好！兄妹俩同时向他摇手说bayarlla ,bayartai。

    今天出来值了。看树看天看房看人，这是充满生命力的生活，平民的生活就是这样，战争结束后天天这样，像切草喂马实实在在。老百姓的日子被战火中的人类羡慕，大家前赴后继，流血牺牲，为的就是这个，有粮食吃，有衣服穿，没有战争，我们提前几十年活在理想国里，旱灾又算什么呢？

    要感谢打井的人。徐天牛出门递毛巾，请姑娘回屋洗漱。他打听打井的人在哪。有人告诉他，这的掌门人是吉仁泰（化名），是个20岁的青年，从衣着上看他家的吃穿用度很紧，根本无法养活骑兵师。能维持到今世，丰年荒年，从封地上得收成，或自食其力，或依靠祖先的庇佑，仗着成吉思汗的名维系部落的团结。他热衷机械工程水利建设，对文科没有兴趣。他带人打井，个人家的，公家的，供往来的行人和五畜甚至野生动物饮用。以外还修建大型水窖，大旱年将损失降到最低。

    “请问为啥马匹很少，也难见到牛羊，都哪去了？”

    转场到草多的地方了。路人说罢又介绍了旱情。

    我特别想知道掌门人长啥样啥爱好啥脾气。好心人告诉他，高高瘦瘦，清肃冷峻，不像蒙古人，像民国的汉族先生。身子弱，17岁成婚，媳妇是奶奶包办的，因阿爸不满意，终有休妻的可能。他长期生活在阿爸的严苛教育里，很少看到笑模样，做什么老子都不满意。族里的男子好几年都没在那达慕上得名次了。他老子以为这是家族的耻辱。他就憋着劲经营摔跤、射箭、赛马男儿三艺，刚刚结束的那达慕15公里赛马有个孩子得了冠军。吉长也经营歌舞，想取名牧骑，即嫩芽的意思。前面用颜色修饰，比如呼和（蓝色）、查干（白色），还没定准成。

    另一个人说，尽管财政吃紧，他父亲每年都会宴请宾客，招待过著名作家冰心。他阿爸的拿手厨艺是坑烤羊腿。取前后腿，打花刀，用秘制调料浸渍20分钟。用锡纸包好。另包土豆、洋葱和胡萝卜，放在火坑里，围一圈。半个小时就熟透了。他告诉男孩子骨头要啃净，娶的媳妇就会很漂亮。他夫人给小姑娘编辫子，头上扎上马兰花。

    作家冰心的小分队来过，写他的散文在全国流传很广。徐天牛记住了。这时萨日朗姑娘从外边领了两个娃子过来，说要见朝鲁格尔。徐天牛说，我就是。Ta sain baina uu?等小娃子回复，他又问，你最好的成绩是？

    “刚刚结束的那达慕15公里赛马冠军。”

    小娃子是吉仁泰的弟弟。萨日朗把一个食篮放在炕上，取出早餐，殷勤得像个丫鬟。娃子将铜线船放在炕上，取出鸟笼，里面种了青菜，白菜、萝卜菜、芥菜都是他养的，听说哥哥胃酸就带过来。他说芥菜吃起来辣，日本人吃刺身蘸芥末拿它做了佐料。老船长没有来，他下西洋了。巴图巴雅尔老师讲过郑和下西洋，船上种蔬菜果树。这回阿爸请巴先生来做法语老师，再也不走了。

    小船长说得远了。巴图巴雅尔从法国回来在北方忙了几个月，老先生觉得他值得信赖，就把他从呼伦贝尔请过来。巴先生说等我忙完就过去。等了一个月也不见回音，老先生就觉得他一定认为当教书匠太屈才了，就想起从前府上的服务员萨日朗，尽管有人提醒他萨日朗参与过独贵龙游击队的事，是队长额布勒的妹妹。老先生太熟悉队长了，只因他的队员歌手白嘎力涉及大烟犯法把他撤职了，那人从没做过对不起蒙古人的事。老先生知道巴先生喜欢谁，就说萨日朗也来。巴先生一周后收到上峰指令，重返苏尼特，一个条件，无论怎么样，只要我爱她，盟主你就不能为难她。这不是个事。老先生说。

    好傢伙，世道这么乱，灾害这么多，这娃子沉在大航海的梦里。这么小心就那么大，要是长大草原都不够装的，六大洲四大洋都不够。少年想。

    女娃子将包裹打开，现出一只橘猫和大肚小口鱼缸，瓶口甚小。她不怎么说话，小猫也不叫，只是着急给新朋友表演。少年想问有没有盖子，盖上盖，加酒发酵，猫咪好奇心强，会亲身体验。都说女人是水做的，其实猫才是水做的。徐天牛想到猫罐头。

    小船长说，这是阿拉丁神罐！

    小猫开始行动，可以说天下的缩骨功唯喵星人也。猫咪将头添进去时我觉得气都很难喘了，等它进去再放个烟雾弹，再把瓶盖一拧。少年想。

    阿丽玛过来说，动作好丝滑啊。这小家伙，转一圈还是猫，躺着，这个舒服劲儿，出来也简单。易筋经功法，是个液体猫咪，就怕一宿功夫长大出不来。那就加瓶高度白酒，密封十年，那可是低配版的虎虎酒啊。大丈夫能屈能伸。

    这盖子盖上，加点蒙古王酒，这就是王猫酒，白酒泡猫喝，身体会不会也能柔韧有余？我恨有些西医治病坑人，中医药理我是一百个信赖的。少年说。

    这是无障碍动物！小姑娘道。

    阿丽玛说，倒酒泡上，看是什么功效。来，来一瓶猫。

    “只要脑袋能过都能过！猫妈妈那眼神，都愁死了。我的好大儿！据说猫的胡子是用来丈量能不能钻进洞的尺子。猫的胡子是不能剪的，胡子的宽度是它身子的宽度。有没有缩功要看猫条。”

    萨日朗说朝鲁格尔，我们刚刚吃过早饭，你赶紧吃饭，一会一起参加个活动，你的礼物准备好了吗？以往活动免费，近来都是自费。

    知道了。徐天牛吃早餐时想，天大旱，骏马越来越少，蒙古人应该唉声叹气哭天抢地怒气冲冲，还有心思娱乐热闹？

    小船长想起什么，说，朝鲁哥哥，我想给你讲个事。可以吗？

    想听。少年说。

    “我们的数学老师讲的。142857，这个数字很奇怪，142857乘以1，当然是142857。乘以2就是285714。乘以3就是428571。乘以4是571428。你看它是循环的，这个数叫走马灯数。再看一个游戏：1除以7是0.1428572.2除以7是0.2857143.3除以7是0.428571，都是142857这6个数，不同的整数除以7，它的得数一定是在142857当中。说这个数据最早出自埃及的金字塔，数学界把它称之为宇宙密码，就是142857，存于金字塔几千年了。有人预测未来中国发生大地震，时间里有142857。数学包含非常多的奥秘，老师说想让学生爱上数学，最好找一些有趣的数字，让他逐渐爱上。”

    你这棵烟呀7分钟都没卷完，萨日朗对徐天牛说，让你吃惊的有都是。

    阿丽玛说我这颗心呐跟你一样啊，拔凉拔凉的……刚才喇嘛对女子说，你天天要钱，气死我了，日子能好吗？还天天生气。我的妈呀，他还让她魂飞烟灭。十年九涝，不离河套。那么年轻还提人家前夫、后夫、左夫、右夫，要是把她的大票户打出血人就老实了。

    阿爸说蒙古人要团结，共同富裕，朋友来了有好酒。同仇敌忾，像狒狒群殴豹子那样。小姑娘想起家里的录影带。

    明明是狮子。小船长说，狮子捕猎狒狒，结果被狒狒群殴了。团结就是力量是不？阿爸说是。

    “一有战争资本家有钱人就逃，还不如猴子！对，狒狒很凶猛，还会群殴，狒狒还会捕食小羚羊。一只豹子单挑狒狒群那是不想活了。”

    “这个场景肯定是既壮观又好看，比人强。什么叫做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这就是。现在发生了好多事，人得和动物学。他们没有自私地选择逃跑，所

    以他们都能保留下来，否则会一个个被猎食。”

    “以多为胜啊，杀死食肉动物！”

    乱拳打死老师傅。看不岀来哪个是赵子龙。有一只体壮的狒狒冲出来了。这还是一头公狮子。四脚爬的怎么可能干得过直立行走的？那个大狒狒好勇敢。以为人家不团结能饱餐一顿，结果差点成为人家的盘中餐。船长说。

    “狮子挺虎啊！没看见对方有多少兵马就敢去，这不是送狮子头吗？不怕力量弱，就怕不团结。” 小姑娘说。

    “一个好汉三个帮！再小的个体团结起来都了不得。这群架有没有错打？团结起来打狼。咋没下车录呢？哥哥你笑啥？”

    徐天牛说，我想知道是不是整个徐家屯的人都来了，乱棍打死英雄汉。

    大家在街上走，一个人从胡同过来跟同伴说话，有西方口音。白人说，我可不是血性的人，更不当匹夫。我自己怕死，更希望亲朋好友别装X。都好好活着。不要血性地去战斗哈。

    “现在的战争关乎全人类。苏联死了，全世界的格局就是东风和西风的问题了。过去给皇帝谏言叫风险共同体，是要杀头的。现在不是了，叫利益共同体，不信你问问罗斯福。”

    是呢。征服一颗冰冷的心难，征服不平静的心很容易。喇嘛说。

    暴风雪来的时候就会有英雄出现。索菲亚附和，今天有人邀请你吃酒吗？

    “这不在等吗？”

    等刀光一闪人头落地。山口樊树客说。

    徒弟，松井上说，你仗着去过北平和奉天，说话总想占上风？你看见大金辫子心就乐欢脱。

    我醉得厉害，头也有点儿疼。我在发烧，你摸摸我的脸。山口说，你陪我出去透个风，看女人如何万般柔情。美人脸上画了一支花，遮住了伤疤。

    “酒你多喝两大杯，女人达到了极限，你也没能叩开她的心扉。”

    “别胡说八道，闭嘴。”山口注意到少年身边的阿丽玛，觉得两个人面熟。

    那些将土地拱手让人不惜出卖国家的人将来一定被钉在耻辱柱上，卖国贼。阿丽玛心里骂道。

    咱们唱歌吧。小姑娘说。

    “好啊，你们唱，我们听。”徐天牛说。

    小船长起头唱《老鹰之歌》If I Could (El Condor Pasa)

    我宁可是只麻雀，也不愿做一只蜗牛

    没错，如果可以，我会这样选择

    我宁可是支铁锤，也不愿是一根铁钉

    没错，如果真的可以，我会这样选择

    我愿航行到远方

    像来了又去的天鹅

    一个人如果被束缚在地上

    他会向世界发出最悲伤的声音

    他最悲伤的声音

    我宁可是座森林，也不愿是一条街道

    没错，如果可以，我会这样选择

    我宁可感受大地就在我的脚下

    没错，如果真的可以，我会这样选择

    在西郊牧场旁有个蒙古包，八个店员献哈达敬美酒迎接宾客。

    鲍先生早上告别一对小兄妹回到家，与家人用过早餐，走进浴室冲凉。他每回会见朋友必要沐浴，一次沐浴相当于一次大型美容洗礼。头发蓬松显得密实，整体干净精神。天旱他就节约用水。他第一个淋浴，而后在浴池泡澡，再让孩子们泡澡。从长子到最小的孩子。夫人单独冲凉，蒙古族尊重妻子母亲。

    日本人是全家泡澡后女主人最后泡澡。今天他刚淋了一分钟，下水就堵了，用树条子捅以前行，今天捅不开，窝老火了。仆人让他给辞了，以为能省点儿是点儿。由小见大，不光是下水道，他与外界的路全都堵死了，万事不顺。他找来有两个把手的带把圆盘，一个螺旋铁杆，固定在盘上，将铁杆伸到下水道旋转，勾出三根头发，下水就通了。他想我在外面也被头发般的势力堵了，没有螺旋铁杆，好在今早看到了光，从儿童身上得了安慰。

    请问怎么不见海老师？满德拉问。

    鲍先生说他到牧区家访去了，临走提到朝鲁格尔，要请他到牧区骑马。

    今天的客人不多，只有六个哈那墙这也不算大蒙古包。最里面立着围有蓝色哈达的成吉思汗像。大家向圣主磕头。礼毕，哈那墙又现木版画，山林草原八骏图和牛羊日行图。鲍先生说，小乘佛教相比大乘佛教更接近原始的佛教，看这幅画，清·丁观鹏《莲座文殊像》。

    此幅画显现的是文殊菩萨的侧身，结跏跌坐于须弥莲花之上，头戴象征五种智慧的五佛宝冠，服饰华丽，配以璎珞，头后衬以百花光圈，光圈中上方有一“寿”字纹，蓝色背景以青金石矿物料平涂，色彩明丽。绢本设色，乃乾隆御览之宝，原作超清复刻，真丝画芯，古法手工精裱，如见真迹。

    “纵是临本也十分珍贵。”

    顶礼南無大智文殊师利菩萨！鲍先生呼告时稽首虔诚敬爱温暖之情顿起，顶礼南无文殊智慧勇士文殊菩萨，保佑我家族的子孙学业有成！健康快乐！庄严殊胜南无大智文殊师利菩萨！大家将鲍先生请上主位，满德拉和巴图巴雅尔在其右手边就座。

    萨日朗引领徐天牛、阿丽玛和两个蒙古娃进来，她向客人介绍说，这个少年叫朝鲁格尔，也叫徐天牛。少年用蒙古语问候大家，将内装望远镜和指南针能收缩的拐杖敬献给鲍先生。

    巴图巴雅尔说，中国历史是从元明清三代倒退的，也就是从元开始的，但是还是有汉人喜欢成吉思汗，非常神奇。畜牧农奴制只有贵族，没有读书人（士），元前官员见皇帝不跪。磕头是从元朝开始，之前汉人知识分子只向孔夫子和父母磕头。徐天牛也不磕头，作揖可以不？

    “哦，可以。”

    满德拉说，我记得清人用热水浸泡榆木的爆花形成爆花水，粘入发胶，固定发型，非常环保。一提环保话题就打开了。看到两个熟人在场，想见又见到了。徐天牛摸了两下头发笑着点头。

    鲍先生说，教育家海日涵先生、外交家满德拉先生提过你的名字，法语老师巴先生刚刚提到。请你挨着我坐，好吧？

    想起有人说过这位政治家向成吉思汗磕头，也向溥仪磕头，不向日本天皇照片磕头，徐天牛顺从地挨着老先生坐下。

    巴图先生说，在罕山曾经关注过迪鲁瓦喇嘛，不知有新消息没。满德拉说，我一直追踪这事，没有消息，担心他从此蒸发了。

    鲍先生说，他来我这里做客，客人们散去，他单独和我说了一个事，1939年冬，八世哲布尊丹巴转世，日本人出钱向拉萨推举我儿接任宗教要职，我觉得成不了。今天咱们是朋友相聚，不谈政治和战争，就谈今后如何发展经济，战争结束后不也得搞建设吗？繁荣蒙古文化，丰富生活，扩大女子学校，提高妇女素质。女牧民什么都会干，让她们参政，在各方面做出贡献，全面提高她们的地位。蒙古族歌舞有名，堪称文旅产业的名片。在100多个盟县里我们要率先行动。东西方文化兼顾。语言何罪之有？知己知彼。他想起喇嘛天天给他传佛法，他越陷越深，突然有一天发现赞美日本的话越来越多，觉得不对，发现原来是日本特务。知道事情败露，特务公然和金发女人同行同宿。要不这次也会邀请过来。

    鲍先生问少年，朝鲁格尔，我听说你主持过大河宴，使汉蒙建立联系。还听说你在南山抗疫中很积极。我想知道南山为什么拒绝接收300只羊。

    哦，您就是捐献羊的金主。少年说，我们知道你们也需要经济援助，就想别的办法。大家一直记着这事，对蒙古人民永远心存感激。

    听说你有事找我？鲍先生笑着问。

    徐天牛说，是，我从老家出来快半年了，为了救我五大爷（伯父），他落入奉天日本人监狱，火车上行李被掉包，搜出□□。纯是误会。南山徐天客大哥找过张景惠，没有结果。

    世间本主，四面楚歌，走投无路。鲍先生说，原本是个误会被冤枉，事情也不大，只要跟日本人刮着边就得付出丧权辱国的代价，连康德帝也要受尽日本人的侮辱。不过不能让你白跑。有满德拉和巴图先生帮助咱们，应该试试。他想到ZG地下党和GMD军统与中统，他们应该找到办法。满德拉就是中统安排在东北的凯申和漠南的联络人。他没有提。许多年后一位历史老师说，鲍先生没把握住风向，他的困境和错误都归常凯申，那什么问题都能解释。

    是的，张景惠是“满洲国总理”,他不知道儿子是共产党，我们也是最近才怀疑。满德拉想，鲍先生要强，提出很多建议，有的没有成功或永远成不了。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他会很惨，我也是。满德拉跑回历史，他的远祖王汗与成吉思汗合作过，后来分了。800来年后代们相见只字不提，心里一直记着，很醒目。满德拉觉得与老先生感情越来越远了。

    鲍先生觉得也是。黄金家族不是三姓家奴吕布，也不是五姓家奴马鸿逵，就同意了满德拉的建议，只跟常凯申走，后来发现联络人还到草原抢人。鲍先生说，最近我想邀请朋友去苏尼特右旗的温都尔庙，此庙建于清朝光绪十年(1884年)，四合院式建筑，前后两院，正房两侧为厢房。在草原上下坡，比平地上的苏尼特稍高一点。有河流，现在没水却是个好地方。

    朝鲁格尔，你要去吗，与大小伙伴一起？巴先生问。

    谢谢安达们的盛情！少年说，我想尽快到牧区看望海老师。

    好吧。鲍先生说，告诉大家8月11日至12日两天举行的锡盟苏尼特右旗朱日和镇那达幕65名少年赛马比赛中我儿夺冠。想到僧格林沁领导的八里桥战役兵败我就痛心疾首，我年轻时曾断发立誓一定雪耻。

    大家同时进入1860年9月僧格林沁领导的抗击英法联军的北京八里桥战役。国家无能，官员腐败，军队没有豪气，闭关自守，自给自足的经济难以为继，俄罗斯的分化，加上蒙古马的问题。1000：1 清蒙古骑兵几乎全部战死。

    太平洋的台风将给北方带来降雨，使草原绿起来，再变成黄色。鲍先生说。

    2023年9月2日星期六沈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