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心吗？”雪疏影轻声问。

    “我自然是开心的。”太子兴味更浓。

    “那就好。”雪疏影不紧不慢地走到窗边，推开窗棂，看着窗外的月亮，“他离开的那天，也是这样的月亮。”

    她把头上的发簪拔了下来，握在手里。

    今天过去后，她就再无回头路。

    她之后的路，她可以刀光剑影地杀出来，众叛亲离地拼出来。

    太子觉得好笑，“你不是打算为他守身自尽吧？”

    雪疏影回过头看他，表情极淡，眼睛却又亮得出奇。

    然后，她缓缓抬起右手。

    刹那间，隔着窗户看过去，在她身后，屋顶一波一波乌泱泱的人头冒出来，越墙而入。

    太子刚要喊人，却见雪疏影出手如电。

    为躲开她投掷来的发簪利器，他不得不压下这声惊呼，起身躲闪。

    再然后，他就喊不出来了。

    因为雪疏影抓住了他，接连卸了他两条胳膊，剧烈的疼痛让他一下子蜷缩起来。

    然后雪疏影像拖着一条死狗一样地将他拖了出去。

    太子华贵的衣服，在地面的摩擦下，轻而易举地破裂。

    耳边，厮杀声、倒地声、被截断的呼声……不高，却偏偏都响在心头上。

    太子仰起头，正要污言秽语骂人，雪疏影面无表情地扯着他的头发，让他头仰得更厉害了些，然后狠狠一个巴掌打了过去。

    啪得一声脆响，高于这座别院里任何一个声音。

    太子心中屈辱感倍增。

    雪疏影让手下找了跟杆子过来，然后毫不留情面地将太子捆着，挂在了上面。

    让所有人都可以看到，往日不可一世的太子，如今丧家之犬般的情状。

    接着，开始不断地有人往这边冲过来。

    然后不断地死去。

    太子则毫无形象地破口大骂，诋毁她，威胁她。

    只是毕竟脸肿了，言辞有些含糊。

    雪疏影恍若未闻，仿佛是觉得冷了，还吩咐着点起了火。

    火焰映着太子红肿的脸，分外搞笑。

    但整个院子里，没有一个人有笑意。

    又过了会，太子骂得都累了，他有战斗力的手下也死得差不多了，雪疏影又吩咐煮起了粥。

    剩下的一些没什么战斗力的下人，被拥赶着，凑到了这片空地。

    这些人，都是太子往日视如草芥的下人。

    雪疏影抬脚一踹，挂着太子的长杆应声折断，太子狼狈不堪地摔了下来。

    雪疏影不紧不慢地走过去，蹲下身，亲手替太子解开了缠在手腕里的绳子。

    太子近距离瞧着她着不变喜怒的脸，心头突突地跳，禁不住想要离得远些。

    “躲什么？”雪疏影的声音一马平川，毫无感情，“你不是说爱慕我，想娶我，这么多年都没忘记我吗？”

    她捏着他的一根手指，眼睛也不眨地扳断，声音也毫无变化，“现在我就在你身边，不开心吗？”

    太子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惨叫。

    他意识到，雪疏影如今就是个疯子。

    雪疏影继续这个操作，一根一根挨着扳断太子的十个手指。

    周边是瑟瑟发抖的下人，还有跟着雪疏影来的天水宫里她名义上的手下。

    太子从刚开始还骂两句，很快就改成告罪讨饶，然后就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有哀嚎。

    可雪疏影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好像她手里折断的，不是人的指头，是毫无生命的竹竿。

    这一刻，所有人，都觉得她冷血无情、残忍暴虐。

    可雪疏影却觉得不够。

    远远不够。

    十根手指结束了。

    雪疏影站了起来，伸手从旁边的人要了剑来。

    她好像完全看不到地上这个男人蜷缩着手，在痛苦地打滚，没有感情地抬手就挑断了他的脚筋。

    太子的惨叫声陡然拔高。

    雪疏影宛如失聪了一般，继续平平静静地问他，“你现在，还爱慕我吗？还想要我陪你吗？还觉得，一定要得到我吗？”

    这时候，就连一直觉得自己手段果决狠辣，有些不忿要屈于雪疏影之下的邱百灵，也有些觉得她残忍了。

    可雪疏影还没有停，她又挑断了他剩下的那只脚，还有他的两只手。

    然后从火堆里，拿出一根烙铁，极其自然地贴在了他的脸上。

    邱百灵发誓，她这辈子第一次听到有人能发出这样的惨叫。

    旁边有人受不住，已经晕了过去。

    雪疏影的烙铁没有挪开，她就在这惨叫声中，居高临下地冷漠道，“你现在，对我的心，还是一如当初没有变过吗？”

    太子显然现在回答不了。

    雪疏影拿开烙铁，安静了两个呼吸，好像她折磨人的手段，终于黔驴技穷了。

    然后她轻轻说了句，“好吵。”

    太子陡然噤声。

    原来，恶魔是这样的声音。

    经过最初的惊惧，挤在一起的下人们，现在已经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在无声啜泣。

    雪疏影终于笑了，她轻声讥讽，“你现在，终于能听到我说什么了。”

    “有马吧？”

    “有。”很快，有手下牵了马来。

    就在这等马的片刻，雪疏影舀起来一勺粥，捏住太子的双颊就灌了下去。

    大冬天，勺子冒着热腾腾的水气。

    太子被烫得整个人剧烈地抽搐，导致一些粥汁飞溅到雪疏影的手上，但她仿佛没有感知一样，整个人稳如泰山，一动不动。

    她甚至又舀了一勺。

    她这么多年，做得最成功的一件事，就是忍受痛苦。

    可这个她悲惨人生的导火线，竟然活得这样细皮嫩肉。

    哒哒的马蹄声在耳边停下。

    雪疏影终于止了手。

    太子还在苟延残喘，雪疏影已经迅速地在他脖子上打了一个绳扣。

    她侧颜清冷，说话也轻声细语，“我陪你，策马奔腾如何？”

    语落，雪疏影一跃而起，扬鞭打马。

    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拉着太子脖子上的麻绳，像货物一样将他拖在马后。

    嘶哑奇怪的声音从太子的喉咙里泄出来。

    这个声音，每当他撞上院子里的东西就会停顿，然后又重新响起来。

    整个院子，安静得可怕，

    只有马蹄声、马鞭声，太子口中像来自地狱的让人战栗的声音，还有风声。

    跑到第二圈的时候，这种奇怪的嘶哑声也弱了起来。

    院子里，突然有麻雀叽喳地飞来。

    雪疏影慢慢停下了马。

    她下马，扔了把匕首在地上，对活到现在的俘虏们开口，“十个数，要么朝他腿上扎一刀，要么，就陪着他一起走吧。”

    没有人动。

    雪疏影扬扬手，当即有手下上前要了结这帮人的性命。

    这下，马上有人反应过来，飞窜着过来给了太子一刀。

    “只准捅他的腿，别弄死了。”

    有人开头后，后面的人蜂拥向前。

    雪疏影看着地上肮脏而卑微的太子丑态，没有开心，但更没有怜悯：她要把他的尊严、他的身体、他的所有，都毁掉。

    报仇不一定让人开心，但可以让人平静。

    让她不至于彻底疯掉。

    雪疏影抬眼，又看看这帮终于站起来的人，没有露出高兴，也没有露出讽刺。

    就好像眼前什么也没有，又好像她没有人类的情感。

    人们还在争先恐后着，怕她真得只给十个数的时间，雪疏影则走到火堆旁，重新拿起通红的烙铁，然后对着自己脸，挨了过去。

    她闷哼出声，脸也痛到扭曲了：真得是很疼。

    而且真得有烤焦的味道。

    邱百灵看到这一幕，有些后悔也有些后怕：她打算替代雪疏影的想法，是不是要破灭了。

    她还想给雪疏影使绊子，让雪疏影回去后受些责罚，好空出位置给她。

    反正雪疏影心软，又素来受宫主另眼相待，受到的责罚不会重，她也不至于对自己记仇。

    可现在……邱百灵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好了，可以开始收尾了。”雪疏影吩咐。

    刚刚小麻雀告诉她，苏冉在来的路上了。

    那她就要开始唱戏了。

    这太子死了，或者四舍五入死了，总是要有人来负责的。

    而这之前，是太子抢了苏教主的女人，接着，苏教主又带人出现在此处，之后，太子就遭了毒手。

    这个锅，九琼教背定了。

    她倒要看看，这九琼教还怎么跟朝廷勾结。

    下一任的皇上无论是谁，也不能把皇家脸面这么扔在地上吧……

    至于太子，就这样死了也太便宜了，她要他长长久久地活着。

    但也不想费心每天照看他。

    她让人把太子拖到外面，装在马车里，给了马一鞭子，随他而去。

    他是生是死，全看他的造化。

    然后一把火，烧了这座院子。

    那些下人是很可怜，可是……她如今，一丝心软也无。

    所有可能阻拦她计划的，都得死。

    他们知道真相，所以，还是死了干净。

    等苏冉到的时候，就发现雪疏影被绑在马后，人已经晕死过去。

    浑身都是被拖拽的伤，脸上更是有一大块烧伤。

    苏冉心如刀割地把人捞了回去。

    紧接着，雪疏影就开始了下一阶段的发疯计划。

    大哭，大叫，悬梁，绝食，扔东西……

    “我本来就剩下这张脸还能看了……可我现在连脸都没有了……”

    “我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雪疏影眼神枯槁，整个人无一丝生意。

    她记得这个状态，她当年有段时间，报仇突然没了方向……她就是这样的行尸走肉的样子。

    因为，报仇是仅剩的能支撑她活下去的理由了。

    “你还有我，有我！”苏冉终于是没忍住，讲这句话宣之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