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将他所有能想起来的一切都一一同林将军提了。

    得知慕雨仍活在这世上，林将军悬着的那颗心总算是落了下来。

    只要慕雨还活着，那一切便都有了希望。而他，也会不惜一切代价，无论如何，都会坚持寻找下去，直到他老去，死去，都不会放弃。

    “老先生，那您可还记得那对夫妇的长相？”话到最后，林将军忍不住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若是知道那对夫妇的模样，那他找到慕雨便指日可待。

    他满怀希望地看着眼前已经发白了胡须、头发的花甲老人。

    老先生听到此，却是低垂了头，随后默默轻叹了一口气，朝着林将军无奈解释道：“老朽无能，大将军见谅。此事发生过于久远，若非此前李将军拿着那女娃娃的画像前来，老朽怕是一时半会也记不得这事。若是将军能将那夫妇画像供老朽一认，兴许老朽还能辨得一二……”

    还未听完老先生的话，林将军早已垂头丧气，心如死灰，他再也掩盖不住内心的落寞。

    他们连那对夫妇都不知道是谁，不知从何处下手，又哪回知道应当从何处寻来他们的画像？

    这希望之火就像点燃后被人为扑灭的火苗，但凡接触到一些空气，总有复燃的可能。可是，若是脱离了空气，一旦冷却过久，就再也没有复燃的可能。

    林将军觉得，自己所有的空气都已经用尽了。

    如今，他差一点就快窒息了。

    “老先生，不瞒您说，吾便是这女娃娃的生身父亲，因那战乱，吾不幸弄丢了自己的孩子，吾妻更是悲痛欲绝，最终郁郁寡欢。”林将军忍不住动容，袒露了自己的心里话，“吾此生愧疚不已，唯一心愿，便是寻得吾女；若寻不得，怕是九泉之下，也无颜再见吾妻……”

    老先生只能不停地抚摸着那发白的胡须，陷入了深思中，努力回想着十几年前发生过的点点滴滴，尽可能想替林将军获得多些新的线索。

    他猜到了那女娃娃可能是大将军的孩子，但却没想到高大威猛的大将军竟还有如此脆弱的一面。而他能做的，是给一个丢失孩子的父亲一些继续寻找下去的信念罢。

    就在大将军惆怅之际，老先生忍不住提醒道：“老朽虽无法助大将军寻出那对夫妇，但老朽还是有些细小线索可提供于大将军。”

    “老先生，请讲。”林将军抬起了头，一脸认真地看着眼前的老先生。

    “当年，老朽医治那女娃娃之际，与那夫妇都有过交谈，那夫妇口音一听便知均非南岭本地人。”

    “那老先生可知道他们是何处人士？”林将军想着缩小范围，兴许还有找到的希望。

    “那夫妇曾提及这女娃娃高烧许久不退，第二日天一亮，他们夫妇俩便遍寻当地各大郎中，但郎中均断言命不久矣，最后二人才不远距离赶至老朽处。老朽隐约想起，那夫妇似乎提到，若是当日未下暴雨，马车如能正常行走，他们天黑前便能抵达老朽医馆，怎奈当日下起倾盆大雨，以致其多花了一倍的时间，半夜才至。”老先生瞧着大将军眼中闪烁着渴望的眸光，满脸期待，便直接说出了内心猜测，“老朽推测，这对夫妇应当是南洲城本地人。”

    “老先生此前虽未提供这对夫妇是南洲城人的信息。”李北书听到这，在一旁插了话，“但是，北书后面随着老先生的指引，又找了几位路人，他们也均提及这夫妇二人最后的落脚点也是这南洲城。”

    “可吾当年可是派了不少兵力前往南洲城查过慕雨行踪许久，却偏偏都一无所获。”林将军说出了内心困惑，“怕是这对夫妇刻意隐瞒慕雨踪迹，不敢继续待于南洲城内，早早搬迁至其他住所罢。”

    毕竟，若是继续待在故土，怕是会彻底露馅了罢。

    “老朽觉得大将军可从庄稼人处寻起。”老先生顿时恍然大悟。

    “为何？”林将军惊讶地问道。

    “老朽顿时记起，这夫妇穷困潦倒，当时问诊的诊金并非一次结清。最后一次结清之时，还是发生于秋收结束不久，听老朽徒弟提及，当日来的是个男人，长相皮肤黝黑，性子却十分诚恳……”老先生本想继续说下去，奈何实在是尽力了，再也想不出其他有价值的线索。

    “老先生，您这条线索倒是极为妙。”李北书听到这，更是兴奋，眼看着找到小慕雨指日可待了。那若是这般顺利寻得小慕雨，他退婚一事岂不是也可早日提上日程？

    林将军也不再难受了，起码他们继续在南岭或是南洲城的庄稼人入手搜查的话，也是有着极大的希望寻得慕雨的。

    当时他们都误以为可怜的慕雨大概率是被人卖了，以致他们搜查的重点都放在了城镇，诸如大户人家下人等处。

    未曾想，他家慕雨也有很大可能生活在农村。

    但是，他依旧不敢抱着太大的希望。希望越大，也便意味着失望更大。这些年，他深有体会。

    毕竟，农村等地当年他们也曾前去寻过，而最后亦是一无所获。

    从老先生处得到了些有价值的线索后，李北书跟随着林将军离开，两人到了林将军的营帐中。

    军中正事谈完，慕雨搜查的事也安排完，林将军却见李北书迟迟未退下。

    “北书，你还有话同吾讲？”林将军看着李北书一脸沉重，以为他在找慕雨这件事上有阻碍或不解之处。

    “大将军，北书有一不情之请。”李北书直接跪在地上，同林将军行了个大礼，随后挺直了腰板，朝着林将军毫不畏惧地说道。

    林将军难得见李北书这般模样，很是疑惑，“你有何话，直接说便是。”

    “大将军，北书深知婚姻乃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只是，北书自小待盼雨只当亲生妹妹般，并无任何男女之情。北书在此恳求，若北书此番尽力寻得慕雨妹妹，大将军可否允北书解了与盼雨妹妹的婚约？”李北书一口气说完了心中所想，忐忑地等待着林将军接下来的反应。

    果不其然，林将军忍不住怒火中烧，他过了许久才压住心中的愤怒，缓了口气说道：“这婚事虽是双方长辈先行定下，但也已在开国那年由陛下亲自下旨，你不得不做。”

    李北书一听，心里凉了半截，听大将军言外之意，便是这圣旨不可违抗，而他也不赞同他违抗。

    “可大将军，当年下旨之际，陛下是让北书与慕雨妹妹成婚，并非如今盼雨妹妹。既然婚配对象可轻易改之，为何这婚约退不得了？”李北书语气坚硬，似乎想与林将军抗争到底。

    林将军一听到这，内心的怒火反倒消了大半，“北书，你可是为了退婚一事，情愿与吾或者陛下对抗上了？你说的没错，这门婚约本应当发生于你与慕雨之间。可吾反问你，若是顺利寻得慕雨，你又当真愿意与慕雨成婚？”

    李北书顿时哑口无言，他没想到大将军直接顺着他的意思，将矛头改成了慕雨。可是，无论是盼雨、慕雨，又或者是其他女子，他内心都是一百个不愿意的。

    他此生唯一想与之相伴到老的人，只有一人，便是凌寻风。

    “大将军，恕北书直言，慕雨妹妹至今也算是二九年华，若其当真自小生活在农村等乡野之地，怕如今早已成婚生子。”李北书理直气壮，继续硬着头皮说道，“想必，慕雨妹妹只怕也不愿另嫁北书。”

    李北书此言一出，林将军倒是慎重了起来。慕雨极有可能嫁人为人妇为人母一事，他倒是从未想过。

    “你当真不愿娶盼雨为妻？”沉默许久，林将军才缓缓问出了这个问题。

    当初夫人与李北书母亲自小交好，才有了后续这桩婚事的“美谈”。而他们丢失慕雨后，这桩婚事本可作废，毕竟谁都不知，何年何月，他们才能寻得慕雨；更甚者，他们亦有可能一辈子都寻不得慕雨。

    那这婚事又如何进展下去？

    可他夫人却拼了命求陛下下旨，只不过是想靠着这圣旨，保住他们寻找慕雨的最后一丝动力。

    但也因为此，李北书才迟迟无法成婚。无奈下，陛下前不久才出了个“两全之美”的法子，便是让盼雨取而代之。

    当然，他在得知后的一瞬间也是极度抗拒的。在他心中，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慕雨，虽然他亦把盼雨当成亲生女儿养着，但她始终无法代替慕雨。

    后来，因他带着让李家无法尽早延绵子嗣的愧疚，才不得不接受了陛下的法子。而如今，这李北书竟有不愿娶盼雨这般回应。

    “回大将军，北书对盼雨妹妹并无意见，只是北书早已心有所属。”李北书勇敢承认了自己的内心，等待大将军的发火。

    结果，林将军倒是爽朗一笑。他想起自己当年不顾阻拦，登门求娶夫人一事，也是这般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他瞬间有些感同身受。

    这也是他多年来不愿再续弦的原因。

    只愿择一人，终老。

    但，他还是不能辜负夫人临终前的嘱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