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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里的回忆×相悦

    绕过走廊的转角,楚阮月差点被迎面走来的人撞倒,不等她抬头看清楚,熟悉的声音就响起了。

    “楚阮月,你敢挂我电话?”

    楚阮月这才发现面前的人是楚挽沁。

    每次见面,楚挽沁都比上次更无礼,想来是记仇太多,懒得伪装。

    这样也好,有些话摆在明面上说,不会再有误会。

    “来了就去看看,爸在等你。”楚阮月情绪稳定。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楚挽沁语气很冲,她大半张脸都埋在帽檐下,有意遮挡容貌,许是不想在公共场合暴露身份。但她的做法又很可笑,挡在路中央,生怕没人看见。

    楚阮月也不愿引人关注,何况她赶时间,没工夫多聊。

    “我想你让开。”她绕道而行,却被楚挽沁拽住。

    “走什么,心虚啊,爸难道不是被你气病的吗。”

    真不知道秦芮在背后怎么说她坏话,能让楚挽沁一回来就情绪失控,但不管怎样都很可笑,她犯不着自找麻烦,多见他们一次又一次。

    楚阮月掸开她的手:“少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我不是你们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人。”

    不等楚挽沁反应,她继续说:“还有这里是医院,这么横冲直撞,有损你形象。”

    楚挽沁哪里受过这种指责,多少沉不住气,但她慢了一步,楚阮月已经走远了。

    出了住院大楼,楚阮月被扑面的冷风吹得清醒。

    楚挽沁理所当然会出现,只不过她出现得比想象中晚了好几天,多半是剧组那边走不开。不过这些不需要旁人操心,楚阮月只做好她该做的。

    明玫已经在车里等了一会儿,看到楚阮月姗姗来迟,也猜到是什么情况。

    “安顿好了?没什么情况吧?”

    “楚挽沁来了。”楚阮月坐进副驾,系上安全带,“刚才在走廊上碰到说了几句话。”

    “哈?这会儿才来,真够忙的。”明玫不屑道,“她是不是又呛你了?”

    “是啊,现在见一次呛一次,不过我也习惯了,再呛回去呗,反正她也不占理。”

    “就是说啊,楚挽沁有什么资格对你摆脸色,这阵子要不是有你在,你爸能那么安心地养病吗。不知好歹的,专挑善良的人欺负。”

    “我哪会被她欺负啊。”楚阮月不禁笑,“苏凭渊还在医院呢,谁欺负我他都会讨回来啊。”

    明玫“噫”了一声:“越来越嚣张了啊,不把单身狗放眼里。”

    楚阮月可骄傲了:“千万别说羡慕我,我可不想动摇你的恋爱观。”

    “谁知道呢,看你们这么甜甜蜜蜜,我也是有一丁点羡慕的。话说回来,楚挽沁见了苏老师,不至于又没脸没皮地赖着吧。”

    明玫的措辞也很嚣张,但楚阮月明白她的担心。

    “楚挽沁从小就这样,她想做什么,谁也拦不住。”

    “那她肯定不懂自知之明这个词,苏老师态度这么明显,她偏要自欺欺人地追着,是不是有病。好歹也是成年人,还是当红艺人,形象不要啦。”

    “她记恨我,现在已经有点不顾后果了。”

    “那正好让你爸擦亮眼看看,别什么脏水都往你身上泼。”

    楚阮月想起什么,叹了句:“真要那样,我会泼回去的,傻子才任人欺负。不说这个了,今天还得麻烦你陪我一趟,不过……”

    “不过先对苏凭渊保密,是吧。”明玫抢答,“先声明,这事我理解,但不支持啊。等你跟翟漠讲清楚后,赶紧把前因后果告诉苏老师,否则我真生气了。”

    “好好的,生什么气呀,我去见翟漠,就是想整理往事,帮他也是帮我自己。”

    明玫却很有想法:“你之前从来没提过小瞳的事,但我看人家这么重视,是当年还发生了什么吗?阮月,你就算有难言之隐,也别瞒着我。”

    “没你想得那么复杂,小瞳心里有道跨不过的障碍,我想帮帮她罢了。”

    “帮归帮,别自己也陷进去了。”

    “不会啦,事情都过去了。”楚阮月笑她多虑。

    “我大胆问一句,当年楚挽沁也在现场,翟漠难道没想过去找她吗?”

    楚阮月的笑容顿了顿,但好在明玫顾着开车,并未注意。

    “她不知道小瞳的事吧。”

    “是吗?你们当时不是在一起出事……我是说,她这么计较的人,还能有她不知道的事?”

    “当时现场太混乱,我们被人群冲散了,也算不上在一起。”楚阮月平静地回答她,“事实上,我也不清楚她后来经历了什么。”

    “好吧好吧,总之,你别勉强自己啊,我会心疼的。”明玫还是很担心她,“一会儿见了翟漠,你别嫌我多嘴,有些话我该说还是会说的。”

    约好的见面还是在上次的咖啡厅。听翟漠说,他和咖啡厅的老板是朋友,小瞳熟悉这里,约在老地方也图个方便。

    这次还是翟漠先到,很豪气地包下全场,大概是为了让他们的谈话更加自在。

    小瞳正捧着画册在涂鸦,一见楚阮月就朝她挥手打招呼,不同于初见时的拘谨,这会儿的她显得特别高兴。

    “阮月姐姐!”

    楚阮月朝他们笑了笑,领着明玫走过去。

    “翟总,小瞳,这是我朋友,明玫老师。”

    楚阮月在电话里事先提过,她会和朋友一起来,翟漠也很大方,又认真做了自我介绍,请她们入座。

    小瞳对明玫的出现很好奇,当得知她是楚阮月的朋友、海师大的老师时,崇拜之情已溢于言表。

    明玫毕竟是老师,对付孩子还是很有一套的,不过多会儿就和小瞳聊熟了。她还提前给了楚阮月暗示的眼神,意思是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翟漠也会意,问小瞳想不想去海师大看看,小瞳当然非常乐意。明玫配合默契,把海师大出圈的地点介绍了一遍,惹得小瞳更感兴趣。

    “阮月姐姐不一起去吗?”小瞳问。

    “我和你爸爸还有些事情要聊,明老师先带你去学校逛逛,等晚点姐姐带你去坐摩天轮。”

    “真的?”

    “真的,摩天轮到了晚上去才更好看呢。”楚阮月看了眼翟漠,“把你爸爸也带上呗。”

    “哇,老爸,好棒诶!可以坐摩天轮了!”

    等明玫把小瞳带走后,翟漠与楚阮月之间的交谈才算正式开始。

    “楚小姐,小瞳实在很想见你,我想反正也是放假,就随她吧。”

    “她愿意来,我很高兴,至少说明她愿意和我交流,如果这样能帮助她好好面对心疾,也是好事。”

    翟漠点头:“现在的问题是,小瞳有些过于积极了。”

    “就是电话里你跟我提过的事吧。”楚阮月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翟总,我可以把五年前的事告诉你。”

    五年前,她和楚挽沁被困在起火的商城。当时火势蔓延很快。为了逃生,她们必须从商城的B座三楼回到A座。其实,从事后的情形来看,只要当时行动够快,楚阮月就能跟随人群逃出商城。然而,在中途她却遇到了一场意外。

    当楚阮月准备跟着乱了分寸的大多数人穿过三楼中庭时,被身后的人猛得撞倒在地上。当时她疼得一下子没站起来,只因更早之前,被楚挽沁推下楼梯而扭伤了脚踝。

    不过也正因此,楚阮月才发现有人与她同病相怜。

    是一个脸庞稚嫩的小女孩,她看起来至多七八岁模样,当所有人都只顾着逃跑时,她却面色苍白地坐在防火门的角落。楚阮月好不容易从地上站起来,几乎没作犹豫就朝小女孩走去。

    “小妹妹,你一个人吗?”楚阮月承认,都是因为同情心,她实在做不到视而不见。

    小女孩抬头看了她一眼,神情有些恍惚,但很快就哭了起来。但她哭得很奇怪,呜咽声像是从嗓门里挤出来的声音,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也很差。

    楚阮月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事态紧急,她必须先带孩子离开这里。

    浓烈的烟味已经顺着人群逃来的方向蔓延开来,闷热、呛人,还有无处不在的叫声,惹得人心情更加紧张害怕。

    然而,女孩哭得更厉害。楚阮月没有迟疑,上前抱起小女孩。可她才刚碰到女孩的身体,就听到一声含糊不清的“好疼”。

    楚阮月低头再看,竟看到了意料之外的更令她惊慌的事。

    女孩的右手正抵在防火门靠近地面的缝隙处,而她的手指正死死地卡在里面,看起来非常不妙。

    怎么会这样!楚阮月当时脑子都乱了,她以为只要抱起女孩就可以带她一起逃离危险,可眼下出现了难以理解的状况。

    “发卡……”女孩伴着哭腔支支吾吾地说,“我……的……”

    “什么发卡?”火警声太闹,楚阮月只能大声问。

    “发卡……发卡……”

    女孩抽泣着,始终没有告诉她任何有用的信息,而危险正在逼近,楚阮月根本没有时间犹豫。

    “别害怕,姐姐帮你把手拿出来。”

    楚阮月跪在地上,去检查女孩的状况。防火门几乎敞开到底,并没有影响到从外往里进的人群,但却非常尴尬地夹住了女孩的手指,如果想让女孩脱离险境,或许需要改变门的角度才能增加缝隙的大小。

    楚阮月很心急,一遍安抚着女孩的情绪,一边起身去扶门,但她很快发现事情并没有她想象中认为得那么简单。她才刚改变了一点点角度,女孩就哭得更加伤心,不停地摇头。

    通过调整门的开合来改变门缝的大小确实没问题,但这过程中,女孩的手指却难保会经历更痛苦的过程。楚阮月没有万全的把握,无法保证自己的方法能将女孩的手完好无损地拿出来,万一没找对角度,反而会适得其反。

    该怎么办才好,耳边的警报声已经够让她心乱的了,她压根冷静不下来想到更好的办法。

    女孩仍在摇头,还抬起活动自如的左手指着自己的耳朵,一边指着还一边摆手。

    楚阮月忽然意识到什么,问了句:“你听不到我说话吗?”

    这个问题本身就是个问题,她立即反应过来,向女孩做了简单的手势。

    “你听不到我说话吗?”她边说边打手语。

    女孩猛得点头,似乎在赞同她的猜测。

    “听……不见……”可是女孩说话的发音却还算标准。

    一时间,楚阮月脑海里翻涌出许许多多想法。

    这孩子原来听不见啊,那她也听不见火警的警报声吧。但是现场到处都惊慌失措的人,她一定也猜到什么了,还有越来越呛人的烟味,无一不指向“危险”两个字。

    怎么办啊,还有人不停穿过她身后的门,甚至有人会慌不择路撞到防火门,受到震动的门让女孩夹到的手指再度受到威胁,这已经无法单单用危急形容了。

    女孩疼得流泪不止:“帮帮我。”

    楚阮月庆幸自己还懂那么点用手语,飞快地回答她:[别害怕,我会帮你的。]

    这并不是安慰女孩的假话,楚阮月迅速迫使自己冷静下来,重新制定了营救方案。

    她仔细看了看防火门的门缝大小,然后飞快地翻出手机,将其侧着塞入门缝。很幸运的是,她的手机刚好能卡进门缝里,以固定住这扇门不被突然袭来的外力所合上。

    接着,她开始向周围路过的人求助,希望有人能停下脚步,一起帮助女孩脱离险境。她需要找到一个人,至少是一个人。能与她合力将这道门的角度调整到最佳位置,再把女孩的手拉出来。

    因为她独自一人实在办不到,既要保证女孩的手不受二次伤害,又能尽快解除防火门的危急。

    然而,根本没有人理会她的呼救,所有经过此处的人甚至连听她多说一个字都嫌麻烦,都迫不及待地往前跑着。

    楚阮月实在没办法了,事态不妙时她看到地上有只无人认领的手机遗弃在那里,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行的办法。

    希望还能用吧,她飞快捡起手机,打开屏幕,幸运的是这只手机没有上锁,她轻易就翻到了拨号区。

    先打给消防。电话拨通后,她飞快告知了火情,又说了女孩受伤的事。然而如同远水救不了近火,电话那头的也只能告诉她,火情已经有人报了,现在已经派消防队过去了,请务必陪在孩子身边,安抚好孩子的情绪,直到救援人员到达现场后进行下一步救援。

    楚阮月听了更心慌,如果赶不上,那女孩怎么办,真的要留在火场里经受再一次的危险吗。

    可是还能怎么办。

    楚阮月猛然想起什么。对,还可以打给楚挽沁!刚才楚挽沁一直和自己在一起,她一定还没有走远,如果让她回来帮忙,一切都来得及。抱着这样的想法,楚阮月急急忙忙拨出电话,可是电话一直没人接。

    快点啊,楚阮月不停祈祷着,电话终于接通了。

    “挽沁!你在哪里?”生怕楚挽沁会挂掉电话,她飞快地说,“我是阮月,我在三楼中庭的防火门这里,你快点过来找我好不好?我有非常要紧的事情!”

    “干什么啊?”楚挽沁说话了,“咳咳咳……都什么时候了,还打电话给我?”

    “我真的很需要你回来,有个孩子遇到危险了,我必须帮她,可是我一个人办不到。”楚阮月简短解释着,“挽沁,你已经到楼下了吗?能不能……”

    “你管我在哪里!”楚挽沁咳得很厉害,却是不好惹的语气,“你刚才不是跑挺快的吗,怎么还在三楼?”

    “我没有时间解释了,快点过来好吗,真的,求你了。”

    “求我?”

    电话那头吵闹得厉害,楚阮月听不清楚她说了什么。

    “对,求你,人命关天,我真的需要你的帮助!”

    嘈杂的背景声持续了大概五六秒,终于有清晰了,只不过是楚挽沁剧烈的咳嗽声。

    “我又没疯,回来送命吗?别打给我!”

    “别挂!挽沁,有个孩子的手夹在防火门里,我一个人实在帮不了她,我只能找你了。就算看在姐妹的份上,你回来好不好?只要我们救了她,还来得及离开的,真的来得及!”

    真可笑啊,她们一整年讲的话都没有这一天说得多。可是,楚阮月真的是没办法了。

    “这里的烟味越来越重,我怕这孩子撑不了多久的,就当是救救她吧,不管我们之间有什么不合,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挽沁,你听到了吗?”

    “现在和我谈姐妹情深了,我让你离苏凭渊远点的时候,你可没想起这些!”楚挽沁情绪激动,“我为什么要帮你,凭什么帮你。救人?真可笑,你圣母心泛滥跟我有什么关系?”

    “别这样。”楚阮月实在不愿在这时候与她争执,“我们的事以后可以慢慢说,现在……”

    “现在怎么了!我最讨厌你装善良装单纯!多大的人了,假不假!”楚挽沁对她满是怨气,“别来烦我,我还想好好活着出去!”

    “楚挽沁!”楚阮月又气又急,被烟呛得眼泪都要掉眼泪了。

    但是电话已经被挂断了,再打过去就没人接了。

    楚阮月说不清是什么心情,她紧紧握着陌生的手机,整个人都有种想哭的冲动。而且,这并不是错觉,她真的没忍住,湿润了眼眶。可现在是哭的时候吗,她到底在做什么啊,难道真的要把绝望进行到底吗。

    她无法责怪楚挽沁的冷漠与无情,面对这样的危险,谁都有权利选择更逃避,哪怕是她也是一边害怕着一边坚持着。

    她使劲揉了揉眼睛,转身看向比她更脆弱的那个女孩。

    虽然现在希望不大,但也不代表就此放弃。楚阮月狠狠掐了下自己的胳膊,强迫自己转动大脑,现在还能怎么做,如果她都不能坚持下去,这个女孩又能依靠谁呢。

    “姐姐很快就回来。”楚阮月忍住哭的冲动,打着手语对女孩说。

    女孩拼命摇头,眼泪已经绷不住:“别走,别走……”

    “相信我,我会回来的。”楚阮月继续打手势,“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女孩伸出左手拽住楚阮月,但她没能抓住。

    楚阮月也很难过,她凭借着记忆快速往前跑,周围的人已经变得很少了,大多数已经从另一头的楼梯挤向下一层,他们相信再跑快一点就能逃离这个鬼地方,谁也不顾上周围的人是谁。

    楚阮月没有跑向楼梯间,而是沿途搜寻了不少东西,最后跑进了卫生间。烟越来越大,火势很快就会蔓延到这边来,她必须要争取更多的救援时间。

    消防队会尽快赶到的,只要他们不放弃,还有机会的。

    她的脚踝肯定肿起来了,但再疼也已经不重要了。楚阮月抱着一堆东西又折返回中庭,她压根不知道自己花了多久,或许根本没有多久。

    女孩的哭泣声早就被警报声盖住,她就像一只被人遗弃的可怜的小猫,失神地坐在地上,她似乎习惯了无人在意她的存在,连说救命的力气都没了。

    楚阮月看着她,心里涌起阵阵难过,她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母亲去世的时候,她也像那样无助,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里,看着别人的虚情假意,还有父亲的冷漠。

    她想救人,又何尝不是在自救。

    她飞快地跑过去,跑回女孩身边。

    “小瞳当时看起来情况不太好,可能是哭累了,整个人看起来呆呆的。”

    一旦真正回忆起来,楚阮月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情境中。

    “她那样子,像放弃了希望似的,让人很心疼。”楚阮月无法对翟漠说什么共情,这是题外话,不必要为外人所知,“总之,我让小瞳用沾湿的衣服捂住口鼻,当时门口的烟越来越重,我很怕火烧过来之后,她会呼吸困难。毕竟在火灾现场,很多伤亡都是因为浓烟引起的,我得拖延时间啊,不然希望更渺茫。”

    翟漠神情凝重,一直紧皱着眉头听她诉说事件经过。楚阮月理解,作为一个父亲,当女儿遭受不幸时,自己却没有陪在身边,那种后悔和痛苦是怎样的深刻。

    她缓了口气,没再往下讲。

    “对不起,我喝口水。”

    越明白这种事,越觉得悲伤,楚阮月特地没有点咖啡,只要了一杯淡而无味的水。果然,讲起那些事,又想起被浓烟浓雾困住时的无助,那种难以摆脱口干舌燥的错觉又来了。

    她喝了大半杯水,才缓过劲,莫名的,背上的旧伤仿佛也感应到什么,有种不真实的疼痛向她袭来。

    “后来,你们是怎么……”翟漠试探地问了句,但他也很在意楚阮月的情绪,立即道歉道,“抱歉,我不该急着问,如果你很累,我们可以……”

    “没关系,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楚阮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笑,或许是为了安慰翟漠的不知所措,“说起来,人对于疼痛的忘性很大,我没事。”

    翟漠却一副不太相信的样子看着她。

    “你只要想着,小瞳最后好好地被救出来了,这件事比什么都重要。”楚阮月放下杯子,继续说,“在危境之中,小瞳也没有放弃希望,我相信她现在也保持着这份意志。”

    翟漠皱着的眉心渐渐松开了,不自主地也跟着笑了:“你这样说,反而像在安慰我这个可怜的父亲。”

    “是位很爱女儿的父亲。”楚阮月补充道,“你要相信小瞳啊,如果没有她,我也未必能坚持下来。”

    楚阮月赶回小瞳身边后,告诉她一定要用湿衣服捂住口鼻。

    周围的温度已经升高许多,浓烟滚滚,视线受阻,过不了多久过就要烧过来了,但是她还没有放弃,翻开随身携带的布包,讲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儿全都翻出来。

    她刚才跑开不仅仅去卫生间找水,还从路过的店里顺走了一瓶沐浴露,她原本是想拿一眼就看到的润肤水或者护手霜,但是瞬间想到了润肤水和护手霜都易燃,还是多花了几秒钟找了别的。

    小瞳的手指夹得已经有些肿,楚阮月来不及心疼,赶紧往小瞳夹到的手上挤沐浴露,但浓烟呛得眼睛都疼,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是因为刚才那通电话惹的祸,她气自己没用,也气连一个人都喊不住,还在这里逞能。

    “会没事的。”钻入鼻腔的气味让她呼吸不畅,呛得直咳嗽,但她手上的动作没停,扶稳小瞳的手试图能找到解救她的突破口。

    “还疼吗?”她打着手势大声问,“姐姐现在要试着把你的手拉出来。”

    小瞳已经止住哭泣,捂住口鼻连连点头,像是听懂了。孩子的情绪稳定了,楚阮月也从慌乱中镇定下来。

    防火门被手机卡住了,暂时不会挤手,但小瞳的手指已经夹住一段时间,已经有明显的肿胀,硬拽肯定是不行的。楚阮月轻揉着小瞳的右手手背,试图让她放松下来,孩子的手很娇小柔软却也很脆弱,让人下定决心去守护。

    楚阮月俯身凑到门缝边,又仔细观察了数秒。她扯过地上的衣服往门缝里塞,那些衣服还挂着吊牌,都是从服装店里直接拿的,实在是情况紧急,没得选择了。

    沐浴露已经淋满小瞳的大半只手,让其干涩红肿的手指不再难以动弹。楚阮月大胆地用了拉了拉,还是卡住的,但至少小瞳没有表现出痛苦的表情。这是否说明,这么做之前是可行的。

    楚阮月忽然有了信心,又做了更大胆的尝试。她用肩膀顶住门,又把自己的手伸入门缝的边缘,还是得尝试最开始的办法,才可能有几乎挣脱。

    “等我点头的时候,你就用力把手往外拉。”她腾出一只手,比划着手势,试图让小瞳听懂,“我会很小心地帮助你,你不要害怕好吗?”

    小瞳的一双大眼睛盯着她看,含着泪水的模样委屈到不行。

    “其实我也很害怕啊。”楚阮月心有触动,惭愧地自言自语,“不过没关系,我们一起加油。”

    等自我鼓励够多了,楚阮月把卡在门缝的手机又拽出来,门被一点点改变角度,她也提心吊胆地大气不敢喘一口。如果说,之前还有理智支撑,眼下完全是凭感觉行事。明明是脑袋清醒,但很难把握分寸。

    然后她觉得是时候了,朝小瞳重重地点头。

    小瞳很听话,可能是无可依靠后只能选择相信,她完全按照楚阮月的要求把手往外拉,通红的双眼只有眼泪簌簌往下流,可是一声没吭的很是努力。

    不行,还是不行,小瞳哭着摇头。

    楚阮月仍不想放弃,一边保持平衡,一边拉住小瞳的半只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始终没放手,更多的沐浴露被倒出来,她甚至觉得自己有点过分执念了。

    也不该说她走对了方向,还是执念真的生效了,一直被卡得动弹不得的手忽然有了松动的迹象。楚阮月不敢松懈,趁着时机来临的瞬间,再次施加拉力。

    小瞳哭出声的刹那,她的手也被拉出来了。

    楚阮月急着去检查,食指和中指果然是红肿得很严重,她很担心刚才的动作过于粗鲁,弄伤小瞳的环节,一个劲地询问“怎么样了”。

    小瞳还是拼命摇头,哭哭啼啼的说不清楚,哭了一会儿又猛得咳嗽。

    楚阮月也被呛得不行,只能捂住鼻子缓解难受。

    翻涌的浓烟在不经意间将她们包围,仿佛是瞬间抵达的,根本来不及回想。

    “快点,姐姐带你离开这里。”

    大火真的要烧过来了,这里那么多易燃物,她们还没能剩多少时间逃离这里呢。

    “发卡,我的发卡。”楚阮月刚抱起小瞳,那孩子便大声喊道,“门……后面,发卡!”

    楚阮月愣住,又是再说发卡吗,看她没由来哭成这样,那个发卡一定对她很重要吧。她能怎么选,这种状况,根本不是受理智控制的局面了。

    在门后面,是防火门后面吧。楚阮月脑海里飞过无数合理的解释,却没有一个能让她思路清晰的,等真的在门背后找到发卡时,已经没有力气再继续思考了。

    整个商场都充斥着警报声,三楼大概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了,除了蔓延到眼前的可怕火势,以及不断涌入的滚滚黑烟,她什么都看不清。

    楚阮月还想把防火门关上,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双腿忽然发软,根本使不上劲站起来。这时,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臂,虽然力气不大却很努力地扶起她。

    这孩子的求生欲望也很强烈吧,抱着同样想法的她又怎么能轻易放弃呢。

    楚阮月将捡到的发卡交还给小瞳,终于站稳了身体带着她往前方跑去。

    然而,幸运并没有很大方地迎接她们。楚阮月刚跑出几步,身后忽然一阵滚烫的风涌动,积聚在周围的浓烟越来越猛烈,再也无法让人正常呼吸。

    四周不知有什么东西纷纷砸落在地上,伴着急切紧迫的震耳的警报声,提醒着她们这地方已经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你快跑!”

    她推着小瞳的后背,用粗鲁的动作命令她快点往前跑,但小瞳始终拉着她的手,怎么都不肯放开。是短暂的患难相处建立了短暂的信任吗,楚阮月却无法给与回应,她此刻只知道一件事——活下来才最重要。

    楚阮月心慌意已乱,跌跌撞撞跑出几步,却被脚腕上难以摆脱的疼痛绊缠上,紧跟着她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仅仅是一秒的迟疑,从背后追来的火光好似变成了张牙舞爪的怪物,朝她们笼罩而来。

    来不及了,熊熊燃烧的烈火已经逼近,求生的本能让楚阮月放弃了任何有意义的思考,她只是不管不顾得抱紧怀里的人,扑倒在看不清的地上。

    同一时间,有什么东西朝她压过来,带着滚烫的温度在后背上蔓延开来。

    一切来得太快,楚阮月疼得缩起肩膀,却连叫喊的力气也没有,唯独还记得把小瞳护在身下,无论如何她要保住孩子的安全。

    楚阮月躺在地上,感觉时间的流逝变得异常缓慢,而痛感依然剧烈,像是要把她背上的每一寸皮肤都扒开撕裂。她喘不上气,又咳不出来,焦心的警报声没完没了得叫个不停,仿佛要把她的意识一点一点唤走。

    不知道过去多久,她连意识都开始模糊,隐约看到小瞳跪在她身边哭得伤心,不过她并不是一个人了,有两三个穿着防火服的人在面前晃来晃去,最后有一个还停留在她身边。

    楚阮月很想努力听清对方说什么,可她真的太累了,再也没有力气支撑下去。

    [苏老师来了]

    苏凭渊看了几页书,又分心瞥了眼一旁的手机,确认它确实没动静之后,才收神继续看书。可还是心不在焉,反复几次之后,他放弃了这糟糕的阅读体验。

    他去厨房喝了半杯水,仍是有些心烦意燥,再回想起白天在医院里的不愉快,又有点压不住情绪。

    他向来是情绪稳定的人,哪怕面对句句不离挑衅的楚挽沁也能轻描淡写地略过,可今天秦芮多嘴提起了五年前的事,还不分青红皂白把不在场的阮月数落了一番,他怎么都忍不了这口气。

    当然,他在现场很有分寸地据理力争,把他们驳得哑口无言,算是出了口气。可回来之后复盘了一遍,还是觉得自己手下留情了。他想,自己是念在大过年的,出口狂妄也有失分寸,才给了点面子,可给不给面子还要挑日子吗,他们楚家可从来没讲究过这个。

    这几天,阮月忙前忙后的都顾不上回家。楚沣看在眼里只当是她理所应当的孝顺,但凡有任何不顺心就冷着一张脸。秦芮是更加不收敛脸色,从入院第一天就把责任推到阮月身上,还专挑生日那天的不合说事,非说是阮月害得楚沣病倒。

    这些难听的其实都习惯了,苏凭渊也懒得废话,可这回偏偏提了五年前。

    五年前什么事,他们不是比谁都清楚吗。天悦商场的火灾是意外事故,阮月受了重伤之后,他们关心过什么,没有任何安慰,反而尽是指责,换了谁评判这件事,都只会说非常离谱。无形的伤害比有形的更残忍,而他们每个人都逃不了干系。

    他没有那么多善心,能够选择原谅。

    听到开门声后,回忆被迫终止。

    苏凭渊急忙放下水杯,快步走到客厅。

    楚阮月正在整理刚脱下来的外套,听到脚步声后,转过身朝他盈盈一笑。

    只需她一个笑容就能被治愈,刚才心底的种种不快都消散了大半。

    “吵到你了吗?”楚阮月晃了晃手里的纸袋,对他说,“正好有东西送你。”

    苏凭渊很想快点走到她身边,可看着她这么美好的笑颜又想多欣赏一会儿,尤其是她还说了“送”这个字。

    他站在原地,半靠着身侧的沙发背,佯装散漫地环着胳膊,用自认为帅气的表情看着她。

    楚阮月果然好奇地问了句:“你不过来吗?”

    苏凭渊回了个含蓄的笑容:“那是什么?”

    “这是……”楚阮月抿唇笑了笑,故意卖关子,“嗯,一些我自认为送你很合适的东西。”

    “是吗?如果是新年礼物,我的确会很期待。”苏凭渊有些玩上瘾,偏想看看她主动的样子。

    “好吧,那你站在那里等我。”楚阮月没能让他失望,踩着轻快地步子走来。

    近了身,楚阮月切实存在的真实感终于让他安了心。

    她的脸色略显白皙,鼻尖却有些泛红,是外面天气太冷的缘故吧,还没能缓过来,不过倒是把身上那股清冷气质衬托得更加明显。额上的刘海还留着被风吹乱的痕迹,而两侧的碎发勾勒着两颊的浅浅笑意,她美就美在无论什么时候都有种氛围感,一种足以让他着迷的氛围感。

    认识楚阮月以来的十几年来,他已经习惯了随时随地为她心动的感觉,可心动也分很多场合的,比如此刻的心动是单纯的想将人搂进怀里。

    当然,他还忍着这份心动,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从纸袋里捧出一条配色极好看的围巾。

    “怎么样,有眼光吧?”楚阮月心情不错,不等他回答就将围巾绕上来。

    亲肤的触感确实是他中意的,况且还是她亲手围的,怎能不喜欢呢。他窃喜着看她的认真模样,很想知道这份礼物是蓄谋已久还是临时起意。

    “这么好看,我会舍不得用。”苏凭渊说了句大实话。

    “有什么不舍得的,买了就是要系起来才有意义。”楚阮月只顾着系围巾,根本没注意他眼底的恋恋情深,“而且我每年都送新的给你,不用多浪费啊。”

    “是啊,这都是你送的第十条围巾了,我都能办个展了。”苏凭渊故意跟她开玩笑。

    “那我要不要多请点客人来实地参观,这样你就有机会告诉人家,这是我老婆送我的围巾,好看吧,我都舍不得用,真是的,傻不傻啊。”

    她也是开得起玩笑的,尤其是用这种软绵绵的嗓音说话时,有种特别挠他心痒的感觉。

    “阮月,你刚才说什么?”围巾已经系好了,很暖和,身心皆是,但最打动他的是别的,“你说是谁送的?”

    楚阮月抬眸,对上他款款情深的目光,小声道道:“我送的啊,你不是我的老公吗?”

    这句话像一阵风浪吹过心海,将他浮沉不定的心反复打捞,却始终送不到岸边。他听得很清楚,只是还没反应过来,不确定这样的称谓是今晚限定还是长期生效。

    “你不喜欢我这么喊你吗?”楚阮月急了,追着问。

    苏凭渊的心一下子就靠了岸,把她紧紧抱入怀里。

    “喜欢。”

    喜欢到与他的心跳同步,都快疯了。

    楚阮月浅笑:“看来这条围巾真的很合你心意,不过你先松手吧。”

    苏凭渊很任性地抱更紧:“一天没见了,让我再抱一会儿。”

    楚阮月无奈地笑:“可是我还有礼物要送给你诶。”

    “什么礼物?”苏凭渊追问,却并不放手。

    “你先闭上眼睛。”楚阮月好不容易才推开他,“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苏凭渊真的好奇了,可见她一副认真到不容置疑的表情,只能耐着性子照做。

    他是完全信任着她,发自内心地深爱着她,不想错过与她相处的每个瞬间。

    楚阮月拉起他的左手,小心翼翼地握着,当掌心相贴时,便有了他熟悉的温度。

    是什么必须保持神秘感才能送给他呢,他很想知道。

    忽然,有丝凉意缠上他的指尖,顺着无名指慢慢往上滑。他猛得心跳加速,是比刚才还要疯的节奏。

    怎么会,他已经猜到是什么了,却无法平静地面对这个事实。

    “好了。”楚阮月握了握他的手,“可以睁开了。”

    苏凭渊屏着呼吸,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果然是一枚已经戴上无名指的戒指。简约却不简单的设计是他欣赏的审美,而且连尺寸也是刚刚好。

    “果然是很合适。”楚阮月还拉着他的左手,脸上藏不住满意的笑容,“这就是我想送你的礼物,有了这个呢,就不会有人猜疑你的感情状况了,是不是相当有用。”

    苏凭渊明白她的意思,但他想要的不单单是“有用”这件事,除非她不明白送戒指的含义。

    楚阮月见他不说话,又不慌不忙道:“别担心,我也买了自己的。”

    说着,她变魔术似的摊开右手,果然有一枚同款的女戒出现。

    “有了这个呢,我也能告诉别人,我已婚了,是有老公的。”

    苏凭渊再次被她的话触动,抢先一步拿起她手中的戒指。

    “既然有老公了,那这枚戒指应该由老公来戴。”

    他着重强调“老公”两个字,就像告诉她,自己真的很喜欢听她说这个词。

    楚阮月很配合地伸出左手,将其稳稳落在他的掌心。

    “现在是交换戒指吗?”她今天特别喜欢笑,而且是用那么甜那么美的声音。

    当然,是无比庄重的,只需他们二人在场自我见证的,交换戒指的仪式。

    苏凭渊无比珍重地为她戴上戒指,又俯身在她手背上落下深深一吻。

    楚阮月已是脸颊泛红,没由来说了句:“真的好像在结婚呢。”

    “那我的新娘现在是不是还忘了什么?”苏凭渊回想起他们当初的婚礼,有些抑制不住的情感已经溢于言表。

    楚阮月接住他的视线,用同样热切的眼神给了会意一笑。然后,她微微踮起脚,在他唇上落下轻柔的一吻。

    苏凭渊很喜欢她今天的主动,这仿佛在用无声的语言告诉他,她喜欢他的一切,以前的、现在的、乃至未来的一切。

    他又怎么能不回应这份主动,抢在她离开之前把轻触变成了深吻。

    二人迫切地交换着彼此的呼吸,蕴藏爱意的亲吻里皆是道不尽的欢喜,继而抛开理智的沉迷其中。

    “我还没说完。”楚阮月压着他的肩,也是在克制情绪,“当初你送的戒指,我没好好珍惜,也没有勇气戴。不过现在……”

    “我知道,这对戒指是新的开始,我们谁都不许摘。”苏凭渊早已难掩欣喜。

    楚阮月继续坦诚道:“以前你认真向我求婚,我都没能好好面对,辜负了你的心意,我心里很过意不去。这次就当是我对你的回答,或许已经太迟了,但还是希望你能了解。”

    错了,如果是带着愧疚的回答,他宁可不要。他要的是她愿意敞开心扉,接纳他成为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而这件事无论来得多迟,他都愿意等。

    “你这么说,更像是同情我的一厢情愿啊。”

    “不是的。”没想到这句感慨惹急了她,抓着他的衣服急忙解释,“这不是同情,我也是真的喜欢你啊。”

    也怪他最近总是不满足,才会一次一次要求她说这个词,然而每这么听一次,他就喜不自禁,还想再多听一次。

    “所以,我们现在是两情相悦了吧。”这次不是试探,是正大光明的确认。

    “当然!”她深切的目光中有着不可动摇的坚定。

    这很合他心意。

    “你说了这么多可爱的话,我很难保证不会得寸进尺。”苏凭渊撩起她耳后的碎发,继续确认,“这也是可以的吗?”

    “当然……”楚阮月给了他一个猝不及防的脸颊吻,“你可以更主动一点。”

    心跳又毫无征兆地超速,苏凭渊忍不住别过脸,藏起被她触碰过的滚烫。什么年纪了,他竟然像十七岁时的少年那般害羞起来,这到底是很难解释啊。

    “耳朵红了……”楚阮月嘀咕着,伸手碰了碰,仿佛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原来你也会害羞的。”

    是啊,她会不会发现得太晚了,这么多年来,他总是藏起心动、假装从容,而如今这些都不必一一隐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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