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亮

    宁海市,深秋,上午十点。

    一连几天阴雨,天气终于放晴,太阳从浓厚的云层里钻出来,金灿灿的阳光顷刻铺撒下来。

    安竹拿起小助理刚刚买来的咖啡,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阳光以及指尖的温度让她让她略有些紧绷的身体舒展开来。

    办公室敲门声响起,安竹回过神:“进。”

    “竹姐,刚刚新锐游戏负责人打电话来,说是有其他公司参与竞标,后续项目可能还要再谈。”助理将怀里的资料放在安竹办公桌上:“我刚刚重新整理了新锐游戏和竞标对手的资料。”

    安竹微微皱眉,熟悉的腹痛感又加重了,问:“乌冬声娱?”

    “对,就是他家。”

    安竹放下咖啡,翻阅着文件,随口问:“还是价钱的问题?对手公司价格更低?”

    小助理点点头:“新锐游戏的意思是,如果我们要价低一些,他会优先考虑和我们合作,毕竟我们的实力更强劲。”

    安竹翻文件的手顿了顿,靠在椅背上,头疼的叹了口气,让助理离开:“辛苦你了,去忙吧。”

    新锐游戏公司最近几年风头正猛,专注于手游,自现任总裁接手以来,推出的游戏在市场上热度不减,大受好评。鉴于此前辉煌的战绩,新锐游戏最近计划推出的乙女向恋爱手游自然成为了许多配音公司眼中的香饽饽。

    目前安竹的配音公司“竹柏”正处于瓶颈期,如果能接手新锐游戏公司的配音外包,配音演员及其背后的配音公司自然也会更上一层楼,获得更大的市场认可度。

    安竹的目光瞥向桌面上的文件,上面是新锐游戏总裁的照片以及介绍。

    周聿白,文周集团二公子。文周集团的产业几乎渗入到各行各业,除了拥有各种奢侈珠宝品牌,旗下还有银行保险、新闻出版、超市旅行社等各种业务。

    文周集团在各行各业的扩张中,自然也有不少失败案例。“新锐游戏公司”作为文周集团向游戏领域扩张失败的标志,一度在破产边缘徘徊。

    这个被业内人士一致认为没什么前景的游戏公司被周文拿来给小儿子玩儿票,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

    然而周聿白接任新锐游戏总裁后,先从内部整顿开始,开始了大刀阔斧的改革,首先开掉腐朽管理层,亲自挑选一批核心管理人员,大胆启用新人,并且给与游戏设计部门极大的自由度。

    在其余游戏公司都在纷纷看热闹,期待新锐游戏破产时,却发现在完成深度改造,打破各自为政的局面后,公司效率得到大大提升,推出的游戏制作精美,玩法新颖,力压同期老牌游戏公司精心推出的手游,后期通过收购并购小公司等手段成功越居国内游戏巨头。

    这之后新锐游戏公司声名渐起,可关于让这家公司起死回生的周聿白的采访报道并不多。

    小助理能搜到的照片只有一张,还是一张被偷拍的很模糊的侧面照。

    虽然很模糊,但依旧能看出照片里的男人身姿挺拔,眉目俊朗。

    安竹翻出手机微信,检索周聿白,却没有找到对方微信。安竹疑惑的嗯了声,又点开许久不用的扣扣。

    这次找到了。

    ——高一六班周聿白

    安竹点进聊天界面,指尖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半天,也没敲出个所以然来。

    这么久没联系了,对方早把自己忘了吧。贸贸然套近乎搭话,让对方以为自己居心不良怎么办?虽然自己的确有事相求。

    算了,高中那么点稀薄的交情能有什么用,顶多让周聿白请自己吃顿饭,把项目直接给自己应该是不可能,而且周聿白那个性格,嗯,还是不要做梦比较好。

    安竹关了手机,叫秘书定了时间开会,讨论怎么才能拿下这个项目。

    ——

    处理完上午的文件,桌子上的咖啡已经凉了。

    手机嗡嗡发出响声,是表哥安松发来消息。

    安松:【今天早点回家,试试礼服。宴会不能迟到。】

    安竹:【知道了。】

    安松:【还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

    安竹:【?】

    安松:【什么时候忙完,我去接你,见面聊。】

    安竹看了眼表,和安松报了时间。

    因为宴会的缘故,安竹让小助理提前下班,拎着包准备下楼。

    助理看着安竹的脸色比早上更加苍白了,一点儿气色也没有,显然是被生理期折磨的。不禁问道:“要不要我送您回去?”

    安竹摇摇头,温和笑道:“不用,有人接我。”

    ——

    安松站在楼下等,本来想抽根烟,想起来安竹讨厌烟味,又只能把打火机收回去。

    没等多久,安松看见安竹穿着白衬衫和高腰西装裤,勾勒出她纤细的身形,在这深秋的阴凉天气里,如她名字一般,越发像雾间的竹树。

    妹妹性格上也像竹子,看起来温和柔弱,实际上傲气又坚韧,从不显露弱势无助的一面。

    待到安竹走进上车,安松原本舒展的眉又皱起来,凑到她面前仔细看了会儿,有些担忧道:“脸色这么差,生病?我带你去医院。”

    “不用,”安竹笑着拦住安松,回答:“不是生病,就心情不太好。”

    安松把车内空调打开,暖风阵阵,安竹的精神松懈下来,靠在椅背上,无精打采的车外飞掠而过的风景。

    安松问:“谁惹你生气了?”

    安松松了松领带,外套扔在车后座,显然也是刚从公司赶来。他毕业后就进入家族企业,最近两年舅舅安一江退居二线,安松是明面上的一把手。如果是安松的话,这个项目应该不算难事吧。

    安竹扭头问安松:“哥,你和周聿白熟吗?”

    和安竹相似的茶色眼睛微微睁大,安松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用力,蹦出青筋,惊诧反问:“怎么问这个?你和周聿白认识?”

    “哦,就是公司想拿下新锐游戏的项目,问问哥你有没有这方面的关系。”

    安竹并没注意安松的异常。

    “哦,这样啊,我跟他哥哥倒是很熟悉——周行知。你要是想,我和他说一声。”

    周文的两个儿子里,周行知接受的是典型的精英教育,从小作为文周集团的继承人培养。在周聿白还没接手新锐游戏前,和哥哥比起来,弟弟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二世祖。

    家族继承人,成熟稳重,□□,再加上周家两兄弟都是不折不扣的好皮囊,周行知一直是宁海圈贵女可望而不可即的白月光。

    同样作为家族继承人的安松和周行知玩儿的好倒是很正常。

    “那还是算了吧,我自己约。”

    车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安松咳了两声,问起安竹的感情生活。

    安竹笑起来:“哥你不也没有女朋友,怎么总是催我啊。”

    安松说:“阿竹,你对联姻介意吗?如果你不愿意,就当我没提过。”

    “联姻?”

    安竹倒不是很惊讶,实在是圈子里面联姻属于常态。这些富家子弟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反而很少在乎爱情和情感这种东西。相比于确切的物质利益,个人的感情如同散沙堆成的堡垒,谁当真,谁才是笑话。

    联姻嘛,感情好就一起过。互相看不顺眼,就各玩各的,没什么可烦恼的。

    何况安松的父母,也就是安竹的舅舅舅妈,就是联姻。

    安竹自从毕业后就被舅妈安排着相亲,只要有利可图,什么男人都往她跟前塞,以致于安竹听到相亲这两个字就皱眉。后来安松知道这件事情和舅妈大吵了一架,舅妈才打消了让安竹相亲的念头。

    安松知道安竹的抗拒,和她提联姻这件事必然是经过深思熟虑和利益考量的,而且以安松对自己的感情,联姻对象的质量安松肯定是严格把关的。

    “对方性格怎么样,私生活呢?”

    没想到安竹反应这么平淡,安松愣了下才回答:“性格不错,人也细心,他有洁癖,私生活绝对干净。”

    “哦,那我没问题。”安竹朝安松露出纯良无害的微笑。

    安竹太干脆了,安松反而主动问道:“阿竹,怎么不问问是谁。”

    “哥哥挑的,肯定没问题。”

    上天啊,这是什么绝世乖巧妹妹。

    安松更感觉过意不去了,主动解释道:“安周两家想联合吞下西郊区的项目,并且承包后续开发,你应该有关注。当然,不只是这个,此次联姻对两家来说都是资源置换和倾斜的机会,外界也会更看好我们。你和周行知都是……”

    “周行知?!”安竹惊讶扭头,看正在开车的哥哥。

    还有这种好事?

    且不说周行知人怎么样,单是他那张脸,就让安竹觉得自己占便宜了。

    安松一脸理所当然:“对,我和周行知认识那么多年了,他的人品我还是很相信的,以后你和他结婚也不会受委屈,他算是勉强配得上你。”

    宁海圈无数贵女的白月光,文周集团的继承人,勉强配的上我?!

    哥哥你别太爱。

    安竹颤颤巍巍问道:“哥,你确定是人家配得上我,不是我配不上他?”

    安松莫名其妙的看着安竹,那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你在说什么鬼话,要不是周安两家联姻周行知那小子怎么配得上娶我妹妹”。

    面对安松那副我妹妹配谁不是绰绰有余的表情,安竹都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安氏的股份,我要百分之二。”

    “给你百分之五。”安松笑道。

    ——

    这场宴会是与安竹交好的朋友张尔瑾爷爷的生日宴。

    地点订在山城半山,是张家的私人庄园之一。

    并不是这场宴会的主人公,安竹随便挑了件白色长裙,妆容也以简单大方为主。

    安竹和安松下车,跟着侍者来到正厅,舅妈李淑怡和舅舅安一江挽着手迎过来。

    “阿松,阿竹。”李淑怡笑着喊,对安竹是难得的关心:“气色不太好,我说你啊,整天忙着工作工作,哪有身体重要。”

    安竹露出温顺柔和的笑脸,将发丝捋到耳后:“我知道了,会注意的。”

    “阿竹答应了?”安一江问。

    安松有些犹豫,没给确切答案:“也不是现在就要定下来,结婚是大事,我过两天安排两个人见面,还是要阿竹喜欢。”

    安一江点头默许,李淑怡的笑容略有些僵硬,不死心的继续推销:“要我说啊,周家还是不错的……”

    “竹子!”

    声音甜美悦耳,是好友张尔瑾的声音。

    安竹扭头,看见尔瑾向自己招手走来,回头冲舅舅说:“舅舅,尔瑾喊我,我先去了。”

    “安叔叔,安阿姨,阿松哥,我带阿竹去玩儿喽。”张尔瑾甜美可人的把安竹从安家人手边拉走,转身就变了脸。

    “什么情况,我听说你要联姻,不是真的吧!”

    安竹咳了声,言简意赅道:“真的。”

    “谁啊,能得我们安大美女青眼?”张尔瑾谨慎的问:“不是你舅妈挑的人吧。”

    李淑怡什么德行,张尔瑾可太清楚了。为了不让安竹所嫁非人,每回安竹相亲都有张尔瑾在背后搜罗男方信息。

    “不是,我哥挑的,大可放心。”安竹朝张尔瑾眨巴眨巴眼,故弄玄虚道:“你绝对想不带对方是谁。”

    张尔瑾随手拿起一杯香槟,双手递过去,很配合的压低声音:“还请大人答疑解惑。”

    安竹笑眯眯的接过酒杯,茶色的眼睛露出些许狡猾:“周行知。”

    “谁?!”张尔瑾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意识到自己音量过大引起周围人的注意,又不太好意思的讪笑两声。

    “卧槽!姐妹,牛逼。”张尔瑾暗戳戳给安竹比了个大拇指:“恭喜你成为宁海圈闺女的共同情敌。”

    安竹谦虚摆摆手:“不敢当不敢当。”

    “真的,你说对方是周聿白我都没那么惊讶。”张尔瑾嗳了声:“说起来周聿白今天也来了。”

    “竹子,我真的无法想象周聿白喊你嫂子场景。高中同桌变嫂子,啧啧啧。”张尔瑾的八卦视线扫视全场,有些可惜没见到周聿白的身影。

    安竹遮住张尔瑾的视线,企图浇灭对方燃烧的八卦之火:“我们两个又不熟,说不定周聿白都把我忘了呢。”

    张尔瑾双手抱臂扫视安竹:“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安竹:“……”

    “竹子,我诚心问你一句,虽然周行知很不错,但和互相不喜欢的人结婚,你真想好了吗?”

    安竹视线落在手里冒着气泡的香槟酒杯里,睫毛煽动,宛若振翅欲飞的蝴蝶,她声音如常:“有什么不可以呢?”

    “就算是相爱,最后也会一地鸡毛。”

    “比起来,这种以物质为基础的关系不是更稳定么。”

    张尔瑾闻言放松下来,笑嘻嘻说:“也对,你这么理智,肯定不会吃亏。”

    ——

    张尔瑾是这场宴会的主人公之一,还要招待其他客人,不能总陪在安竹身边,走之前略有些担心的看着安竹:“竹子,不舒服就尽早回去啊。”

    安竹点点头:“我去外面透透气。”

    安竹放下酒杯,熟悉的腹痛感又一阵阵袭来。中午吃的布洛芬药效过了,后来就忘了吃。

    安竹额头上渗出冷汗,脸色又白了几分。妆容也无法掩盖她现在的状态,每回生理期都要来那么几遭,安竹的耐疼程度很高,她忍着熟悉的腹痛感,往庄园花园那边走。

    张夫人喜欢玫瑰,因此即使深秋时节,花园里的玫瑰还是在精心护养下绽放,一丛丛一簇簇,中间的喷泉倒映着奢华美丽的一片花海。

    安竹站在花园边的大理石台阶上,目光看到了张尔瑾的爱车。决定开张尔瑾的库里南回去,于是掏出手机和张尔瑾发消息。

    安竹:【尔瑾,你的库里南:D】

    张尔瑾:【你在花园?我让人给你把车钥匙送过去。】

    安竹:【猫猫比心jpg.】

    想到自己可以开张尔瑾的不肯外借的爱车回去,安竹愉悦的哼起调子,下台阶朝车子走去。

    突然脚下一空,安竹哼歌的调子下意识一顿,大脑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脚踝处就传来剧痛,随即整个人啪叽摔倒地上。

    很好,乐极生悲。

    伤上加伤。

    本来就生理痛,这回脚也崴了,膝盖也给蹭破皮了。安竹累积了一天的负面情绪终于爆发出来。

    她干脆坐在地上,眼泪不值钱的往下掉。

    然后开始骂骂咧咧。

    “项目项目拿不下,生理痛还忘吃药,前脚刚答应结婚,后脚就摔了个狗啃泥——我犯天条了吗这么惨!”

    “斯疼疼疼疼!我水逆吗呜呜呜,”安竹打了个嗝,“我不就是今年没去庙里拜么!”

    “见鬼去吧,傻逼周聿白!嗝,压价压价压你大爷的价!”

    “结什么狗屁婚,我这么有钱包几个嗝小奶狗不香吗呜呜呜……”

    “嗝呜呜嗝……”

    安竹孤零零坐在花园地面上,一边哭一边打嗝,原本纯白的裙子染上血污和尘土,膝盖和手掌都是血迹,脚踝肿的不成样子,看起来可怜极了。

    安竹被泪水模糊的视线里忽然出现了一双鞋,她止了哭声,抬起头。

    对方穿着休闲西装裤和白衬衫,衣袖卷起到手肘处,领子的扣子解了两颗,露出锁骨和滑动的喉结。

    再往上,灯光打在他脸上,安竹看不清他神态,只能看到对方紧致的下颌线和高挺的鼻梁。

    下一秒,男人蹲下来,一只膝盖抵着地面,和她目光相撞。

    他眼尾弧度上扬,浅浅的内双,瞳仁是纯粹的黑,映着灯光和狼狈不堪的安竹。

    来人声音懒懒散散的,带着几分调侃:

    “怎么混的这么惨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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