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前厅,林延敬和苏筝相对而坐,两人皆是满面愁容。

    林延敬如今三十有六,已值壮年却看不出风霜样,一双眉眼刚正坚毅,他二十岁与苏筝成亲,在当时是人人艳羡的一对,林父这么多年也从未有过其他女子,只有一妻一女。

    林延敬叹了口气:“夫人,如今朝政不稳,晋阳候如今视我如眼中钉,怕是……”

    苏筝站起身,给林延敬倒了杯茶,神色也有些担忧:“老爷,我不怕死,但阿瑶不能就这样……”

    林瑶迦早就到了,听到这,她适时走进前厅:“爹娘,你们在聊甚?”

    黛绿色的身影闯入,少女明媚的笑容让原本沉闷的气氛又活了起来。

    “阿瑶来啦,先用膳吧。”林延敬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温和慈祥的眉眼让人拒绝不了。

    林瑶迦垂下眼眸,明白父亲母亲的用意,他们不想让她沾染朝堂祸事,可她要想改变上一世结局,就必须要了解其中所藏之事。

    重新抬起头,林瑶迦敛下眼间情绪,点了点头。

    饭后,林瑶迦一个人在林府散步消食,林府不大,但该有的都不少。走到后院,那有一方凉亭,月色醉人,把她带回少时。

    “白姐姐,你等等我!”小林瑶迦拖着裙摆追上在前头奔跑的白元伊。

    “小迦儿,快!风筝快飞起来了!”白元伊笑着回头。

    “小姐,白小姐,你们慢点跑,小心摔着了!”月磷追在小林瑶迦后面喊道。

    林延敬和苏筝就坐在这凉亭之中,笑着看着她们。

    小林瑶迦那时还是爱玩的性子,她还有爹娘,还有月磷,还有白姐姐。

    只是,重来一次,她也见不到白元伊了。

    白元伊早就在林瑶迦十五岁时被逼嫁给那东宫太子,彼时,她也不过十八岁而已。

    她还记得白元伊出嫁前还安慰哭着不舍的她说:“小迦儿,别伤心,姐姐是去宫中享福的,以后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来宫中找我,姐姐定为你做主。只是……那人……”

    我再也见不到了。

    白元伊抱住林瑶迦,抬眼看向夜空中那一轮明月,眼中有泪光闪过。

    可是,才不到三月,宫中就转出白元伊病死的消息,白父白母一病不起,最后也跟着去了。

    那时林瑶迦得知这个消息,哭着闹着要见她,之后大病一场,醒来后也不说话,只是天天抄写经书,为白元伊祈福。

    回过神来,眼泪已不知不觉留了满面,林瑶迦抬手擦干净眼泪。

    她静静在原地站了会,转身朝书房走去。

    夜色深浓,蝉鸣声衬得月色更加静谧。

    林延敬独自在书房内,双手捏着眉头,如今晋阳侯魏化对林家虎视眈眈,陛下被蒙蔽,听信小人谗言,也不信任他。

    他想要救救这个国,却是有心无力,实在是忧心。

    还有阿瑶,他得给他的女儿找到可以倚靠的人,或许阿瑶早点嫁人,就不会牵扯到其中。

    林瑶迦来时就看见这样一幅画面。

    “爹,您在为何事忧心?”她装作不知道,担忧地问。

    林延敬这才看见自家女儿,舒了眉,“阿瑶,来啦,爹爹在想,你如今早已及笄,心中可有欢喜之人。”

    前世林延敬想让她早点嫁人好躲过这不知何时降临的灾祸。那时她不懂,但还是下意识拒绝了,就如今日这般。

    “爹,女儿心中并无欢喜之人,也不想嫁人。”林瑶迦拉住父亲的衣袖,撒着娇,脸有些红。

    可她今日拒绝,却是有其他的原因。

    前世过往还历历在目,在她心里,她已经是嫁给肖淮了,不管此生如何,她都不会再嫁给除他之外的任何人。

    林延敬见她这样,大笑道:“阿瑶可是害羞了?”

    换做前世的林瑶迦,也许还会害羞,但现在她都是装出来的。她看着父亲,笑着说道:“女儿不嫁人,女儿要陪着爹娘一辈子。”

    林延敬听了这话,笑意收敛了些许,他摸了摸她的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忧伤,叹息道:“阿瑶,你不愿嫁人,爹娘不逼你,但你要学会独自一个人,爹娘不知道能陪你多久。”

    林瑶迦眼眶有些湿润,她走到父亲背后,抬起手为他捏肩,慢慢开口道:“不会的,爹娘这么好,定会长命百岁。”

    “不说这个,今日和你娘去广昭寺,感觉如何?”林延敬沉默了一会儿,换了话头。

    终于等到这句话,林瑶迦唇角一勾。

    她听到这话,停住手,走到父亲面前,可怜道:“爹,今日确实遇到些意外,女儿怕吓到娘,才没与娘说……”,她见林延敬的脸色有些变了,继续道:“今日上完香,我想自己一个人出去转转,不知为何就进了一片竹林,不知哪里跑出一蒙面人,想要杀了女儿……”

    林延敬越听脸色越发苍白。

    “若不是有人相救,女儿早就……早就没命了。”林瑶迦说着,有些哽咽。

    林延敬神色一凛,也站起身,“迦儿,此话当真?”

    她点点头,眼中带着泪,看起来楚楚可怜。

    林延敬沉默了会,沉声道:“你可有受伤?是谁人救你?”

    她怔了怔,开口说道:“女儿没事,那人蒙着面,救了女儿就走了,我看不清他的脸。”林瑶迦面不改色地扯谎。

    “那你可知是谁想要杀你?”林延敬皱着眉说道。

    “不知,但那人腰间有一枚令牌,似乎……是晋阳侯。”林瑶迦看着父亲,只见他脸色更加苍白,又说道:“女儿不知何时竟得罪了晋阳侯,为何会惹来这杀身之祸。”

    “阿瑶,晋阳侯……与爹在朝堂政事上有些过节,许是爹牵连了你。”林延敬没想到魏化竟如此胆大包天,“阿瑶,今日你辛苦了,先回房休息吧。”

    林瑶迦点点头,转身的瞬间,眼中可怜的情绪不再,一双眼清亮又淡漠。

    她说这些,就是为了提醒林延敬,魏化心狠手辣,不要小看了他,尽早打算为好。

    剩下的,她相信父亲都懂。

    是夜,晋阳侯府。

    “侯爷,属下失职,今日派去刺杀林府小姐的人……死了……”一黑衣侍卫跪着,声音有些颤抖说道。

    “蠢货,连个柔弱小姐都杀不了,这样的人不要也罢。”魏化背靠椅子,闭着眼睛,冷哼一声。

    黑衣侍卫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说道:“从那人脖子上的伤看来,他应是被一武功高强之人所杀,属下以为,那林家小姐应该有别的帮手。”

    “哦,是谁啊?”魏化仍是闭着眼,幽幽道。

    “这……”那侍卫低下头去,“属下无能,未能查到。”

    魏化忽的睁开眼,走到那侍卫面前,蹲下身,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像是阴毒的蛇,下一秒就要将人拆入腹中。他冷笑一声,贴着侍卫的耳朵说道:“你确实无能,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到,既如此,就下去陪那蠢货吧。”

    下一秒,魏化手握一把匕首,捅进那侍卫腹部,推了他一把,然后癫狂地大笑。

    只见那侍卫闷哼一声,瞪大眼睛,倒下了。

    魏化笑够了,伸手拿出一方帕子,擦了手上的血迹,扔到那尸体身上,喃道:“这就死了,真是废物。”他慢慢踱步到门口,望着那天上月,阴恻恻地说:“林延敬,敢与我作对,行,一次不死,那我就杀第二次,我定要让你尝尝失去子女的滋味。”

    说完,又自顾自大笑起来,周围的氛围都多了几分诡异。

    翌日,东方既白,朝堂之上。

    景安帝端坐于龙榻之上,合着眼,朝旁边的太监摆摆手,示意开始。

    旁边的刘公公行一礼,转身向着朝中大臣,尖锐的嗓子喊道:“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魏化向后一撇,对上王典的眼神,微微一点头。

    王典拖着步子出来,跪下行了一礼,高声说道:“陛下,如今太平盛世,段牧剑段将军守卫边疆多年,臣以为,是时候召段将军回京。”

    此话一出,朝中议论纷纷,林延敬与常照寺刘平相视一眼,林延敬迈步,跪下毫不犹豫说道:“陛下,段家一族守边是先皇的意思,如今虽已太平,但臣以为不应违背先皇,不宜此时召回。”

    刘平附和道:“请陛下三思!”

    殿中响起一部分大臣声音:“请陛下三思!”

    景安帝抬眸扫视殿中,眯起眼睛,慢悠悠的开口:“魏卿,可有什么看法?”

    魏化上前辑礼,躬身说道:“陛下,臣以为段将军常年待在边陲,护国有功,足以平段家罪责,再一如今天下已然太平,理应召回论功行赏。”

    林延敬抬头看向魏化,说道:“晋阳侯此话何意,段家此前犯的可是杀头之罪,先皇念在其住上是开国功臣才免其儿孙死罪,如今让段家一族世世代代戍边已是恩泽,如何说得论功行赏四字?”

    魏化似笑非笑,冷哼一声,“林御史莫不是糊涂了,如今是嘉靖年间,可不是元华年间,如此念旧,可当真是忠心不二啊。”

    殿中氛围霎时间冷了下去,景安帝适时抬去阴沉的眼向林延敬看去。

    林延敬虽是文臣,却不懂周旋,一直都是直谏为上,原本就惹得景安帝不快。

    谁都知道景安帝与先帝不和,如今说此话,又是踩中了景安帝的雷点。

    林延敬连忙跪下身,弯腰磕头,“陛下,臣绝无此意,请陛下明鉴。”

    刘平见状,也跪下为他说话:“陛下,林御史自您上位以来一直任劳任怨,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请陛下明鉴。”

    大殿内一时没了声音,景安帝皱了皱眉,难掩眉间的不耐。

    原本他就厌恶朝堂之事,而今又是扯到了先帝,他只觉得烦躁无比。

    “先帝已逝,先前的事自然不作数,此事就按晋阳侯说的去做。”

    王典和魏化见状,连忙高声到:“陛下圣明。”

    林延敬仍跪着不起身也不说话,只觉得荒唐。

    景安帝摆摆手,刘公公点头,又朝殿中喊道:“退朝~”。

    魏化扫了一眼林延敬,先朝殿外走。

    刘平连忙拉起跪着的林延敬,边走边小声说道:“你不应该出头的,如今陛下正在气头上,你这不是往火坑里跳么。”

    “陛下一向听晋阳侯的话,我若不说,等段将军回来,只怕是要翻天了。”林延敬苦笑两声,“只是……罢了。”

    “什么罢了?不如说出来,让魏某替你分担分担。”一道熟悉的声音幽幽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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