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7

    初夏花开,南院内荼蘼架下的凉榻上,微风徐徐而过,俞晗芝伸手往嘴里塞进一颗葡萄,只见她斜靠着垫子倚坐,脸颊圆润了不少,微晕红潮一线,颇像一副美人慵懒之态的画卷。

    “最近似乎很少听你抱怨梅大公子呢?”俞晗芝眯着眼笑,仿佛因此而少了乐趣一般。

    邵碧姚瞪着圆眸,刚吞下一颗葡萄,嘴巴哦着,咀嚼了几口,略带柔情绰态:“接触时间长了,自然而然矛盾就少了嘛,也没那么多好怨说的。”

    “是么?”俞晗芝挑着眼尾看她,故意将“么”字音拖得好长。

    邵碧姚拧眉瞪着她:“我看你就差把我和他的故事写成一本书了是吧,恨不得天天听我抱怨怎么?”

    “若真能写成一本书,倒是值得考虑,毕竟有那么多怨男痴女爱看呢。”俞晗芝舒服地躺下,伸出光洁白胖的脚丫,露在微风里吹吹。

    邵碧姚斜躺下,撑着脑袋看她,都忍不住被她的美色勾引了一下,然后喉咙一咽:“我觉得莫桑柔最近变得很奇怪,我问她什么,她都不肯说,还故意疏远我。”

    “和那宋淼有关?”俞晗芝问了句,邵碧姚点头道:“我想大概是的,桑柔她是个简单的人,还特别容易动感情,以前看到路边受伤的小动物,她都会带回府救治,是个真性情的人。”

    俞晗芝嗯了一声:“又是个没什么江湖阅历的闺阁姑娘,很容易被人掀动情绪。”

    “是很容易被骗。”邵碧姚低着头,又看了俞晗芝一眼:“你说我该怎么办?我要怎么劝解她?”

    “该怎么说就怎么说。”俞晗芝看了她几瞬:“若我有一个这样的朋友,我一定会尽己所能地告诉她,哪怕她当时听不进去,哪怕她会因此与我交恶,但我都会那么做。”

    “直接说吗?”邵碧姚愣了一下。

    俞晗芝点头道:“是的,而且要说得严重一点,话语难听一点也无所谓,因为你可能是在救一个人。每个人都或多或少会沦陷在短暂的虚妄里面,她分不清真假,但我们作为事外人,理当要提点。很多人可能会觉得,那是她自己的事情,说了又不听,何必白费口舌呢。”

    “那样是一种不作为,因为你明明知道那可能是一件不好的事情,就像你觉得宋淼这个人不简单,那更应该告诉莫姑娘,对不对?”

    “不识庐山真面目。”

    邵碧姚重重地点了下头,用一种单纯欣赏的眼光看着俞晗芝:“为什么我总觉得你说话很有说服力,你哪像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姑娘?”

    俞晗芝朝她微微一笑,心里略微苦涩:她当然不是二十岁,她已经多活了十年了,而那十年的经历带给她的,是无边的苦痛和折磨,才换来了今生重来的种种感悟。

    “你呀,”俞晗芝点了点她的脸颊,笑道:“那是因为我读书比你多。”

    邵碧姚嘿嘿地笑了起来,挽着她的手臂,又哦了一声,仿佛想到了什么,激动道:“你知道不知道,蒋府那个三公子?”

    俞晗芝嗯了一声,听她继续说道:“他他竟然看上了四姑娘,前些天蒋老夫人来上门来问将军府的意思,可真是给他长了脸啊!”

    “梅四姑娘?”俞晗芝微微一怔,想到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姑娘,蹙眉道:“四姑娘不怎么出门吧?”

    “就是啊!那个三公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异想开天的脑子,简直是懒□□想吃天鹅肉!”

    将军和将军夫人自然是没有同意,只是碍于蒋老夫人的面子,说话说得比较婉转,蒋老夫人也是个聪明人,明白他们的意思也就没再提这一岔。

    两人闲聊了一会,俞晗芝午后容易困乏,就去睡了一会,梦到了邵舒,醒时她有些恍然,又听见屋外洛枫喊着:“胖鸽回来啦?三公子来信咯!”

    “呀,那我们少夫人不得开心坏了……”是绿雀的声音。

    俞晗芝恍惚以为这还是在梦里,直到洛枫和绿雀推门进来,滚滚的暖流顺着风迎面刮来,她眨了眨眸,呆呆问道:“真的来信了?”

    “是呀。”绿雀从洛枫的手中接过信,蹦蹦跳跳到了俞晗芝的面前。

    那封信被递了过来,俞晗芝有些不可置信地望了一眼,然后伸手,触碰到纸张的冰冷,她才真的敢确信,整整两个多月,邵舒终于回信了!

    她的心情难以控制地激动起来,从胸前那滚滚跳动的粉色一点点蔓延,惹得眼眶湿润了。洛枫和绿雀悄悄退下了。俞晗芝倚在床边,迫不及待地拿出了信。

    —

    邵舒的信写得简单,报平安之余,只提到军营的奸细被抓,北境暂且无虞。寥寥数语,俞晗芝却知道那两个多月抓出奸细,定是十分艰难之事,而这封信最重要的是末尾四字。

    “归期可定。”

    俞晗芝反复念着这四个字,纷乱的情绪枕藉而至,满腔悸动,或许是怀孕的人真容易大喜大怒,她摸了摸纵横热泪的脸颊,将信捧在自己的胸前,又似乎想要发泄近日里的,低声地哭了起来。

    哭过一场,像是放空了所有情绪,胸腔一阵窅然岑寂,她去书房回信,落笔只是简单的几个字,缺寄托了满满的情意。

    “慊念至深,盼君归。”

    写完,她却不满意地蹙眉,将纸张揉碎,想了片刻后,重新提笔写下——

    夫君快快回来,我很想你。

    —

    就在俞晗芝看信的同时,彭纪豪带着一队兵马司的人马来了王府。坤王原先以为他是为了坤王妃的案情而来,故而只喊了世子妃一同接待,没通知其他人。

    可彭纪豪开口却说,“王爷,下官此次前来,为的是前任兵马司指挥缪大人的案件。”

    按理来说,调查案件是监察御史马鹏涛和知府莫大人的职责,但这彭纪豪是前年调任到关东,掌地方兵马,还被圣上钦点,查究缪大人的死因,是以他有这个职责和权力。

    “是案件有了新的进展?”坤王问道。

    彭纪豪点点头,冷峻的脸庞一丝不苟,直挺挺地盯着坤王:“王爷,有人报信说缪大人的死并非病逝,而是被谋杀,并指出王府的嫌疑。请问王爷,缪大人死的当晚,你身在何处?”

    “这与本王有什么关系?”坤王愣了后道:“无名小辈胡乱报信,彭大人就信以为真,带着人马来问本王的话?你可有什么证据?”

    “证据,暂且没有。”彭纪豪皱眉道:“但,王府却有嫌疑。”

    一旁的戴茵茵礼貌问道:“彭大人,我们知道你是职责所在,可这件事情关乎王府的生死,也容不得半点马虎,还请彭大人告知一二。”

    彭纪豪看了她一眼,思索片刻,又说:“王爷,下官此前已经命人知会过二公子和二少夫人,他们应当有所知晓,这案件是秘密查办,其他我不能再透露。”

    戴茵茵看了坤王一眼,疑惑道:“没有听她们提起过……”坤王也是摇了摇头。

    “还请王爷告知在下,当晚的去处。”彭纪豪又道,“下官是照章程办事,还请王爷配合。”

    坤王点了点头,但那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他未必能记得清楚,喊来府里的管家才晓得当晚他宿在六娘那里,肚子里的孩子便是当晚种下的。

    按例,六姨娘也得来回话,她坐完月子后,身体恢复了许多,虽然看着依旧瘦弱,但精神好了些许。彭纪豪问她什么,她便细声回答。

    “回大人,当夜妾身是和王爷在一块。”

    彭纪豪:“不曾离开过?”

    “不曾,”六姨娘恍然一下又道:“妾身当夜和王爷喝了点酒,我醉得昏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王爷也在我屋子里睡着了。”

    “好。”彭纪豪了然,也就是当中坤王是有一个多时辰的空白。

    彭纪豪问完话就离开了,坤王有些心绪不宁,让人把俞晗芝唤了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句责问:“彭大人那边是否和你提过缪大人的案件?”

    “是有。”俞晗芝想起邵舒说过的话,想了想,当下说道:“但只提到宋淼这个人,说他是缪大人案件的证人,可能提供了一下线索。”

    坤王闷声不响,明显是不开心。

    戴茵茵便问道:“除此以外,没说别的了?”俞晗芝摇头,她又道:“刚才彭大人来了王府,是来调查缪大人的死因,还说案件恐怕和王府有关。”

    俞晗芝的眸光一震,微微疑惑,连日来的那种无可名状的惶恐再一次袭上她的心头。

    “宋淼这个人,有问题。”俞晗芝将最近的一些事情联想起来,那些片段像是一张张被分割开的山水画,只待最关键的一处,就能将整幅画给拼凑起来。

    俞晗芝问道:“彭大人说了什么?”

    戴茵茵道:“缪大人的案件是机密,他不曾多说什么,只是提到告诉过你和二弟,然后就是审问父上当晚做了什么。”

    “然后呢?”俞晗芝希望知道得更多,但却被坤王打断了话:“你问这些做什么,难道连你也怀疑其本王了?”

    “该说的却不说!你……”坤王是有些气恼她还是邵舒没有提前告知于他,关于缪大人的案情。

    俞晗芝轻声道:“父上,夫君是同我提过宋淼和缪大人的案件,但当时并没有牵扯到王府,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如今彭大人前来问话,当是例行公事,还没有十足的证据。”

    “我想,这背后应当是有人想害王府,我们要早做决断。”

    坤王想要怒言,又听俞晗芝道:“好在北境那边传信来了,是邵舒寄给我的,他们应该快回来了。”

    “真的?快把信给我看看。”坤王这才放心了许多,没过多久,王府也收到了北境的消息,一切都安定了。只要邵舒回来,他就能够解决这个事情。

    但戴茵茵却注意到了俞晗芝微微忧愁的眉眼,仅是转瞬即逝,但直觉告诉她,这件事情恐怕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或许王府,会发生大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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