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情况下,根据天宇王国不成文的约定,在战场上斯科侯才是绝对的掌控者。不论是天宇皇帝,还是十转强者途安,都应该听从斯科侯的安排。
但这个规定既然不成文,那么就意味着这并不是一条绝对的约束。就如同现在这样,途安明显知道那个看似疲惫,但在士卒中间随意行走的男人到底是谁,所以斯科侯听从了途安的安排。
在作战的途中,统帅脱离自己的位置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因为统帅的地位与作用使然,统帅必然需要呆在最安全的地方,当统帅需要脱离原本的位置,拔出手中的长剑去战斗的时候,往往只意味着两种情况——第一,大胜,这个时候的统帅需要踏足战场,向所有的士卒宣告敌军已经不再有反抗的力量,统帅的安全已经不需要大军的保障;第二,便是已经在溃败的边缘。这个时候的统帅只有两个选择,投降,尽可能地保留有生力量,或者身先士卒,带领最后的士卒进行临死前最后的反扑,尽可能地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
当然,这是一般的统帅。
而斯科侯自然不会是一般的统帅。在斯科侯所经历的战争之中,斯科侯的位置往往很随意。有的时候会脱离战场,在不知道哪个犄角疙瘩里边遥控指挥,这代表着他其实根本懒得在意对方的力量如何,对于他来说这几乎是必胜的局面;第二个位置则是正常统帅的位置,这并不代表着斯科侯对于敌人的实力有多么畏惧,而是这个位置同时也是所有士卒都能看到的位置。他需要在这个位置上告诉自己的士兵,自己对于这场战争的重视。但这个位置也是斯科侯所不喜欢的,因为他很清楚,在战争开始最开始的这几个时辰里,他根本不需要做什么东西,他麾下的士卒早已知道他们的侯爵喜欢用怎么样的方式进行前期的作战,哪怕没有他的指挥,这些士卒也知道自己应该出现在什么位置,然后做什么事情。
理所当然地,当斯科侯脱离了自己的位置的时候,整片战场局势并没有出现任何的变化。
而斯科侯,正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个人。
如同斥候所说,这个男人的身上没有任何的灵力波动,同样的也没有灵力带来的美容效果,虽然在普通审美之中有一种颇为野性的气质,也只能称为小帅而已。
男人的皮肤很黑,看得出来应该常年处于风吹日晒之下;胡子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认真打理,更像是拿刀随便刮两下。
头发干枯,有些暗黄,斯科侯根本不怀疑这个男人要是甩甩头能够甩出多少泥土出来。
男人的身上是一套黑、灰、土黄色相间的武士服,看得出来这身武士服早在不知道多少年前应该还是一件颇为名贵的灵煅器,但常年缺乏灵力的温养,现在只能提供蔽体的功能。
男人的脚上是一双黑色的布靴子,仍然是没有灵力波动的灵煅器。至于鞋面应该是什么颜色,斯科侯感觉说不好。因为鞋面已经被土黄色的泥土所覆盖,草屑、沙子和细碎的砂石黏在已经风干的泥土上。
“见过斯科侯爵。”男人的声音很疲惫,看到斯科侯之后,躬身行了一礼。
“不敢受如此大礼。”斯科侯冷漠地站着,言语间颇为不爽。途安不光是天宇王国的国柱,更是自己姐姐在灵力修行上的老师,自己对其也颇为尊敬。整个天宇王国之中,能够直呼斯科之名的,只有皇帝,鸿王后,文勾侯,斯科侯的妻子,以及途安。除此之外,哪怕斯科侯的亲生父亲,也只能称呼斯科侯,而非斯科。
“斯科!”途安训斥了一句,然后对男人躬身:“抱歉,这小子有些不识礼数,请先生见谅。”
“途安阁下无需如此,虽然是无心之举,但伤到您确实是我的问题。”男人的表情并未因为斯科侯的无礼而表现出任何恼怒,仍然是那副疲惫而平静的模样。
途安苦笑,斯科侯不知道,但途安和男人都知道途安脖子上的血痕是怎么回事。但这件事不解释不行,所以途安便直接开口解释起来。
刚刚那一会,因为男人越靠越近的关系,途安下意识地想要动手,先发制人。但男人的身周存在着某种领域,途安刚刚动手就被一把无形的刀破了招,而那把刀在破招之后便自动要将途安枭首,是男人发现了这把刀的动静,主动制止了这把刀的动作。
换句话来说,男人并不是主动对途安动手,相反,是途安自己想要动手暗算,结果吃了大亏。
斯科侯和周边的士卒听着途安的解释,嘴越张越大,不一会,就能听到有人将脱臼的下巴拧回去的“嘎巴”声。
“这是我的刀域,平日里用来驱蚊的,最近这段时间烦人的蚊子有些多,所以刀域的威力加强了一点,忘了先将其关闭,也算是我的过失。”男人疲惫地解释道。
“虽然不知道先生递上拜帖是因为什么事情,但看先生似是颇为疲惫,不如随我入军营,稍作休息?”知道面前这个男人的实力深不可测之后,斯科侯的态度也恭敬起来,甚至还学起了自己岳父那股子文绉绉的说法方式。不恭敬不行啊,刚刚这个男人距离自己四百多米,就因为途安起了敌意就挨了一刀。
而且听这个男人的说法,这个所谓的“刀域”是用来驱蚊的,开着领域驱蚊就算了,你这刀域的威力是不是有点太大了?斯科侯自认自己麾下军队除了帝国之外啥都不怕,现在看来还得加这么个男人,起码斯科侯很清楚自己的军队根本没办法对付一个在自己领域内随便一刀就差点杀死一个十转的强者。那特么是十转!十转!整个奥大陆几百亿人加起来不超过两百人的十转,在你刀域里边居然跟蚊子是一个级别的?
斯科侯并不知道,有的时候,十转跟十转之间的差距,比十转跟一转之间的差距还大。
“……”听到斯科侯的建议,男人沉默了一会,斯科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眼花了,他好像看到那张黝黑的脸上,有一点发红?
“恐怕,暂时有些不方便。”沉默了一会,男人还是开口了:“占了这一会,我腿麻了。”
“……”斯科侯万万没想到,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女儿之外,还有人能够做到一句话给自己干沉默的。你刚刚在说什么?腿麻了?你特么是个高手啊,哪怕我对个体强者的世界知道的不多,但我知道一个差点无意间干掉十转的强者在整个世界上也能排前十的存在吧?这么一个高手,你跟我说你站了一会,腿麻了?
“是的,我修炼的东西并非灵力,如今体内更是一点灵力没有。而没有灵力,我的体力连一转下都不如,今天连着走了八个时辰,现在突然站了一会,腿就麻了。”男人看到了斯科侯眼中的怀疑,于是解释道。
“好吧……”斯科侯遏制住自己扶额的冲动,他扭头看了一眼途安,知道途安也是同样的想法。至于男人会骗他?他根本没想过,这个男人毫无疑问绝对是斯科侯的军队无法抵抗的存在,在这种情况下男人根本没有必要拿自己开这种玩笑。
不到一分钟,一张椅子和两个马扎被搬了过来。男人看着那个椅子,又看了看两个马扎,最终将视线落到斯科侯和途安的脸上。
“军旅之人,对于马扎自然更偏爱,先生勿怪。”斯科侯不想解释整个军营只有一把自己的专属椅子,只能这么说。<div id='gc1' class='gcontent1'><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try{ggauto();} catch(ex){}</script></div>
“原来如此,侯爵能成为整个大陆罕见的军事大家,可取之处倒是不少。那么我不客气了。”男人点了点头。
斯科侯再次和途安对视一眼,他们又发现这个男人的第二个特点:单纯。从一开始男人的态度就很真诚,现在连这么扯淡的解释都能听信,是不是有点单纯过头了?
“哦对了,要先自我介绍,”男人坐到椅子上以后,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说道:“我叫良刀。”
斯科侯和途安瞪大了眼睛,然后再度对视一眼。
“两位,似乎很喜欢对视?”名为良刀的男人看着斯科侯和途安的对视,有些奇怪的问道。
“额,这个……”斯科侯有些尴尬:“一点隐疾。”
男人不疑有他,而斯科侯和途安则是同时吸冷气。
良刀,确实是个普通人。这里的普通人,指的是他完全没有修炼灵力。但这并不意味着良刀很弱,恰恰相反这个男人强的可怕。良刀成名以来只有两场战斗,第一场战斗是出道战,一个一百二十名以内的天灾榜九转巅峰强者屠城,然后被路过的良刀顺手宰了,更重要的是良刀没有自己拔刀,而是真的顺手抄起一把水果刀,对着那个天灾遥遥挥了一刀,然后那个天灾就死了。这当然不是良刀战绩的高光,良刀真正战绩的高光是一百七十万年前,一个人灭了当年四大罪恶之都之一的恶鬼城。
没错,良刀的成名战在将近两百万年前,虽然没有灵力,但这人年长得离谱。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他不会老,但在初代行走开创十转道路之前,良刀是整个奥大陆公认的世界第一。后来有了初代行走,良刀是世界第二,再后来有了黑骑士,良刀是世界第三。虽然排名在掉,但所有人都知道,良刀绝对是奥大陆最强的人类。
根据良刀所说,他修炼的体系不是灵力,而是纯粹的刀。而且他不是不会老,只是把衰老砍死了而已。听听这个描述,把衰老砍死了。不是没有人猜测过,良刀不是一个人,但所有的证据都表明良刀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人,一个呆呆的,喜欢研究刀术、刀法、刀道的人。
“不知道先生递上拜帖,是有何指教?”斯科侯这下已经不想说什么了,最强的人类找上门了,这个面子你哪怕是四大帝国你也得给,更何况你还不是。
“我要来杀个人。”良刀开口说道。
“杀人?谁?”斯科侯警惕起来,这要是要杀自己的人,那这个面子我真的得看看给不给了。
“血武士,秀作。”良刀回答。
“这……”斯科侯想了想:“抱歉,先生,如果您说的是那个天灾血武士的话,我们的骑兵已经去围剿他了。如果您要杀他的话,可能……”后边的话斯科侯没说,他想说良刀赶不上了。他当然知道血武士在哪,但等你这么走过去,那哥们尸体都凉了好吧?
“你们杀不了他,不过他应该不会杀你们的人。”良刀虽然有点呆,但还是能听懂斯科侯的意思,于是解释道:“他的道跟我不一样,但杀人的办法跟我的刀域有点类似。”
“……”斯科侯没想到,良刀对于那个血武士的评价这么高。他听懂了,血武士应该也有类似于“刀域”的能力,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自己的骑兵对上血武士,好像真的没办法。
“不知道,先生为什么要杀他?”斯科侯想了想,还是打算多嘴一句:“我们杀他,是因为他对于我们有威胁,但他对于先生,似乎并没有什么威胁。”
“他和‘绯红’,侮辱了刀的含义。”良刀解释道。
听不懂。
在斯科侯的观念里,刀就是工具,用来杀人的工具。刀的含义?是什么高大上或者伟光正的东西吗?
“那先生为什么以前不来?”斯科侯不相信廷凯城能够挡得住这位大佬,别说廷凯城,斯科侯甚至不相信天灾榜上有什么东西能够挡住这位。
“我跟人打了赌,然后我输了。所以我不能进罪恶之都。”
斯科侯无语。说是打赌,但斯科侯敢肯定,跟良刀打赌那人绝对作弊了,欺负老实人很有意思吗?
最后,斯科侯说道:“如果见到我的麾下,还请先生转告他们,让他们回到四线。”
“好的。”
时间回到一分钟前。
“停下吧。”
“先生?”载着良刀的士兵停车,回头疑惑地看着良刀。
“他拔刀了,再往前你会很危险的。”良刀伸手:“麻烦你帮我开一下门。”
“好的。”士兵下车,打开车门。刚刚这一会他已经知道这位大佬的人设了,除了刀和一些野外食物之外,对其他东西基本什么都不知道。不认识车,不知道怎么坐到车里,不懂车门要关上,不懂怎么关车门,不懂怎么开……
“请回去吧。”良刀看着远处已经倒地的骑兵们:“话我会带到的。”
“是。”士兵上车,驱车离开。
良刀慢悠悠地走着,有了军营前的椅子,以及那个叫做车的工具,良刀已经休息得差不多了。
五分钟后,良刀走到了血武士的面前。倒地的骑兵并未撤离,而是重新站起来,将血武士重重包围。但他们也不敢主动动手。
“你是谁?”
秀作看着面前这个毫无灵力波动的人,他感觉到,这个人是个很大的麻烦。
良刀没有说话,而是拔出了腰间的长刀。
这是一把很朴素的长刀,朴素到根本没有任何修饰甚至描述的必要。
然后秀作死了。
良刀走上前,拎起地上的绯红:“刀不应该是你这样。刀是武器,刀是工具。所以不应该有人为了刀的进步而付出代价,不论这个代价是什么。”
说完,绯红便断了。
“你是谁?”
狂海看着面前邋遢的男子,满脸的戒备。他可不相信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种鬼话,但他现在迫切地希望这个人不是敌人。一刀消灭了四千正规骑兵一半战斗力的血武士,让面前这个人砍了,整个过程简单得不像话,但越简单,越复杂。
“斯科侯爵说,如果见到我的麾下,还请先生转告他们,让他们回到四线。”良刀不懂四线是什么意思,所以他把原来的话完整地复述了一遍。
狂海沉默,他知道斯科侯不会这么说话,但“四线”是只有斯科侯会用的词汇。
“你们还不走吗?”
“你让我们?”狂海有些不可思议。
“我来杀秀作的,为什么不让你们走?”良刀的表情很疑惑。
“……”狂海大概知道面前这人是谁了,跟斯科侯不同,狂海在入伍前是个游侠,对于所谓“江湖”上的人物听说比较多,也知道斯科侯为什么会称呼这个人为“先生”。
“请先生保重。”狂海抱拳,便对着其他人做了一个手势。其他士兵见到手势,便收起了戒备的姿态。
“多谢,战场凶险,请保重。”良刀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