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蛾子

    “天地良心,我可是换好衣服直接就进去了,压根没时间蹉跎你。”陈海格无语道。

    李美人嘤嘤哭泣:“就是你。”

    “真不是我……”

    “就是你!”

    “别就是我啊,你倒是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就是你!”

    陈海格张嘴欲辩,却觉得陷入这“就是你—不是我—就是你……”的循环太过傻缺,只好转身打量着从人群中挑出张略显熟悉的脸来,说道:“你就在我隔壁,你出来的时候我还在冲着,刚出来就碰见这一出,能有时间蹉跎她吗?”

    那人寻思了一下,嘟哝了一句:“俺来的晚,谁知道你先前干啥了?”

    陈海格:……他进来的时候更衣室好像是没人来着。

    见众人一脸“你别狡辩了”的表情,他据理力争:“你们都没看见,就凭一件衣服和一面之词,笃定我行不轨之事?说话做事要讲证据,可不能信口开河。”

    “那你有证据证明自己是冤枉的?”有人质疑道。

    往后走了几步,陈海格指着身侧那扇开了的小柜子:“瞧,锁扣上面有划痕延伸到锁眼里。显而易见,锁是叫人撬开的,撬锁的人手艺不精,可能是临时起意想甩锅给我。”

    李美人听见“栽赃”两个字时莫名抖了一抖,啜泣的声音更大了些。

    离柜子近的几个工人,跟着掂了掂锁扣,其中一个还把眼睛贴上去仔细看了看,招呼道:“喏,张锁匠,你来,你来瞅瞅。”

    干瘪黑瘦的锁匠从人群里钻出来,拿眼一瞧就笃定道:“他说的对,瞧这划痕很重,差点就把锁撬坏了。”

    人们不相信陈海格,却不能不相信张锁匠的手艺。村里家家户户的门锁都叫他修过,他说是,那肯定就是了。

    “呀!这锁真是被撬开的,那这人真是被栽赃了?”

    “说不定,俺觉得撬锁的那个嫌疑大。”

    “俺觉得不是,也没准是他自己把锁撬开了再说自己是冤枉的。恁说是不?”

    “干啥呢?这是——”

    大家伙儿正讨论着,妇女主任杨茉茉的大嗓门伴着哐哐几声砸门声响起。

    杨茉茉在开了条缝隙的铁门门口站得笔直,正捏着拳头哐哐敲门,眼神扫视一周,末了嫌弃道:“都给老娘把衣服套上!”

    这会儿子,出了这场闹剧,后面水池里早就没什么人了,全都挤在换衣室这边凑热闹。这年头比较保守,爷们儿们从水里出来也都是穿着大裤衩子,再在脖子上围块儿毛巾。因此,换衣室里就是突然蹦出个女人,也绝不会出现什么过于辣眼睛的事。

    虽不到有伤风化的地步,但天儿热,大多数都打着赤膊,也难怪妇女主任杨茉茉会嫌弃。

    杨主任的威慑力还是很强的。

    等李木雅跟在杨主任身后,和几个妇女一起踩进热腾腾的换衣室时,所有人身上都多了件汗衫,除了柜子里空无一物的陈海格。

    纤薄匀称、富有活力,独属于少年人的浅麦色身躯,带着澡堂里闷热的湿意,伫立在一群灰白汗衫里,显得有些鹤立鸡群,格格不入。

    四目相对,李木雅立时察觉到陈海格那无法溢于言表的尴尬,——大写的尴尬。

    她快步往他身边走过去,路过拐角儿铁桶时,顿住了脚步,抬头扫了他一眼,又低头扫了眼垃圾桶,才张口说道:“海格,垃圾桶里这个是不是你的?”

    陈海格应声往垃圾桶旁一站,没去管那躺在垃圾上的灰白汗衫,看着李木雅别扭道:“你来干什么?”

    声音仿佛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模糊、别扭,还隐隐藏着一丝不宜叫人察觉的委屈。

    李木雅挑了下眉毛,抬眼看了看,直看得陈海格转开了脸闷闷背过身去。

    “呀!这还不好意思了?”李木雅叫自己心里的想法逗乐了,忙抿起嘴藏好即将上扬的嘴角。

    手臂讨好地往陈海格身上一搭,拦住即将转身走人的同居人,李木雅头一偏看到倚在妇女主任身上柔弱哭泣的李美人,一侧嘴角就斜斜翘了起来:

    哟,这么可怜啊!我刚叫人的时候你那眼神,有一瞬间还怪厉害的咧。

    李美人可怜兮兮的啜泣声顿了一下,悄悄瞪圆了眼。

    这不有鬼才怪!李木雅瞪回去,故意做口型气她:我的!

    趁着暗戳戳拼眼色较劲儿的功夫,看准时机一步跨过去,一把掀掉了李美人身上披的外套。

    李美人:……

    她愣了两秒,挣扎尖叫起来。

    惊得半抱着安抚她的杨主任都撒了手。

    周围人:……

    杨主任:……

    李美人惊慌失措,想抓起躺在地上的外套重新披上,却被李木雅抢先一步夺在手里,取笑:“人挺白呀!”

    穿着背心、皮肤整洁白皙的李美人:……

    “别捂了!不就是露出两条雪白、雪白的胳膊嘛?”李木雅晓得自己赌对了:娇滴滴又臭美的人怎么舍得朝自己下狠手?

    顿时气盛,不屑道:“下回记得,在自己身上掐几下,别光顾着抓乱头发,好歹弄得逼真些!”

    李美人气得嘴唇哆嗦,死咬着不放:“你,你不要脸!当时就我和他两个人,你和他亲,你当然向着他。”

    围观人群沸腾起来,到这一步,基本上长了眼的都能看出是怎么回事,但也又个别反应不过来的。

    因此,倒是说什么的都有,有说李美人不要脸勾搭人的,也有说李二丫泼辣彪悍的,还有八卦脑补你爱他他爱她的三角恋的。

    连杨茉茉都沉浸在外套被抢的意外中,一时忘了控场。

    乱糟糟的,李木雅只好往前迈了一步,颇有气势地把陈海格挡在身后,拉大嗓门儿坐实她那泼辣彪悍的名声:“我是和他亲啊,他可是我领了证的对象。你算哪根葱?”

    洪亮的嗓门一出短暂盖过了喧闹的人群,但也只是一瞬,很快,人群就更拥挤、更喧闹了。

    好在杨茉茉及时开口镇住了场儿。

    “安静!”她拍着手掌说道,“大家伙儿都消停消停,给我们时间,相信我会和妇女代表以及厂里的领导们一起把这件事处理好,给大家一个交代。”

    “散了吧,都散了吧。”

    李美人被带到休息室问话。

    李木雅陪着陈海格在隔壁等结果,没一会儿厂子里就给陈海格拿了一件新汗衫。

    套上新汗衫的陈海格,和李木雅面面相觑,又迅速挪开视线。显然,还没从尴尬中走出来。

    “谢……今天多谢你哈,丫头。”

    “嗯,不用谢,没啥。”

    ……

    ……

    好在这股沉默没坚持多久,就被敲门声打断。

    一个戴着眼镜、蓄着刘海的男人走了进来,左胳膊弯儿里夹着罐茶叶,拿眼睛左右看了看两人,边关门边客气地进行自我介绍:“陈少爷好,我是跟着陈胖头做事的陈牛,您唤我阿牛就好。”

    自我介绍完,他放下空唠唠的右手甩了甩,笑道:“咋滴还不欢迎我呢?”

    “少爷您这娶妻的消息传的可够快的啊,我家老板特意让我来看看你是不是娃儿都有了?”陈牛毫不见外,十分自来熟地拿起暖壶倒出茶叶,泡起茶来。

    “刚才那边儿问得差不多了,少爷咱魅力大,那姑娘鬼迷了心窍叫这姑娘的婶婶一撺掇,就想搏一搏。”

    “哎,那个撺掇人的叫什么,张什么莲。噢,张莲。”

    “啊,对!姑娘,你婶是叫这个名儿吧?”

    李木雅面无表情:“我没婶!”

    “啧啧,小两口还挺像。”陈牛来回儿看了看眼前的两张脸,给两人倒了茶水,翘着二郎腿往椅子上一摊说道:“地方简陋,莫嫌弃。”

    陈海格把茶碗一推,起身要走。

    陈牛连忙从椅子上跳下来,拦道:“说正事说正事。”

    “老板他在山南边那个旮旯村处理点生意上的事儿,这不,先派我过来陪着陈少,等过几天天晴了他就亲自过来接您去镇上。”

    “哦,不打算把我扔村里自生自灭了?”

    “哪敢呢?”陈牛嬉皮笑脸地赔笑,小声道:“这不是再待下去怕您连孩子都有了吗?”

    “我没聋。”陈海格冷冷道,“走了。”

    “哎!是我错了,我嘴碎。”陈牛捂着嘴挡在门口能屈能伸,“怪我!外面雨还下着,天又要黑了,路不好走。先在厂里过一宿,明天再走吧。”

    “厂里的人都留下了?”

    “那倒没有。”

    “那我们走了。”

    “哎别!”

    “这不,这不等明天雨停了,我好带着您去旮旯村见他嘛。”陈牛说了实话。

    陈海格从鼻子里哼笑了一声:“我就知道他那德性怎么会亲自过来,当初把我丢这儿的时候和丢什么烫手山芋似的。”

    “哈哈那……”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陈海格领着穿好雨衣的李木雅出了门。

    陈牛只好一路跟在身后,把人送了回去,临走还得倚在门口殷殷嘱咐:“明天,明天我来找您。咱一块去哈。”

    被不耐烦的陈海格轰了出去。

    回头看了眼,险之又险,差点夹着手指头的漆黑木门,陈牛叹口气溜达着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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