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安竹还怀疑周聿白拿出差当借口。
毕竟酒店都没提前订，还是她带着周聿白溜达回酒店重新订了一间。
不过第二天上午周聿白就表示自己要和合作方吃饭，没空陪她要她不要伤心。
安竹：……
要是按计划，今天他们就该收拾东西，等着明早飞机回宁海。
但现在周聿白来了，安竹一时拿不准注意。
总不好昨天刚见面，明天就把人撇在江城自己回去。
船到桥头自然直。
安竹准备使用拖字诀大法，等到明天在想这事儿。
今天先收拾东西和柏毅他们去檀香寺拜拜，顺便求串珠子。
手机提示音响起，安竹还以为柏毅是在发消息催她，不由得咕哝了两句：“不是还早吗？”
点开手机却发现不是柏毅，是一条的手机短信。
【你好，安小姐。我是聿白妈妈，听闻你近日来江城，我能和你见一面吗？】
【我和聿白一直都有些隔阂，但我还是希望能够见你一面。】
安竹盯着手机短信，不由得回想起上次两家家宴。
正如所有人都默契的没有提到安竹的父母，也没有人提到周聿白的母亲。
个中缘由，无人深究。
安竹思忖着，这毕竟是周聿白的家事，他从不向自己提起，想来也是不想她知道。
自己不好贸然答复。
她将截图信息发给周聿白，很客气礼貌的发消息过去：【我想问问你的意思。】
安竹：【我不好贸然答复。】
安竹抱着手机等了半个小时，才等到周聿白回复。
周聿白：【刚刚才看到。】
周聿白：【我没什么意见，你想去就去。】
安竹敲敲点点半天，把原来打的一长段消息都删掉，简单回复了两个字：【好的。】
然后点开短信回复周聿白母亲：【当然，您什么时候方便，我去拜访您。】
周聿白妈妈这边回复很快：【就今天怎么样，江大附近的咖啡馆。】
——
安竹推了去檀香寺的行程，确保自己衣着妆容都大方端庄，启程去了江大。
她特意提前半小时到，中途点开微信骚扰百事通张尔瑾，询问周聿白父母的情况。
张尔瑾：【周聿白他妈？呃，等我问问我家母上大人。】
十分钟后，张尔瑾回复：【打听到了。】
周聿白的母亲名林文君，典型的高知分子。
做周太太的时候是宁海大学的大学教授，和周文离婚后到了江城，又在江大任历史系教授。
周家夫妇原本是豪门圈里典型的恩爱夫妇，许多人都羡慕林文君婚姻和谐美满，又有两个可爱聪慧的儿子。谁知道在大儿子高考后林文君就离了婚。
许多人议论纷纷，流传最广的谣言是周文在外面养了人，让心高气傲的林教授无法忍受，毅然选择离婚。
可离婚后周文身边依然干净的很，和结婚时一样，连个花边绯闻都没有，这样的谣言也不攻自破。
不再是周夫人的林文君淡出了豪门圈子，之后如何也不清楚，只听说好像又再婚了。
周行知高考后吗？
安竹仔细回想，好像就是周聿白总是怏怏不乐的那段时间。
“不好意思，久等了。”
林文君刚刚下课，穿着浅色的针织衫，戴着细框眼镜坐在安竹对面，那双眼睛和周聿白如出一辙，浅浅的内双，瞳仁黑的纯粹，眼尾微微上扬，温和而无害，岁月在她眼角吹出几道细纹，内敛而稳重。
她一眼就认出来了安竹。
茶色的眸子清澈如琉璃，姿态优雅，大方乖巧，一看就是个漂亮又温柔的孩子。
“没有，我也刚刚才到。”安竹乖巧的喊人：“阿姨好。”
“初次见您，也不知道带些什么。快入冬了，我想围巾会比较实用些。”
安竹将手边的袋子递给林文君，场面话说的完美。
林文君笑了下，接过礼物道谢。
“聿白，”林文君犹豫了下，忐忑的问安竹：“有没有和你提过我。”
没有。
完全没有。
安竹看着林文君期待又忐忑的眼神，心虚的点了点头。
林文君带着些期待问道：“是吗，他是怎么说的？”
您可真是会为难人。
安竹的大脑飞速运转，用自己所有的交际知识组织好语言：“他和我说不用紧张，您是和蔼又温柔的人，要我像对待家里长辈一般对待您就好了。”
林文君很善解人意的笑了笑，揭穿她：“他其实没和你提过我吧。”
安竹礼貌微笑。
尴尬。
“我不是个好母亲，”林文君叹了口气，“因为工作，疏于照顾聿白，还总是冲他发脾气。”
“我想他现在是能理解您的。”安竹安慰。
“我知道他心里还生着我的气，一言不发的结了婚，什么都不与我说。”林文君抱歉的笑了笑，语气温和的问安竹：“你们怎么认识的呀，恋爱多久了，聿白对你好吗？”
我们，商业联姻。
没什么感情。
林文君似乎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情况。
安竹用上对外的一致回答：“我们是高中同学，他对我很好的。很体贴，也……很温柔。”
她的话音顿住，惊讶的看向咖啡厅门口。
周聿白西装革履，推门而入。
说起来安竹很少看周聿白穿的这么正式，大多数周聿白都穿着偏休闲款的衣服。
他和安竹眼神对上，径直走了过来，拉开椅子，坐在安竹旁边，向林文君点头：“妈。”
林文君也很惊讶，又有些激动：“聿白，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竹子。”
“最近过的好吗？”林文君关心的问：“有好好吃饭吗，好像瘦了好多……”
“挺好的。”
周聿白语气听起来很温和，但这种语气安竹很熟悉。
因为她想与人拉开距离或者不熟悉的时候就会用这种语气，看似温和，但其中的客气疏离是无法忽视的。
好怪的氛围。
林文君也察觉到了，眼里蕴满了失落。
“好，好就好。”林教授的伤感化成眼泪，在眼里将落未落。
周聿白却微微皱了皱眉，没什么表情的和林文君告别：“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说完他就不再看对面的林文君，扭头看向安竹，牵起她的手：“走了。”
安竹的眼神在周聿白和林文君之间来回转了两圈，挑眉看了眼周聿白，而后礼貌周到的对林文君告别：“那我先走了，您注意身体。”
说罢被周聿白拉着离开了咖啡厅。
——
好小子。
怪不得来江城不带行李不订酒店，原来是在江城有车有房。
周聿白的家就在南坊区老城墙内，青砖黛瓦石板街，木门铜环啷当响。
典型的江城老建筑。
从外观上看房子古朴老旧，屋顶颜色不一的瓦片缝隙还挤满了生机勃勃的野草。
内里被重新设计过，在最大程度保留老宅原本风貌的情况下，加入现代设计，使得房间整洁舒适，而又不失悠久的历史风味。
安竹很不见外的坐在院子里的木椅子上，双手抱臂瞧着周聿白。
意思是要他解释解释。
她感觉周聿白反应有点过度。
发消息询问时还挺无所谓，结果结束会议后又匆匆赶来。
院子里不知道哪儿跑来只猫，对周聿白很是亲昵，三两下跳到周聿白脚边，撒娇似的喵喵叫，然后成功占据了周聿白的大腿，卧在周聿白怀里睡觉。
安竹注意力被转移，问：“哪来的猫？”
“流浪猫，一直在这边晃悠，很喜欢撒娇讨吃的。”周聿白伸手捋着猫背，小橘猫的尾巴惬意的晃了两下。
谈话开了口子，接下来就也好说下去。
周聿白接着道：“我小时候爸妈总是不着家，一个两个都是工作忙，我哥要上补课班，整个别墅就只有我和保姆。”
“外面都说他们是恩爱夫妻，只有我和我哥知道他们整日吵架，每每不欢而散，对我和我哥也没什么好脸色。”
“我妈对我不像是儿子，像是仇人。”
周聿白抬眼，看向安竹：“我就是这么长大的。”
“所以我和我爸妈算不上关系多好。”
“我哥刚高考结束，他们就离了婚，”周聿白语气平淡：“没人和我说，我妈也走得干脆，我过了一个月才反应过来这事儿。”
“等到我高考那段时间，她不知怎么着母爱泛滥，对我特别殷勤，”周聿白语气嘲讽：“报志愿时哭着和我说要我一定去江大，她生了病，一个人太孤独太难受，说自己很愧疚要补偿我。”
安竹轻声问道：“所以你去了？”
周聿白“嗯”了声，沉默了会儿，补全了结局：“我大一时，她病好了，结了婚，又生了小孩。”
她病好了，结了婚，又生了小孩。
安竹无声懂了这句话的含义。
她不需要人照顾了。
她找到了其他人来弥补她的孤独。
她也有了新的儿子来填满她的愧疚。
所以周聿白就没用了。
“怎么着说我都行，”周聿白直视着安竹，很诚实的说：“但我就是不喜欢她，不想她和你接触。”
周聿白讨厌林文君。
因为不被爱，不被认真对待，因为把他当做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
所有的好与爱都是相互的。
即使是宠物，对待对自己横眉冷眼，非打即骂的主人，也会叫嚣着反抗，伸着利爪挠人。
何况是人呢。
一而再再而三，等林文君再想起来自己这个儿子，同样的冷漠也反噬到了她身上。
于是她开始后悔，开始假惺惺的流泪，开始诉说着自己的无奈。
安竹蹲到周聿白面前，一只膝盖抵着地面，和他目光相撞。
她茶色的眼睛纯净如琉璃，映着光，眼神温柔而珍重，好像在看着自己万分珍惜的宝物。
安竹伸长手，rua了把他蓬松又柔软的黑发。
周聿白捋着猫背的手停住了。
“我们周同学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啊。”
语气就像哄小孩儿。
但又让人觉得她特别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