妒火

    从知知拖着礼服的裙摆,加快脚步远离苏又黎和喻复。

    慌乱中,裙摆不小心刮碰到一排酒杯,叮铃咣当玻璃碎了一地,她踩着高跟鞋,裸露的脚背被碎玻璃划上伤痕。

    周围人的惊呼和寓意不明的眼神,让她十分难堪,委屈后知后觉酝酿在发酸的眼眶里。

    从知知难以克制地想,苏又黎是不是看到了她的狼狈?喻复呢?他今天带自己来这里见苏又黎,究竟是什么意思?

    可她很快感到悲哀,她不过是喻复花钱买来玩的女朋友,有什么资格反抗喻复的要求?又怎么能在和喻复恋爱的期间想别的男人?虽然喻复先出轨了。

    *

    洗手间内有人抽烟,是个矮个子圆脸萌妹。

    从知知颓丧地走进来,盯着萌妹吞云吐雾的模样看了好一会儿,忽然说:“能给我也来一根吗?”

    萌妹回眸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没多问,递给她烟盒。

    看她别扭的拿烟姿势,笑道:“第一次抽烟?”

    从知知点点头。

    萌妹把烟头凑过去:“要火吗?”

    从知知又点头。

    萌妹这下乐了:“哎,你怎么不说话光摇头啊?”

    从知知引着烟:“没什么好说的,无非是一个本就堕落的女人想要更加堕落一点儿。”

    得到答案,萌妹心满意足了,也不再多问,她本以为这只是个无聊的小插曲,转眼瞥到从知知红唇含着烟蒂的冷艳模样。

    心中一动。

    她凑过去低声道:“你想不想更堕落一点?”

    从知知吸了一点儿烟,喷到她脸上,冷笑:“怎么,你年纪轻轻还拉皮/条啊?”

    萌妹赶紧“呸呸呸”恼怒道:“胡说八道什么!我怎么可能干那种事!”

    又自以为贴心道:“我想你肯定是被什么臭男人伤透了心,说真的,硬邦邦的男人有什么好的!你不如试试女人,我告诉你,女人的滋味可比臭男人好多了!”

    说着,她挺了挺蛮有分量的胸膛,意有所指。

    从知知:“……”

    她被烟呛了嗓子,疯狂咳嗽。

    真是莫名其妙,上个厕所还能被骚扰,流年是有多不利?

    自觉人身不安全,从知知用水浇灭烟蒂,扔进垃圾桶。

    萌妹“哎”了一声:“你都没抽两口,这就走了?”

    从知知摆摆手,拉开了门。

    晦暗的走廊和明亮的洗手间,光影转换,明暗交界,从知知身处其中,像是要误入黑暗的雏鸟。

    萌妹愣愣地看着,情不自禁走过去拉住她的胳膊:“留个联系方式呗,万一哪天你想试试呢?”

    从知知:“……”

    “铁直,不可能。”

    声音惊醒了走廊声控灯,也就使从知知向前走了两步,就看到不远处轻靠在墙上的苏又黎。

    她的脚步微微顿住。

    下意识思考苏又黎在等谁?

    他在这里听了多久?

    刚刚他一个人等在黑暗中吗?他都在想什么?

    才平息的心情,又泛出莫名其妙的情绪,如日落后的大海,在黑暗中汹涌。

    从知知深吸了一口气,装作没看见苏又黎,继续向前走。

    然而萌妹还不放弃,冲出来围着她叽叽喳喳:“我叫苏小慕,你可以喊我小慕,你不愿意给我联系方式,给我名字总可以吧?你叫什么啊?”

    “小慕。”

    苏又黎清冷冷的声音响起。

    激得从知知的心微微一颤。

    苏又黎认识这个女孩?

    苏小慕瞬间卡壳,惊疑不定地扭头,看到苏又黎,干嚎道:“堂哥?你怎么在这儿?”

    苏又黎喉结动了动,没说话。

    从知知恍然,原来这个女孩是苏又黎的妹妹。那苏又黎在这里等待,是不放心自家妹妹啊。

    她忽然想起大学时有人说,金融系的苏又黎又冷又傲,简直高岭之花不染凡尘,根本不会做出等女孩化妆、穿衣和上厕所这种事。

    真该让他们都看看。

    从知知在心里嘲讽。

    苏又黎不是不会爱人,他只是没遇到值得他爱的人。

    这时,苏小慕打量了一下苏又黎,皱眉问道:“哥,你手里拿的什么东西啊?”

    从知知低着头往前走。

    她不想和苏家兄妹有任何交流往来,还是早点回家睡觉吧。

    下一秒,身前罩上阴影。

    从知知抬头看,苏又黎挡在她面前,往日清冷的面容在走廊的白炽灯下意外的温和。

    苏小慕前看看后看看,觉得这俩人之间的气氛不太对劲。

    从知知勉强克制语气,礼貌问道:“苏总这是什么意思?”

    苏又黎轻轻皱了下眉,还是把手里的药盒递过来:“你的脚背受伤了。”

    从知知看了一眼,是创口贴。

    她陷入了沉默。

    原来苏又黎不仅看到了她的狼狈,还看到她受伤了。

    这时,苏小慕“哦”了一声,恍然大悟状:“不会吧,难道伤你心的臭男人,是我堂哥?”

    从知知立即反驳:“不是!”

    发觉苏又黎的目光看过来,从知知担心苏小慕又说什么乱七八糟的,缓和了语气:“不是你想的那样,苏小姐误会了。”

    苏又黎看向苏小慕:“发生了什么?”

    苏小慕坚持认为从知知被苏又黎欺负了,瞪着苏又黎:“我还以为堂哥你和别的男人不一样,没想到男人就是男人,都是一丘之貉的渣男!”

    苏又黎:“……”

    他知道堂妹一向厌男,也没解释他和从知知重逢不到半个小时,伤从知知心的男人,只会是喻复。

    *

    裙摆有些长,从知知看不到自己的脚,但能感知到细微的痛。

    她心底有一丝荒谬感,大学四年苏又黎对她都是能无视就无视,不能无视就讥讽两句的态度,来自苏又黎的体贴关心,比路上撞鬼还稀奇。

    可惜。

    她需要苏又黎的关心体贴时,苏又黎不愿意给,如今她不需要了,苏又黎却凑上来关心体贴她。

    这算什么?可怜她?

    也是。

    苏家大少爷虽然面冷但心软,这三年远在A城她也听说过,苏大少热衷参加各种慈善宴会,动辄捐出千百万。

    看到昔日的追求者如今过得这么狼狈,他也不免动容吧。

    不愧是苏又黎。

    沉默的时间太长,也不知苏又黎意识到什么,三两下拆开盒子,蹲下去观察从知知的脚伤。

    从知知心中惊骇,下意识后退一步:“你做什么?”

    苏又黎没答,只是伸手握住她的脚踝:“别动!”

    苏小慕欲言又止:“……”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多余。

    从知知垂首看着苏又黎,心里五味杂陈,忍不住讽道:“苏总的癖好可真奇怪,总是这么喜欢招惹别人的女朋友。”

    脚腕被握紧了一下。

    从知知明白,苏又黎果然不像他表面表现得那样平静。

    她继续讽道:“苏总还是站起来吧,要是被我男朋友看到了,我也很难解释。”

    苏小慕弱弱地插话:“啊?什么意思?堂哥不是你男朋友吗?”

    根本没人理她

    苏又黎撕开创口贴,淡淡道:“我并没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只是作为你曾经的男朋友,看在过往的情意上,忍不住在意你。”

    苏小慕吃瓜脸:!!!

    从知知:???

    脚腕的皮肤温润滑腻,苏又黎忍不住用拇指蹭了两下,面容温和下来。

    他站起来:“好了。”

    *

    他好了,从知知没好!

    什么意思?

    什么曾经的女朋友?

    她追了苏又黎整整四年,她怎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成了苏又黎的女朋友???

    不过三年而已,苏又黎不仅学会关心体贴人了,还学会睁眼说瞎话了?!

    从知知简直有些莫名其妙,还有股说不上来的怨气:“我从知知的初恋是我现在的男朋友喻复,我从未有过什么前任,苏总你可别胡说八道。”

    这时,哒哒哒的脚步声传来,走廊尽头,是面沉如水的喻复。

    他一来就听到从知知的话,脸色瞬间由阴转晴:“知知,我一直等你等不到,干脆过来找你了。”

    又状似才看到苏又黎一般,打了个招呼:“唷,原来苏总也在这里?真巧啊。”

    “不巧,”苏又黎直视,“我是特意为从小姐而来的。”

    喻复脸色瞬间黑了。

    从知知:“……”

    苏小慕:“……”

    从知知是感到莫名其妙,她开始猜测是不是苏又黎和喻复在商业上有什么矛盾,所以现在消遣她来羞辱喻复。

    而苏小慕则是惊讶张唇,她已经猜到这位新来的英俊男人应该就是从知知嘴里的初恋兼现任男友。

    话说堂哥你疯了吗?当着人家男朋友的面,撬人家墙角!

    苏小慕已经麻了,她恨不得缩成隐形人,怎么办?直面堂哥想当小三的现场,下场会不会很惨?公司年底分红还有她的吗?

    从知知内心烦躁,只能出面安抚喻复:“喻复你知道的,苏总和我同校毕业,念着同学情谊,他才送我几个创口贴而已。”

    喻复已经走到苏又黎面前。

    两个男人身高差不多,体格也差不多,唯独气质不同,一个矜贵,一个风流。

    面对面站着,谁的气势也不可肯服输,一时剑拔弩张。

    听完从知知这话,喻复率先笑了:“原来苏总和知知还有这么一段渊源,那还要多谢苏总。”

    苏又黎也笑:“我和知知的渊源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你不必谢我。”

    从知知:“……”

    她真的不理解。

    曾经的高岭之花怎么变得尖酸刻薄?他干嘛一句接一句怼喻复?拿她消遣他就这么开心吗?

    从知知冷着脸抱着胳膊走到喻复身后,看都懒得看苏又黎一眼。

    喻复握住从知知的手,舔了下后槽牙,声音发狠:“苏总刚刚继任,看来公事都交接得很完美,还有时间对我的女朋友献殷勤。”

    这绝对是威胁。

    喻复眼神冒火,丝毫不掩饰要给苏又黎一点颜色看看的欲望。

    苏又黎自然不惧这点威胁,只是他刚想反驳,从知知就拽了拽喻复的袖子。

    “我困了,回去睡觉。”

    一句话,击穿苏又黎的心脏,让他止步原地,不敢上前。

    他表情迷茫又怔愣,像是狂风暴雨中的大树,全然没预料到这世间还有风雨能让他折腰。

    苏小慕不忍再看,默默捂住了脸,许久,叹息一声。

    他们那边凄风苦雨,喻复这边却焕发了生机。

    他很高兴,像是打了全面大捷的胜仗,眉梢眼角的懒散和得意都快溢出来了,几乎恢复了从知知今天初见他时的神采。

    “好啊,老婆今天辛苦了。”他抱着从知知,像个黏人的狗狗,忍不住亲她一次又一次。

    “都听老婆的,我们回家,早点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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