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面子

    刚刚洗完澡的警长很不耐烦的拿屁股对着周聿白。

    周聿白不和猫计较,下楼找安竹。

    结果客厅安静无声,只有沙发有些乱,上面还放着安竹的手机。

    周聿白顺路转到厨房,目光微微向下,就见着安竹蹲在瓷盘的碎片之间,瘦削的肩膀在无声的抖动,地板上殷红的鲜血异常刺眼。

    原来有人连哭泣都是没有声音的。

    当他将安竹的脸微微抬起,看到安竹红肿的眼眶,茶色的眼睛盈满了泪水,像是一枚破碎的玉。

    和在宴会重逢那次的哭泣不一样,不是哭完就过去了的抱怨和委屈,而是安竹内心一直深藏的,无法抹掉的悲伤和无法弥补的缺憾。

    安竹几乎从不在人前哭泣,即使是周聿白,也只是这两次无意撞见她哭。

    此刻他内心一片空白,茫然又无措,不知道该怎么让面前的人停止哭泣,重新展露笑颜。

    “竹子?”周聿白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喊她。

    但似乎,安竹比周聿白更加慌张而无措。

    她看到周聿白的片刻,眼泪瞬间停住,很快反应过来用袖子粗鲁的揉搓眼睛,把脸上的泪痕擦干。

    然后迅速站起身,像一只受惊的小猫,飞速的侧过身逃回房间。

    门咔哒关上,独留周聿白一个人愣在原地。

    ——

    安竹惊慌失措的跑回房间,靠在门上喘气。

    原本的悲伤和失落全没了踪影,她吸了吸鼻子,很挫败的垂下头。

    好丢人啊。

    手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了,但还是一阵阵刺痛。

    安竹低头看着自己指尖,无声的叹了口气。

    怎么搞的这么难看。

    还总是在周聿白面前。

    受伤、哭泣、狼狈。

    懦弱、丢人、没出息。

    房门被敲响。

    安竹听见周聿白在外面喊她:“竹子,出来涂药。”

    安竹想装听不见。

    下一秒周聿白的声音就传来:“别想装听不见。”

    安竹:“……”

    安竹跑去照了照镜子,发现自己没有以为的那么狼狈,于是略微放下心,开了门。

    周聿白伸手挠挠她脑袋,领着安竹下楼涂药。

    安竹抓着棉签想自己涂,周聿白不让:“笨手笨脚的,你。”

    安竹一想自己刚刚弄碎的瓷碗,有些丧气的垂下肩膀,任由周聿白拽着自己的手涂药。

    周聿白下手很轻,药膏冰冰凉凉的,贴着伤口,安竹略微瑟缩了下。

    周聿白抬眼:“疼?”

    安竹摇摇头。

    周聿白继续低头涂药:“你说你,划伤了不喊人,自己蹲那哭,平时不是挺机灵的?”

    安竹:“……疼啊,我能不哭吗?”

    周聿白:“因为划伤了,疼哭的?”

    安竹很诚恳的点头。

    周聿白心知肚明,没有拆穿她,继续问:“那你跑什么啊?”

    安竹顿了顿,有些忸怩:“丢人。”

    周聿白没什么意味的笑了下,很揶揄的看她:“安总,你还挺要面子的啊。”

    安竹感觉脸颊温度上升,偏过头,拒绝和周聿白对视。

    周聿白也没多说什么,给安竹贴上创可贴,然后很用力地把安竹的头发揉乱:“在我这儿不丢人。”

    安竹晃晃脑袋,把自己的头发用手梳好,周聿白已经起身去厨房了。

    安竹跟着往前走两步,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厨房的碎片已经被清理干净了。

    她三两步躺回沙发,警长喵了声踩在她腿上,尾巴晃来晃去。

    安静的,温暖又安心。

    晚饭后,周聿白自发去洗碗,安竹靠在厨房门口,斟酌着向周聿白开口:“我没和你说过我小时候的事情吧。”

    周聿白的双手在水流下缓缓动作,闻言“嗯”了声,说:“你要是愿意说,我就愿意听。不愿意谈的话,也没什么,谁还没有个不想说的事儿呢。”

    安竹一笑,反而觉得没什么不好开口的:“倒也没什么。我妈妈年轻时为了追求真爱,和家里断绝了关系。”

    安竹耸耸肩:“和我爸结婚后也幸福了一段时间吧,但是后来摩擦很多,两个人的相处也少了,我对我爸没什么印象,他老是不着家。”

    “我妈性子傲,一直也没和我外公联系,一直到她去世。”

    “我那段时间没人管,刘老师一直在照顾我。”安竹补充:“就是明天我们要一起去拜访的老师,还有贺明华,我从小玩儿到大的,应该也很想见到你。”

    “呃,”安竹隐去了一些细节,接着望下讲:“后来外公过来把我领回家了。我升高一那年暑假,外公去世,我又到舅舅家住了。”

    周聿白擦了擦手,转身,将安竹拥入怀里。

    安竹呼吸一滞,又笑着问:“干嘛啊,看我可怜?”

    周聿白调侃:“你多神气,哪里用我可怜?”他顿了顿,又说:“不过,偶尔也是需要安慰安慰的。”

    安竹放松下来,额头磕在周聿白肩膀上:“你看,我漂亮,成绩好,不缺钱,大家又都很喜欢我,要是连我这样的都算可怜,岂不是没天理?”

    周聿白:”知道,大小姐。”

    “周聿白,”安竹低声说:“谢谢你。”

    周聿白嘴角勾起很小的弧度。

    ——

    翌日,周聿白和安竹一起去拜访刘老师。

    刘老师笑呵呵的带着眼镜,一手拉着安竹,一边仔仔细细打量周聿白。

    周聿白客客气气的问好:“叔叔阿姨新年好,我是周聿白。”

    刘老师很满意的弯起眼,眼角的皱纹似乎也多了些和善:“好好好,进来吧。周聿白是吧,俊小伙。”

    旁边贺明华接过大包小包的礼品,漆黑的眼珠在安竹和周聿白之间滴溜溜打转,内心恭喜周聿白过了第一关。

    贺父也乐呵呵的进了厨房继续做饭。

    刘老师朝贺明华一使眼色,贺明华就拉着安竹进了自己房间,刘老师则和周聿白坐在沙发上对周聿白进行例行考察。

    小伙子什么工作啊?

    读的什么高中啊,上的哪所大学啊?

    是本地人吗?

    家里父母什么工作吗?

    诸如此类。

    而进了屋的贺明华也很揶揄的拿肩膀撞了下安竹,欢喜的拆开周聿白带来的PS5:“可以啊这小子,PS5,深得我心。说,是不是你给支招的。”

    安竹腼腆一笑,朝贺明华眨眨眼。

    “和我说说,你跟周聿白最近怎么样啊?”

    安竹歪头,想自己最近和周聿白的相处:“还挺好。”

    贺明华一看安竹的样子就知道两个人相处愉快,放下心来,然后心思迅速被转移:“不说这个啦,来看看我的新游戏机。”

    安竹和贺明华在房间打了几盘游戏。

    而在这短短的期间内周聿白已经成功获得了刘老师的芳心。

    刘老师露出面对好学生的慈祥和蔼的笑容,一口一个小周小周的叫着,稀罕的不行。

    当然周聿白也装的很非常乖巧。

    周聿白正坐在刘老师身边一起欣赏刘老师的相册,里面都是她教的学生合照。

    刘老师戴着老花镜一张一张给周聿白指哪个是小安竹。

    “阿竹是班里最乖的孩子咯,诺,在这儿。”刘老师指了指站在第一排,扎着小马尾的朝着镜头笑的灿烂的小姑娘。

    “我从这孩子一年级就开始带了,一直带到六年级。阿竹妈妈我也见过,和阿竹像得很,都有双很漂亮的眼睛。”

    刘老师叹了口气,又说:“多好的人啊,说走就走了,留那么小个孩子,也没人管,整天脏兮兮的,饿着肚子,被同学欺负就一个人躲起来抹眼泪。”

    “要不是明华拉着她来找我,我都不知道。”刘老师比划了一下:“阿竹才十二岁吧,就这么高,身上的校服都短了一截。”

    “那段时间跟蔫了似的,也不爱说话,整天一个人。我带她回家,家里也没个人看顾,她爸也不管她,给孩子饿成什么样了。我起初还想联系乔世峰,”刘老师冷嗤一声:“根本找不着人。”

    “这孩子小时候受了那么多苦,还这样乖巧不容易。阿竹啊,对外人都是客客气气的,对自己人倒是会任性很多,你多包容她,不要跟她生气,她很讲道理的。”刘老师细细叮嘱:“知道吗?”

    周聿白手指磨砂着照片上明媚青葱的小姑娘,升起近乎怜爱和珍重的情绪,面上微笑,语气很认真:“我不会和她生气。”

    那么好的人,爱她还来不及。

    又怎么能狠下心和她生气呢?

    刘老师欣慰的点点头:“我们阿竹是很讨人喜欢的姑娘啊,你不要让她受委屈。”

    “知道了。”

    等到贺父把两个姑娘叫出来开饭,贺明华和安竹就发现刘老师对周聿白的态度已经从“看的还算顺眼”到了“哎呀我家乖乖小周”了。

    “小周,来来来,吃这个。”

    “小周啊,你贺叔叔做的菜怎么样啊?”

    “合不合胃口啊?”

    “小周啊,饭够不够啊,再给你盛点?”

    “来来,小周喝汤。”

    “夹菜啊小周。”

    看着堪比刘老师亲儿子的周聿白,安竹和贺明华面面相觑,十分震惊。

    贺明华拿手肘捅咕捅咕安竹,凑到她耳朵跟前小声嘀咕:“你老公可以啊,有两把刷子。”

    安竹也是叹为观止:“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他这么讨长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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