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

    将事前的准备都做足了,这事情也就变得容易起来了。

    在张老伯的恳切要求之下,宋握瑜为他熬制了一剂猛药。本着医者父母心的理念,若是在平时,这药是万万不能对患者随意乱用的,但是终究宋握瑜还是禁不住张老伯的苦苦哀求。

    用上这药之后,短时间内病人自会精神万分、神采奕奕,但是随之而来的便是过分透支的身体,会将身子伤得更深。也正因此,这等伤身子的法子,若无必要是绝对不可乱用的。

    由于自己的一些小心事,宋握瑜并未陪着张老伯与唐悯之前往衙门,只是独自在万里飘香里等着二人大胜的消息。

    宋握瑜只觉如坐针毡,也不知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宋握瑜只是记得似乎店中小二进进出出好几次,将自己身旁那一动也未动却凉了不知道多少次的茶换了一遍又一遍。

    吱扭一声,房中的那门又打开了。

    这次的小二进来,手中却并未拿着茶壶,脸上一片欣喜之色:“姑娘,这事儿成了,唐公子与张老伯在公堂上一件件地出示证据,将孙瑞春怼得哑口无言,再加之围观的百姓也甚是愤愤不平,知县大人当场便将孙瑞春下了大牢,后续还要再移交上去做进一步的处置。”

    听到这句话,宋握瑜那几乎紧绷了一日的神经才总算是松了下来,喜上眉梢,又问那小二道:“那张老伯与唐悯之他们二人现在何处呢?”

    小二回话道:“唐公子与张老伯已经随着官府的人去孙家了,想要将张姑娘的遗体带回到家中。”

    宋握瑜一想,若是二人接回来福珠姑娘,必然不会带到此处来,落叶归根,理应回到家中去。思及此处,宋握瑜也坐不住了,谢过小二之后便下楼拜别掌柜,谢绝了掌柜提出派人相送的提议之后,宋握瑜便自己前往七河镇张老伯的家中。

    宋握瑜心中又是焦急又是喜悦,脚下生风,速度较之从前也是快了不少,傍晚时刻便回到了张老伯家中。

    进门一看,屋里好生热闹,熙熙攘攘挤了一整个屋子的人。

    张老伯一家为人老实厚道,再加之他老伴去世得早,他也没再续娶,一个人拉扯着福珠姑娘长大,邻里街坊也乐得同他来往,过去十几年里大家也是瞧他一个老汉带着一个女娃娃,没少帮助。

    只不过后续发生了福珠姑娘的事情,孙瑞春便记恨上了张老伯,邻里街坊们便开始避嫌了。毕竟大家关系再好,终究也还是外人,犯不着为着这事儿得罪小人,怕是最后还会把自己家人都给搭进去。不过诸位虽格外关心自己家的一亩三分地,但是也终究不算是什么铁石心肠的人,虽然明面上不敢相助,但是背地里也没少帮衬张老伯处理家里的事,帮着他打个水、做顿饭或者上点药什么的,大伙还是很热心的。

    对于这些事情,张老伯也都明白,并且也能理解大伙。他孤家寡人一个,什么都没在怕了,便是豁出命去又有什么要紧。可是旁的人不行,人家上有老下有小的,可务必得小心些,若是真因着为自己出头而让谁家遭了祸,张老伯自己都过意不去。更何况,这事儿说到底和旁人也没关系,人家帮你是情分,不帮是本分,能在暗地里相帮成这种地步,张老伯就已经很是感激了。

    现如今张老伯大仇得报,孙瑞春也已经下了大狱,只等着秋后问斩,诸位邻居也是没什么好怕的了,纷纷过来看看到底还有什么能帮的,挤满了一整个屋子。

    宋握瑜好不容易才走到了人群中间,便看见张老伯守在还未封上的棺材旁,目光呆滞地盯着福珠姑娘。事实上现如今的福珠姑娘已经全然看不出样子了,尸身腐烂得不行,可在她父亲的眼中,只要这是她,就足够了。

    张老伯的身边围着的最近的一圈人,都是一些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同龄的长辈,众人在旁边你一言我一语地劝着张老伯别太伤心了,日子还总得过下去不是。其实大伙心里也都明白,这话全都是白说的,这个坎哪有那么轻易就能过去呢。但是这话该说还是要说,毕竟现在除了说这些毫无意义的话又还能说些什么呢?

    对于这些问候,张老伯充耳不闻,就好像外界一切的喧嚣如今都和他无关了一样,不哭也不闹,只是呆呆地盯着自己的女儿。

    张老伯身后一直默不作声只是单纯站着的唐悯之率先发现了宋握瑜,看起来他也被这里的气氛给压得喘不上气来了,只想出去逃离这里,可又找不到理由。此刻看见宋握瑜便如同看见了救星,板着一张脸快步走到宋握瑜面前,拉上宋握瑜的胳膊就走出了屋子。

    出了屋子之后,唐悯之便撒开了宋握瑜的胳膊不再管她,只自己一人大口大口地吸着外边新鲜的空气。如今天气热了起来,屋里人又多,连带着里边的空气也黏热沉闷了起来。

    但对于成年人来说,倒也还可忍耐,更何况唐悯之一个内力深厚的习武之人,这种程度在他面前实在算不上什么。所以唯一的解释,大抵就是这场面触动了他什么,现在心情不好罢了。

    宋握瑜见他脸上不虞,想他如今心情低落得很,虽然心中仍有一些疑问但也索性不开口恼他,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陪着他。毕竟这种时候,唐悯之需要的不是多嘴多舌的安慰,而是无声的陪伴。

    过了片刻,唐悯之似是自己缓过劲儿来了,脸上舒缓了不少,不再是方才那股子看见谁都想揍一拳的严肃表情了,似是才发现旁边还有一个人一样地开口:“哟!来了?”

    可不是来了嘛,还是被你亲手拽过来的呢!

    当然,这话宋握瑜只敢自己暗暗地在心里发发牢骚,她也没那么不知趣,唐悯之心情才刚好点,她就又没眼色地往上边怼。

    是以,宋握瑜只是微笑点点头,又怕他看不见,还特意“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果不其然,唐悯之确实没看她,他蹲坐在地上,两眼放空望着远处的天空,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宋握瑜回着话:“我方才还想呢,要不要找个人去给你带个话。结果还没找人呢,你就直接过来了。阿瑜,你说咱这算不算是心有灵犀啊?”

    说出来的话还是典型的唐悯之的风格,若是平常宋握瑜早就不客气地呛声回去了,可是现在的唐悯之明摆着心情不好。宋握瑜简直感觉唐悯之身上好像散发出来了一团黑气,飘到了自己身边一样。

    宋握瑜也学着唐悯之的模样,蹲坐在了唐悯之身边,两眼放空地朝远方的天空看去:“我听万里飘香的小二说你们回家了,我就也跟着过来了。”

    其实这天空是真没什么好看的。

    唐悯之也听出来宋握瑜语气中的拘谨,这使得他也感到了没有来的一股烦躁,他挠了挠头发,脸上的五官全都挤缩了一团,故作轻松地说了句:“我没什么事儿。”

    宋握瑜信了,如果她是个傻子的话。

    “我一个孤家寡人的,看不惯那些场面,看着心里就不痛快。”

    总算是说了一句实话,宋握瑜虽仍不知道该如何开解他,但是好歹知道了他的心结所在。

    言毕,唐悯之便转身离开了,摆了摆手示意宋握瑜之后,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院子。

    宋握瑜瞧着他的背影,直到唐悯之的轮廓彻底与夕阳融为一体,再也看不见了。

    红云转入香心里,夜渐深、人语初歇。

    是夜,白日里那些人中,除了几位同张家交情甚好的几家留下了几人来陪同着一起为福珠姑娘守灵之外,其余的人都散了归家去了。

    而宋握瑜与唐悯之自然是需要留下,陪同着一起在一旁守候。

    等到三更天的时候,大伙也都有些倦意了,精神开始涣散了起来。宋握瑜见状便悄悄起身,同唐悯之耳语交代了几句,便匆匆忙忙地出了门去。

    他们二人是外地人,屋里的诸人都同宋握瑜与唐悯之不大相熟,是以也未多加关注,而与他们相熟的张老伯此刻除了女儿毫无关注其他任何事物的心思了,再加之众人此刻也是有些乏了,因此都并未注意到宋握瑜偷溜出去的身影。

    宋握瑜出门之后,便感到了一股凉风袭来,一下子就把她此刻也有些发懵的脑子给吹清醒了,连忙趁着月色便向孙家奔去。

    宋握瑜心中还是有一块大石头迟迟没有放下,那便是王氏。

    虽在孙家只短短几日,王氏在宋握瑜心中的分量如今却着实不小。之前她未曾陪伴着张老伯与唐悯之共同上那公堂去,便是顾及到了王氏。她在孙家的几日,同不少人都见过面,其中孙家管事的老太爷、老太太、孙瑞春与蒋管家,宋握瑜更是都见了个遍。若是在公堂之上,宋握瑜被人认出了是王氏之前的丫鬟,那王氏在孙家的处境便更是雪上加霜了。

    今日发生这么大的变故,也不知王氏如今怎么样了?这般想着,宋握瑜便又加快了速度,健步如飞,向孙府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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