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山重复道:“珍珍来了。”
“哼哼”“哼哼”
只听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那是梁钰见过跑得最快的一头大白猪,又高又大又白,可能因为散养的缘故、也可能因为它自身勤奋的缘故,总之,浑身长着腱子肉,不适合拿去做红烧肉的那种。
大白猪背上威风凛凛的站着一个杂毛狗,甚至还有大白猪长得好看,吐着舌头,摇着尾巴。
一猪一狗诡异地和谐。
“狗也来啦。”
不山一脸亲昵地看着跑到面前停下的一猪一狗,拍了拍猪头。
杂毛狗从大白猪身上跳下来,快速跑到梁钰脚边,围着她转圈,边转圈边摇尾巴。
大白猪见状也往梁钰这边拱,吓得梁钰赶忙往不山身后躲,惊吓程度和当初自己吐梅子有的一拼。
“珍珍猪?”梁钰指着猪头,问。
“是,她叫珍珍,”不山思考片刻,解释:“珍珠的珍”。
“那它叫什么?”梁钰又指向尾巴要摇出火星的狗问。
“狗,”这次,不山思考得更久了,“当初小姐说既然想不到像珍珍这样的好名字,那就大繁化大简。”
可真是……好适合的名字。
看着乖乖站在原地的一猪一狗,梁钰默默闭上了张开的嘴。
“珍珍是特意训来骑的,小姐要是想骑的话,我叫人把鞍拿过来。”
“算了,算了,以后再说吧。”梁钰拒绝。
“真的不用吗?”
……
夕阳西下,橘黄色的光打在树林里,光影细碎斑驳间,一红衣男子身旁跟着一杂毛狗,牵着一大白猪,猪上骑坐着一个女子。女子看着下面牵绳的男子问问题,男子一一认真回答。
“不山我还有其他喜人的财产吗?就像珍珍这样的。”
“有好多呢。”
“真的吗?比如?”
“比如狗。”
听到叫自己,男子身旁的狗围着大白猪跑了一圈以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除了它呢?”
感受到自己被嫌弃,杂毛狗低垂着头,默默回到了男子身边。
“小姐这么说它会伤心的。”
男子停下,弯腰给狗顺了顺毛。
杂毛狗配合着露出委屈的表情。梁钰理都不理。
“还有呢,还有呢?”
男子起身,继续往前走。
“还有……”
……
“那不川什么时候回来?”
“他啊……”
……
从此,梁钰染上了骑猪的瘾,这是后话。
一猪一狗把两人送到了梁钰起居院门口,由下人牵回去吃饭了。
门口站了面生的小厮,有人来了。
“大人来了。”
在这个府里,唯一能被不山叫做大人的人——荣阳候梁袂。
亲爹那关好过,不知道亲娘这关好不好过,梁钰深吸一口气,进了院子。
院内,通身气派、一脸威严的岁月美人梁袂已经等了多时。
说这梁袂,因有官职的在身,上午要上朝,退朝后还要应付应酬,好不容易脱身,打算来看望女儿,确找不到人,她左等右等,等到夕阳西下,人才悠悠地骑着猪回来,对女儿生病的心疼,立马被怒火掩盖。等人一到门口,梁袂将所有下人都遣了出来,谁要遭殃可想而知。
“娘。”
进了院子,梁钰恭敬地叫人。不山没跟着进来,门口小厮拦住了他。
梁袂忍怒沉声问:“这么晚了才知道回来?哪儿去了?”
傍晚回来很晚吗?
梁钰乖乖回答:“后园散心去了。”
“哼,你骑猪去了。真是不像话,前几天也是,又不会打马球瞎逞能,坠了马不说,还被马给踩傻了,真不嫌丢人。再说了,那苑大公是什么人?”
梁袂边来回踱步,边踱步,边骂。
“先皇最宠爱的小儿子,陛下嫡亲的弟弟,当今唯一的大公,他的马球会你也敢去?你去哪儿是想干什么?难道想尚大公吗?就你那招猫遛狗的顽劣性子,尚了大公有你……”想到背后编排皇家不合适,梁袂话锋一转,“就你那招猫遛狗的顽劣性子,你也配?”
梁钰张嘴要说话,又被梁袂给堵了回来。
“别跟我说大公召见你拒绝不了。平时你小聪明不少,到大事上反倒糊涂了。你要是哪天死外面了,一定是因为自己作,蠢死的。到时候我立马就把这世女的位子给你妹妹,钶儿可比你聪明多了。”
“小时候多好的一个孩子啊,怎么长大了反而……都怪你爹,要什么给什么,就知道惯着你,才让你作成这个样子……”
梁袂开始上升了,从梁钰骑猪上升到梁钰坠马、梁钰参加马球会、梁钰小时候,再到徐连溪的娇惯……
梁袂从当下到往事全部发泄个够后,终于累了,坐了下来。
梁钰赶忙上前倒了杯茶安抚。
梁袂饮了茶,火气也渐渐消了。
梁钰老实地来了句:“娘,我不记得了。”
梁袂看着一脸无辜的梁钰,叹了口气:“你娘有权,你爹有钱,你只要懂分寸,娘倒宁愿你顽劣一些,开心平安的过一辈子。等爹娘百年之后,你拿着你爹的钱,做个逍遥的荣阳候多好。你不该去凑苑大公的热闹,皇家的事一旦掺和进去就危险万分,就说你坠马这件事,都不一定是偶然。这次你运气好能活下来,若再有下次呢?你能保证自己运气一直好吗?”
“我知道,娘是在担心我,我以后会注意的。”
梁袂一茶饮完,梁钰立马又要添茶进去,却发现茶壶已空。
梁袂:“这已经是我喝的第三壶了。”
这荣阳候是在这里待了多久啊,怪不得这么大火气。
“我好不容易推了应酬来看你,你倒好,去后园骑猪了。你这顾头不顾尾的性子到底像谁?小时候也……”
又要开始了吗?
梁钰正要硬着头皮听,梁袂的贴身丫鬟锦绿进来通报,说晚上刘大人设宴要赶不上了,梁袂说了赶忙赴宴去了,梁钰终于松了一口气。
梁袂走后,不山带着传菜小厮进来了:“我来晚了,锦绿姑姑嘴很严,所以打听大人的去向费了些功夫,耸动锦绿姑姑提早进来又要费些功夫。小姐饿了吧,厨房已备好了晚膳,可以用饭了。”
让梁钰没想到的是,相比于双子,父母这关倒是意外的好过。
吃了晚饭,梁钰第一次去了书房。
书房离梁钰的屋子不近,屋子不很大但单独占一处位置,墙外种竹,四个大水缸分置院内四处,缸内种莲养鱼,中间铺青石地砖小径,供人来往行走,余下各处杂草疯长。梁钰认为,书房的院子,乍一看,有一种精致的粗糙美的感觉。
天色渐晚,院内掌了灯。
梁钰看着院里精美的水缸和疯长的杂草,心生喜欢,梁钰自夸:“不愧是我,这院子整的挺美。”
不山走在后面不说话,心想,到底只是失忆,这审美还是一如既往。
房门打开,小厮守在外面,不山点了灯也退了出去。
梁钰打量着书房的格局,房内挂了不少书画,书法中自有苍穹,画内如有乾坤。
一侧放了满架的书,名家菜谱、诗经古籍、山水游记、吐蕃国语、古今兵器大赏画册、赌坊千术秘传、修琴技术教学、如何驯服烈马、言情话本……只能说原身涉猎真的挺广泛的。
书房另一侧放着张大木桌,木桌上横七竖八地铺了不少画。一旁的地上堆砌了不少书,另一旁收着很多画卷,整个空间看起来满满当当。
梁钰拿起桌上的画,画上画的是礼部张大人的二公子,旁边龙飞凤舞批了几个字,“美貌有余,风情不足,静不如不川,动不及不山”。
下面几张人物画,也基本是这个德行,不是说这个长得不好,就是说那个长得太艳,嫌弃这个太矮,不喜那个太瘦。
梁钰收了桌上的画后,一本书进入了视线——“梁钰逍遥日记”。
来了,本来是想碰碰语气,没想到真有意外收获。
梁钰迫不及待翻开日记。
“壬寅年七月初七,东街看马,不中,买一猪,取名珍珍,誓要训出我大武朝第一匹战猪。”
“壬寅年八月十九,不山弱冠,加冠过于端正,不喜,隔日使去之。不川随便他,不管。”
“壬寅年八月二十,六安赌坊一日游,赢百金后输光,不山拿钱来赎,一日百金可惜功亏一篑。”
“壬寅年八月二十六,去绿倚楼看新花魁庆都,失望而归,脸丑如厕,不如在家看不川。”
“壬寅年九月初二,痴迷投壶。”
……
这日记写地不连贯的,但言简意赅,将一个纨绔世女表现的淋漓尽致。
继续往下看,就到了今年。
“癸卯年正月初九,狐狸眼清石鬼祟出府,跟随之,见其小巷内喂杂毛狗一只,待其走后,将杂毛狗带入我后园。夺人所爱,爽!”
“癸卯年二月十八,城西见流民,心生怜悯,给钱使之,其人得寸进尺,杀。”
……
“癸卯年四月二十三,苑大公相邀马球会,我荣阳候世女果真貌美,竟叫苑大公钟情,然,珍珍尚未训成,无可用坐骑,欲拒之,奈何天命难为,遂应。”
日记最近一条就停留在这儿。
日记应该不止一本,梁钰想要再找找,这时外面传来动静,不山在窗外闷声道:“有刺客,我去去就会,小姐自己小心。”
不等梁钰回应,不山已经飞走了。
等等,平时不是寸步不离吗?怎么现在说走就走?不等梁钰想清楚,一个黑影翻窗进来了。
黑影一身夜行衣,只露出一双眼睛,身上有血性味,并不靠近梁钰,只用眼睛上下打量。
梁钰咽了一口口水:“深夜到此您有何贵干?”
黑衣人不说话,快步上前,掏出匕首架到了梁钰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