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五年，十二月初五。

    凌霄刚刚起来，就感觉此时天比之前都要阴暗许多。她勉强睁开眼，缓缓问道：“天是不是还没明？要是这样，我还要再睡一回儿！”

    凌霄话刚落，她就微微翻了一个身子，然后打了一个哈欠，就咧着嘴继续睡了。

    看着凌霄甜美的睡容，玉若心中有些怜爱，但她还是回答道：“格格，不是天没明，而是今天天阴了。”

    一听这话，凌霄就摇摇晃晃地醒来，然后任凭玉若为她披上衣服。

    毕竟身为妾室，每天早上都要向正妻请安。凌霄不受宠，自然也不可能有什么例外。

    毕竟是冬天，早早起床穿衣，然后又没有暖气，凌霄心中自然是不愿意，嘴里嘟嘟囔囔的。见凌霄不开心，玉若随即说道：“格格，你看这天，估计是要下雪了。等请完安，可能府里就积了雪，咱们就来堆雪人。”

    凌霄玉若年纪还小，虽然被四贝勒府里的规矩规范，但少女活泼的天性还是少不了。一听要堆雪人，凌霄原本黯淡无光的脸上顿时容光焕发。

    就这样，凌霄主仆很快收拾好，然后披上衣服喜笑颜开地去嫡福晋乌拉那拉氏那里请安。

    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今天除了格格李素，还有格格宋柔都没来嫡福晋乌拉那拉氏那里请安。李素得宠，自然有偶尔迟到的资本，而格格宋柔并不得宠，自然也对嫡福晋乌拉那拉氏很是恭敬，这种人怎么敢在请安的时候迟到？

    凌霄低着头，默默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嫡福晋乌拉那拉氏的脸，虽然乌拉那拉氏嘴上不说什么，但她的脸还是渐渐阴沉下去了，就仿佛今日的乌云一般低垂。

    凌霄想，这彤云越积越密，十有八九是要下雪。凌霄少女心性，很想跑出去赏雪，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现在也只好老老实实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卑微地祈求嫡福晋乌拉那拉氏挥挥手，让她们这些妾室退下。只是嫡福晋一言不发，并且脸上越来越阴沉，而她头上的纯银扁方却也泛出些许细碎的光芒，就像此时零零星星的碎雪一般。

    凌霄心中无奈，也只好自己安慰自己，现在才刚刚下雪，地面上还没有积雪，等到过一会儿，雪下得更大了，自己再赏雪也不迟。

    就在凌霄思绪纠结的时候，宋柔身边的贴身大丫鬟玉雅急匆匆跑过来，在匆匆行了礼之后，便急忙说道：“嫡福晋，我们格格可能要生了。”

    一听宋柔要生产，嫡福晋乌拉那拉氏的脸上顿时就微微变了，她一边感叹宋柔怎么突然要生产，一边说道：“快，快去请最好的产婆来。宋格格生产的事情可使不得。”

    嫡福晋的话音刚落，嫡福晋身后的一个嬷嬷就带着玉雅匆匆离去。凌霄见状便明白，这默默和玉雅应该是给宋柔请产婆去了。

    一听宋柔要生产，凌霄和耿灵二人心中惴惴不安之余也相互看了一眼，颇有几分宿命之中的默契。虽然宋柔现在还没生下孩子，但凌霄隐隐约约感觉这一次宋柔生下的会是女儿而不是儿子。

    乌拉那拉氏毕竟是一个传统的女性，对于丈夫妾室宋柔产子，她本着多子多福的心态也十分关切。她看了一眼现在在她眼前的其他妻妾，然后说道：“宋格格现在是给爷诞育子嗣，可怠慢不得，如今她身子难受，我们倒不如去瞧瞧她。”

    凌霄耿灵这些人都是花一样的年纪，本心不愿意跟着嫡福晋乌拉那拉氏一起去看要生产的格格宋氏，但嫡福晋已经发话了，她们这些妾室也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跟在乌拉那拉氏身后，然后缓缓朝着宋氏的住处走。

    就在凌霄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跟着嫡福晋乌拉那拉氏去看宋柔的时候，她也在清冷的碎雪气息中闻到了越来越浓的血腥气。对于鲜血，凌霄本能就有一种厌恶感，但她默默跟着嫡福晋乌拉那拉氏的背影，却怎么也停不下来她沉重的脚步。

    宋柔情况似乎不是很好，自然凌霄也听到了她凄厉而扭曲的吼叫。凌霄脸色苍白，下意识地闭眼，但她刚刚闭眼，宋柔的声音却越发清晰，并且凌霄还能听到宋柔语调中欲哭无泪的哽咽。

    就在宋柔房门外，嫡福晋乌拉那拉氏才停住了她的脚步。凌霄定睛一看，原来是玉雅和那个嬷嬷拦住了嫡福晋。

    只见那嬷嬷在行过礼之后，就说道：“我的好福晋，您怎么来了？”

    嫡福晋乌拉那拉氏没有答话，只是问道：“宋氏怎么样了？”

    那嬷嬷叹了一口气只有说道：“宋氏胎位不正。恐怕要难产。产房血腥，您还是别进去了。”

    嫡福晋还没说什么，众人就听到宋柔此起彼伏的尖叫和接生婆絮絮叨叨的鼓励声。

    就在这时，一个小丫头急匆匆跑了出来，手里还端着一个盛满血水的铜盆。

    这些人中大部分也是第一次闻到这种刺激的血腥气，有不少人都纷纷干呕，凌霄也不例外。

    就在宋柔凄厉的尖叫声中，嫡福晋乌拉那拉氏神色悲悯，而她握着手绢的手也攥起了小拳头。

    那嬷嬷见状，自然明白嫡福晋乌拉那拉氏心中的某些不甘心，她接着说道：“宋氏流了好多血，场面实在无法见客。您要是关切她，还不如到正房安心等待就是了。况且宋氏也只是一个格格，不值得您这样对待她。”

    虽然话是这样说，嫡福晋乌拉那拉氏还是带着所有人在宋柔的房间门口站了大约半个时辰。最后，乌拉那拉氏发现自己和一大群人站在原地发呆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后，也只能无奈转身离去。

    当众人转身离去的时候，凌霄发现原来地面薄薄积了一层绒毛状的积雪。只是因为丫鬟们进进出出，才让这雪地上撒了点淡红色的血水。见此情景，凌霄也没什么赏雪、堆雪人或者打雪仗的心思了。

    就在凌霄觉得乌拉那拉氏可能不愿意继续折腾了之后，嫡福晋乌拉那拉氏才缓缓说道：

    “宋氏生子艰难，也实在让人可怜。但大家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因此我等还是去佛堂为她祈福最好。”

    听了乌拉那拉氏的话，凌霄本以为自己会不屑一顾，但她最后还是释怀了这一切。

    在这个医疗条件恶劣的时代，妇女生产只能靠命，因此嫡福晋乌拉那拉氏的祈祷也是理所当然。虽然凌霄穿越前的教育是唯物主义教育，但凌霄身上都出现穿越这种事情了，因此她原本笃定的唯物主义信念也变得不那么坚定了。

    毕竟人生短暂，但苦海无边，而对着佛堂虔诚祈祷，或许就是这些在滚滚红尘中挣扎之人最后的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