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硬币

    “你不开心?”

    周聿白的询问将安竹拽出了回忆,安竹神色如常:“没有啊。”

    “你不开心。”

    周聿白语气肯定。

    安竹扭头看周聿白,心里微微触动。这种微小的情绪变化,恐怕也只有周聿白能感知到。

    奇怪,她明明什么都没说,她明明情绪变动并不大,周聿白怎么就知道了呢?

    这种特殊的感觉让安竹选择诚实:“因为我高中有次被请了家长,感觉很差劲。”

    “回去有没有哭?”

    “嗯——躲在被子里哭呢,哈哈哈说起来挺丢人。”

    前方的绿灯恰好转红,周聿白将视线移向她,然后伸手。

    安竹微微缩了缩头,感觉到头上有很轻很温柔的触感,周聿白手掌宽大,掌心温热,轻轻揉了揉她的发丝。

    “别难过。”

    “一点也不丢人。”

    以前怎么没发现,周聿白这么温柔。

    安竹笑着摇摇头,说:“不难过,都过去了。”

    ——

    安竹刚刚洗漱完,手机叮咚发来好友申请。

    Timekeeper请求添加好友。

    安竹没加,在申请好友对话框反问:【请问你是?】

    一般情况下,她的微信不加陌生人。

    Timekeeper:【你先加我,我有事和你聊。】

    安竹放下吹风机,拿着手机躺到床上,同意了申请。

    Timekeeper:【你今天是不是和周行知相亲?】

    安竹:【你好,请问你是?】

    Timekeeper:【我是谁不重要。】

    安竹:【?】

    Timekeeper:【你觉得这种没有感情的婚姻,你真的会幸福吗?】

    Timekeeper:【周行知是不会爱你的。】

    Timekeeper:【我出于好心,希望你放弃。】

    Timekeeper:【周行知再好,他不爱你有什么用,感情的事是没有办法勉强的。】

    Timekeeper:【不要纠缠他,放弃吧,你会值得更好的。】

    一连串消息把安竹震得瞌睡虫都没影了,她再一次感叹这个世界神奇的生物多样性。

    安竹好脾气的再次询问。

    安竹:【请问你是?】

    安竹看着对话框上的“对方正在输入中”,以及几秒后那句【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莫名体会到了几分恨铁不成钢。

    虽然,安竹不知道对方在恨铁不成钢个什么劲。

    Timekeeper:【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我直接和你说吧。】

    Timekeeper:【总之,请不要打扰周行知的生活,他是不会爱你的。】

    安竹被气笑了。

    要不是她涵养好,这会儿她和这位Timekeeper的聊天记录就在安竹朋友圈被挂个三天三夜让众人围观了。

    而且,商业联姻谁跟你谈情情爱爱,那背后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谁会跟钱过不去?

    您当这是言情小说,您是小百花女主,她是恶毒女配?

    这年头白莲花已经不流行了好不好!

    安竹:【不知道您怎么称呼,这种话对周行知本人说更有效果。】

    安竹:【当然,如果这是周行知的意思,请让他直接跟我说。】

    安竹:【请问还有事吗?】

    安竹:【没有的话请不要再发消息了。】

    安竹:【我很忙的。】

    安竹直接拉黑外加删除好友,点开自己新买的广播剧。

    开头那句“竹柏配音工作室出品”让安竹刚刚被小白莲雷到了的心情重新恢复平静。

    她很忙的。

    还有好多广播剧没听呢。

    ——

    安竹以为这位小白莲只是自己生活上的小插曲,转头就抛之脑后。

    张尔瑾和她发消息,要她来酒吧玩儿。

    理由是要和她商讨自己的人生大事,她不当明星了,准备做明星经纪人。

    好样的。

    张尔瑾三分钟热度的毛病大了也没改,还好她家里人当初没答应她进娱乐圈的请求。

    手机里是张尔瑾娇俏甜美的声音,她再三承诺:“我这次是认真的!我的能力和人脉,你不觉得不当经纪人太可惜了吗?”

    安竹手里的签字笔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毫不留情的拆穿张尔瑾:“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安竹学着张尔瑾的口气,略有些做作的重复张尔瑾之前要去当明星的理由:“你不觉得以我的美貌和背景,不去演戏可惜了吗?”

    张尔瑾“哇”了声,怒斥安竹的无情无义:“你怎么能这样!我们不是好姐妹了吗?”

    “是谁在高中为你迟到打掩护?”

    “是谁每天定时定点给你发作业?”

    “是谁冒着被请家长的风险给你带《龙族》的?”

    张尔瑾一翻起旧账,安竹只能认栽,无条件妥协:“好好好,我去我去。”

    “就今天,不许推!”

    “好的大小姐,请问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张尔瑾装模作样的咳两声,郑重其事道:“大小姐这里有周行知的情报,赏给你。”

    说不定是谁呢。

    安竹哭笑不得的答应了。

    下午周聿白又约她出来,可惜先来后到,安竹只能表示抱歉。

    安竹:【尔瑾约我去她酒吧玩儿。】

    然后将手机静音,然后去录音棚录音。

    安竹本身声色很好,出于兴趣也系统的学习过配音。早期人手不够时配音工作她也多有参与,但她自己知道自己的水平,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和柏毅那种顶级配音演员相比实在是不够看,于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没有挑过大梁,大多是些话不多的小角色。

    不出彩,也不突兀。

    小助理来录音棚叫她:“竹姐,外面有人找你。”

    安竹:“?”

    “不知道是谁,女性,她说只要跟您提昨晚和您聊过,您就有印象。”

    哦。

    Timekeeper。

    那位怜悯的跟她说周行知不会爱她的让她放弃的小白莲。

    安竹一脸冷漠:“不认识。”

    小助理表示明白,转身走了。

    柏毅在旁边招手:“竹子,再录一遍儿,你声音起伏太大了。”

    跟专业相关的柏毅完全没有平时老好人的样子,非常严苛。

    安竹又重新回了录音棚。

    她没想过这位小白莲不仅脸皮厚,而且有耐心,没被助理劝退,反而坚守到了安竹下班。

    安竹下班时间不固定,全看当天事情多少和自己心情。

    所以小白莲很幸运的没等多久,堵到她了。

    “安小姐。”对方穿着牛仔裤运动鞋,扎着高马尾,背着帆布包,五官不算惊艳,却胜在舒适耐看。

    而且对方朝气满满,很有活力。

    不会是个大学生吧。

    周行知跟女大学生……

    虽然哥哥保证周行知人品绝对过关,安竹的思绪还是如拴不住的野马奔向了某个诡异的方向。

    对方被安竹盯得不自在,局促的介绍:“昨天晚上,我跟你聊过的,关于周行知……”

    安竹看了眼表,打断她:“这里不方便说话,附近的咖啡厅聊吧。”

    附近的咖啡厅安竹常来,她挑了窗边的座位坐下。

    “卡布奇诺,半糖,谢谢。”

    “我……我一样。”

    服务员离开,安竹打量着对面。

    如果说安竹像是常提起来温柔而又遥不可及的白月光的话,那么面前这位就是青春偶像剧的女主角。朝气蓬勃,模样清秀,看起来坚韧却又轻易能惹人疼惜。

    “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虽然毫无疑问还是“周行知”。

    虽然不是周行知的错,但这个小白莲再三找她说些有的没的,很难不让安竹对周行知的感官下降。

    周行知的烂桃花,跑过来晃眼睛。

    “安小姐,您和周行知在一起,不会幸福的。”

    面对面,语气都温柔含蓄了很多,瞧——您,多礼貌。

    安竹露出微笑,茶色的眼睛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芒,说的话却很咄咄逼人:“请问你是周行知的谁?”

    “情人?女朋友?追求者?”

    对面女生的神色难看起来,口气很僵硬:“您一定要这么咄咄逼人吗?”

    “而且,这位——”安竹很恶趣味地拉长音调,邪恶因子发作:“不愿意透露名字的小姐。虽然是私事,但出于礼貌,我还是要告诉您——我的联姻对象是周行知的弟弟。”

    安竹满意的看到了对方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短短几秒之后又转为懊悔,以及尴尬到想钻地缝的羞恼表情。

    小脸五颜六色,异彩纷呈。

    小白莲惊呼出声:“怎么可能!”

    而后在服务员诧异的注视下尴尬的闭上嘴。

    安竹拿起咖啡,语气又转为严肃:“除此之外,我还想问你。”

    “我的姓名、微信还有公司地址,你是从哪儿得来的?”

    小白莲支支吾吾,开始含糊其辞。

    安竹当了老板这么多年,小白莲那点儿道行根本不够看。

    安竹微微倾身,带着压迫感:“或者,我问问周行知?”

    破案了。

    这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小白莲是今年刚毕业的大学生,不知道走了后门还是欧气爆棚竟然拿到了文周总裁办的offer,对与自己有知遇之恩(真实性存疑)的总裁大人心怀感激之情(此情此景可同义替换为爱慕),于是和自己交好的老助理打听来了安竹的基本信息。

    为了两个人的终身幸福着想,小白莲决定挺身而出,劝退安竹。

    但现在……

    安竹没说谎,本来跟周行知还是周聿白联姻全看自己,她现在做了决定也无不可。

    但是小白莲在安竹语焉不详的刻意引导下显然误会了。

    即使小白莲的脸皮厚如城墙,这场社会性死亡足够她立马消失了。

    安竹一个人坐在咖啡厅,从包里翻出来上次去电玩城玩儿剩下的游戏币。

    距离哥哥跟她提起联姻这件事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

    倒也不好再拖下去了,再拖下去就是养鱼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事情说起来很复杂的……

    正面是周行知。

    反面是周聿白。

    硬币被抛出,在日光下反射出微弱的光芒,“哒”一下落在修长白皙的手掌心,手掌随即握住硬币,然后将它丢到了包里。

    硬币的主人并没有查看正反。

    在硬币抛出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了答案。

    ——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张尔瑾的电话就打来了。

    “这么早来催?”

    “竹子,你要不要来看看?”张尔瑾有些犹豫,还是说:“周聿白和陈帆在拼酒,具体我不清楚,好像是和你有关系。”

    “你和周聿白……”

    安竹沉默了会儿,然后道:“嗯,我现在过去。”

    安竹赶来的时候,酒吧里两个醉鬼斜倚在沙发上,拼酒阶段似乎已经结束了。

    陈帆看起来还算清醒,只是脸颊发红,还能和她打招呼:“安竹姐。”

    张尔瑾招来安竹,透露:“周聿白怎么回事儿我不清楚。你上次来酒吧那天,陈帆不是也在,对你有点儿意思,今天来我这儿打听你呢。”

    “谁知道周聿白今天也在,中途和陈帆不知道说了什么,开始拼酒。”

    “诶,我说。”张尔瑾朝靠在卡座上迷糊的周聿白一扬下巴:“你和我们这个周校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你们家不是准备和周行知联姻?”

    “你悠着点儿。”

    张尔瑾提醒。

    “情况有变,改天和你细说。他……俩喝了多少?”

    “陈帆三瓶威士忌,”张尔瑾语气一顿,神情复杂道:“周聿白——三杯。”

    张尔瑾靠在吧台上,手上拿的是度数极高的Irish b,感叹:“真是人不可貌相,我以为周聿白是那种特会玩儿的。嘿,就这?”

    “不会喝酒来什么酒吧,你说奇怪不奇怪?”

    可能……

    是因为她。

    罪过罪过。

    安竹愧疚的移开目光,和张尔瑾道歉:“改日聊,我先把人带走。”

    然后在张尔瑾震惊疑惑的目光下朝周聿白走去。

    安竹站在周聿白面前,此时的周聿白冷白的肤色染上酡红,褪去了几分清冷,显得顺贴了不少。两道眉峰挺直,低垂着眼,薄唇拉成笔直,看起来不大高兴的样子。

    “周聿白?”

    惺忪的眼睛抬起来看她,漆黑的眸子带着点儿水光。

    很好,人还有意识。

    她伸出三根手指,又问:“这是几?”

    “嘁。”

    嗯,具备自我思考能力。

    “我是谁?”

    “竹子。”

    周聿白声音很低,只有离他够近的安竹才能听到,声音顺着空气传播到耳腔,像有狗尾巴草划过。

    周聿白从来都是喊她“安竹”的。

    “我带你回家。”

    “嗯。”

    “你自己能走吗,我扶不动你。”

    “嗯。”

    “那你起来。”

    “嗯。”

    ‘起来啊?’

    “嗯。”

    “……”

    安竹伸手拉他胳膊,试图将人拽起来,她用了十二分力气,没想到没怎么用力,周聿白就跟着站起来了。

    安竹好笑道:“你是醉没醉啊?”

    周聿白垂着头,不答话,像是只在等主人领他回家的大型金毛犬。

    乖得不得了。

    安竹抓着他手腕,一步一步将人领走。

    街边的梧桐树光秃秃的,落叶在地上堆积成一片金黄,日落的光芒并没有多温暖,反而随着冷风沁了几分凉意。

    周聿白人还算清醒,只是喝了酒昏昏欲睡,想睡觉的念头让他显得很安静。

    安竹握着方向盘,看向副驾驶,问:“家在哪儿?”

    周聿白条理清晰的打开高德地图,找到了地址递给安竹。

    安竹再次发出疑惑:“你到底醉没醉啊?”

    喝醉了还能这么思维敏捷?

    周聿白又开始做不会说话的石头,安分的坐在副驾驶,与世无争的闭上眼。

    一副我醉了要睡觉你可以闭嘴了的死样子。

    好气哦。

    安竹磨牙瞪了他两眼。

    “你现在得罪的不是别人,是你的未婚妻,周同学。”安竹冷哼。

    周聿白现在大脑智商下线,并没有反应过来“未婚妻”几个字的含义,仍然沉浸在醉意之中。

    安竹冷笑一声,希望你醒来不会因为今天的行为后悔。

    她单方面冷战,车内陷入一片安静。

    没多久闭眼装睡的周聿白突然开口:“你是不是喜欢年纪小的?”

    安竹眼睛睁大,有些惊讶的“啊”了声,很快反应过来:“谁造我谣?”

    周聿白又闭了嘴,在安竹接二连三的控诉下,不情不愿的回答:“陈帆。”

    “啊这……”

    虽然弟弟是很吃香啦,但是她本人还是主要看情况的。

    年龄不是主要影响因素啊。

    “陈帆”两个字好像打开了周聿白的话匣子,这位闷嘴葫芦开始倒苦水:“陈帆说现在都搞年下,你才不会瞧得上我。”

    而后周聿白很不屑的嗤了声,笔直的眉峰拧紧,又开口嘲讽:“连你微信都没加上,还好意思跟我炫耀。”

    “呵。”

    “垃圾。”

    而后周聿白转换攻击对象:“那我哥就没希望了吧,他年纪大的。”

    也没有多大吧,周行知比周聿白大三岁,今年刚好迈进三十岁大关。

    成熟多金,英俊优秀,对周行知来说,年龄反而是他的加分项。圈子里的贵女都等着嫁呢,安竹暗自腹诽。

    周聿白嘲讽了小的又攻击了老的,确认自己的优势地位,然后在自我肯定中睡着了。

    但是安竹本人并不希望周聿白睡着,她可不希望周聿白在车里昏睡不醒,自己把烂醉成泥的男人拖回家。

    于是非常体贴的连上车载蓝牙,开始放摇滚重金属音乐。

    声音还开的贼大。

    周聿白开始皱眉,漆黑的眸子带着杀意直勾勾盯着她,周身气压上升,怨气冲天。

    “关掉。”

    安竹挑眉,一副你拿我没办法的拽样:“不关,你要保持清醒。你自己想想,你一个大男人我怎么把你弄回家。”

    周聿白继续盯着她。

    安竹一副你盯任你盯,我自岿然不动的架势。

    在长达三分钟的眼神威胁后,周聿白终于认命的扭头,耷拉着眉眼,强撑着睡意保持清醒。

    周聿白怎么这么好欺负啊。

    安竹忽然产生了想rua周聿白的念头,握着方向盘的双手蠢蠢欲动,试探道:“我这么对你,你都不生气啊?”

    “生气。”

    周聿白委屈巴巴的耷拉着眉眼,又说:“但谁让是你呢。”

    我当然生气,但谁让是你呢,我对你没底线的。

    安竹安分了,她远去的良心被召唤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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