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益于宋怀瑾的提前告知，一路上宋握瑜都是战战兢兢、心惊肉跳的，不敢有什么小脾气。大抵是宋握瑜此时的预期已经降到了很低的程度，所以这一路上倒也没有觉得有什么痛苦。

    这一路上，宋握瑜按时睡、按时起，从不熬夜，也不赖床，严格遵守着孙文鹤的作息规律。甚至都不挑食，哦不，食还是会挑的，只是不像以前那么厉害了而已，但是不吃洋葱是宋握瑜最后的倔强。

    三个人一路上不敢耽搁一步，每日天不亮就出发，有时天黑之后也仍在赶路。紧赶慢赶，总算是在第十天就到了江南地区的边界。

    一到了这里，宋握瑜便感觉这里着实是与外地不同，自古繁华的烟雨世界，此刻竟然连草皮都难找到。饿极的灾民已经是饥不择食，别说是草根、树皮这些东西，怕是就连软土他们都能胡乱塞上几口。

    宋握瑜三人沿路见到了许多灾民，个个都仿若一副骷髅架子上长了一张人皮般的可怜模样，所见之景无不令人触目惊心。正巧三人身上还背着一些干粮，在征得了孙文鹤的同意之后，宋握瑜和石山便将这些干粮都分发给了灾民。

    只是可惜这干粮到底太少，而灾民又太多，这样一分，怕是连一人一口都分不到，终归是杯水车薪。没分到粮食的灾民瞧着三人，就像是饿狼见到了肉一般，满面露出了凶光，只是可惜一瞧这三人便是一副好身手的模样，也没人敢第一个冲上前去触这个霉头。

    宋握瑜察觉到了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她并不甚反感，也不觉可恶，反倒是心中一阵悲凉。这些人并非罪大恶极之人，至少并非是无缘无故便心生邪念的人。他们其实也只不过是想活下去而已，若是没有食物，他们真的会死。谁也不想就这么死掉，对于生的渴望，在这种时刻，似乎可以战胜一切仅存的善念了。

    可惜宋握瑜虽然自认为不是什么坏人，但是也绝对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更不是那种可以不顾自身安慰就无条件包容其他人的活菩萨。宋握瑜心里清楚得很，即便现在自己对那些人无甚反感，但若是他们真的敢过来对自己动手，自己虽不会要其性命，但是也会出手反击。没办法，宋握瑜爱自己就是要超过爱这些陌生人的。这些人渴望食物是本能，宋握瑜保护自己也同样是人性。

    大抵是三人身上的气势真的能够唬住旁人，其实宋握瑜认为与其说是三人，不如说全是孙文鹤一个人的功劳。反正总之，这些人到底还是没敢冲上来，大抵他们也在心里算了一笔账，这样实在是太不值得了。

    没有外界绊脚，三人快马加鞭，总算是在子时之前来到了城中。敲响了大人交代过的客栈大门之后，便由小二领着来到了房中。大抵是连日奔波，宋握瑜实在是太累，才刚沾上了枕头，便陷入了沉沉的睡梦之中。

    第二日一大早，宋握瑜的身体似乎是已经适应了早起一般。天色才刚蒙蒙亮的时候，宋握瑜便从床上起来，并洗漱了。待到大堂里一看，宋握瑜才发觉，原来自己起这么早，居然还是最晚的那一个人。

    孙文鹤同一陌生的青年男子在桌前议事，石山恭恭敬敬地坐在二人身后，聆听着二人的想法。

    宋握瑜见那男子，虽面色憔悴，但仍难掩浑身的富贵之气。再加上此人竟然能让孙文鹤如此恭敬地对待，宋握瑜不难猜出，这人应当就是叶凤轩口中的三皇子了。

    宋握瑜走上前去，对着这位三皇子行了一个极为简易的礼：“三……三公子安好。”

    三皇子也朝着宋握瑜点了点头，这便算是示意了。此次出行，一切都从简。毕竟有些事情，只有在暗处的时候才好办。索性三皇子也不是个注重身外之物的人，故而也未对这些事有所不满。再加之几人都可算作是同龄人，因而在三皇子有意放下身段之后，几人之间的气氛也是好了不少。

    三皇子虽出发得比宋握瑜三人要早上些时日，但总共也并未早多少，再加之宋握瑜三人的脚力着实快，故而三皇子也不过是前日来的罢了。

    但即便才这么两天的光景，也不难发现这城中的诡异之处。甚至就连昨日半夜才进了城中的宋握瑜三人，也发现了这奇怪的地方。

    “这城里虽灾害严重，导致街边上遍地都是哀鸿，可是这富贵人家却好似全然不受影响一般，可真是着实奇怪的一件事。”见人齐了之后，三皇子率先开口挑起了这个话题。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宋握瑜愤愤不平地感慨，随后便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一样，后悔得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自己最近说话真是越来越不过脑子了，居然在三皇子面前说这些话。这天底下若真是论豪门，谁也越不过眼前这人的家里啊！

    所幸三皇子并未计较这些，反倒是略有赞同：“宋姑娘说的不错，若说这洪水是天灾，那么接下来的便是人祸了。”

    孙文鹤在一旁听二人所言，随后便提出了自己的观点：“江南水患此次来的突然，此地已有将近二三十年的光景，不曾有如此大的灾害了。故而此处的富贵之家想来家底厚实得很，甚至无需等到朝廷的救济粮，便可支撑过去此次危机。只是这些越富有的人，怕是就越吝啬，舍不得拿出家里的一粒米来救济穷人。故而，才造成了此处的这种情况。”

    三皇子最后开口，总结了这段对话：“周边地区给予援助的物资终归是杯水车薪，而朝廷大量的救济粮，一时半会儿也是过不来的，远水解不了近火。若是可以的话，能够暂时从这些富人嘴里撕下一块肉来，大抵便是我们最好的方案了。”

    几个人很快就分配好了工作，宋握瑜和石山一路，两个人去灾民区打探；三皇子、孙文鹤与三皇子的一个心腹一起，在官府周边摸情况。

    三皇子此次出行，本不是如此低调的，而是又皇上给调遣了一支队伍。可惜三皇子却认为如此招摇，反倒做不好事情，故而在征得了皇上的同意之后，便让自己其中一个心腹代替自己同官服周旋，自己又带着另外一个心腹暗中调查，还向叶凤轩借了几个人过来帮忙。

    几个人商议完之后，又草草吃了几口饭，便开始分头行动了。

    宋握瑜和石山来到了城中最为中心处的一处难民聚集的地方。因着离官府最近的缘故，发放的那些少得可怜的救济粮大多也都发在了这里，可惜终归是杯水车薪。宋握瑜瞧着那碗里如同清水一般的粥，眉头皱了皱。这粥稀到，就好像是有几个米粒子不小心迷路，才掉进了那碗里一样。

    石山家里是卖馄饨的，小时候他没少跟着父亲一起出门挑着馄饨卖，自然是少不了和人打交道的经验。那头的宋握瑜还懵着，这头的石山就已经开始找人打探了。

    石山选中了一个瞧着大约只有四五岁的小姑娘，蹲在了小姑娘的身前，露出笑脸：“小妹妹，你是从哪里来的啊？”

    到底还是小孩子，虽然身处这种陷阱，也难以对他人设防，再加上石山一看面相就知道是个老实厚道的孩子，故而小姑娘并没有多少防备，很轻易就相信了他，老老实实地回答了石山的问题：“我家住在城郊那里，可是没有粮食了，爹娘和哥哥就带着我上这里来了，他们说这里在发粮食。”

    小姑娘才刚说完这句话，就出来一个约莫着十三四岁的男孩出来，将小姑娘抱走了，一边走还一边凶巴巴地呵斥道：“也不知道是谁，你就敢同人家讲话，小心一会儿把你捉出去吃了！”

    小姑娘被他哥哥那么一呵斥，眼泪顿时便在眼眶里打转了。弄得宋握瑜和石山两个人倒是不好意思了，平白无故害得小姑娘挨了这么一顿骂。

    宋握瑜还是不甚放心，又跟在兄妹二人的后边，想要解释解释自己不是坏人，再劝劝他莫再闹小姑娘了。再来，若是能够从他们一家嘴里探听到什么更有价值的消息就再好不过了。

    两个人默默跟着，只觉越走人越多，比方才布粥的那里人也是只多不少的。宋握瑜心觉奇怪，可见那哥哥也不像是想要搭理他们两个的模样，小姑娘被他哥哥呵斥得想来也是不敢再说话了。所以宋握瑜随口便问了街边上的一个人，该说不说让宋握瑜和石山来灾民区实在是一个过于正确的决定，两个人长相虽不甚惊艳，但是却都是无比亲和的模样，所以那人很痛快就告诉了宋握瑜为何这里会有那么多的人聚集：“红姑子在前边呢！”

    红姑子！

    宋握瑜听到这个名称立刻就不淡定了，立刻快步往前走去，见到了棚子里面那人之后，终于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了一句：“表姐？”

    可还不待回答，宋握瑜就又从身后听到了一个欠揍的声音：“就看到你表姐了，没注意到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