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玉箫雨剑 > 第三十回 凄婉诀别尽缠绵 自伤空吟独黯然

第三十回 凄婉诀别尽缠绵 自伤空吟独黯然

    杭州城西郊的小竹林。残阳如血,晚霞绚烂。小桥流水,竹影婆娑。一抹淡绿的身影出现在小石桥上。

    在竹林边等候的燕皓南柔声唤道:“婉青……”

    一听见他的呼唤,婉青的心陡然一颤,随即一阵痛楚,轻声道:“燕大哥,让你久等了。”

    他一见她额上那点胭红,不由一怔。“婉青,你……”

    婉青凄楚地一笑,低垂眼帘。“我知道你喜欢,特地点的。”

    燕皓南心中一阵感动。他知道婉青以为他喜欢水吟的朱砂,就为自己也点上。她是“千面”曲扬的女儿,易容术高超,点上这朱砂,就如真的一般。可她虽施胭脂,脸色却是出奇的苍白。他心中担忧,关切地道:“婉青,你的脸色很不好,病得不轻。我为你把把脉吧!”

    “不用了。”婉青轻轻一挣,挣脱了他的手。

    “你怎么了?”燕皓南微微一怔,深切地注视着她。

    听到他如此关切的柔声询问,婉青早已泫然欲泪。她抬眸凝望着他,恍若隔世,心中激动又绝望,就忍不住想要扑到他怀中失声痛哭,向他倾诉自己心底的苦楚。

    见她泪光莹莹,目光凄楚,似乎有千言万语要对自己倾吐。燕皓南心中隐隐作痛,只以为她是不忍斩断对自己的情思,心中生出无比怜惜之情,柔声安慰道:“婉青,别伤心。有些事……可以放在心里,不用说出来。”

    听到这样推心置腹的话,婉青一阵痛楚,缓缓从怀中取出那青丝剑绦,轻声道:“燕大哥,送给你。”

    燕皓南微微一怔,接过仔细端详这精致剑穗,柔声问道:“这是你做的?”

    婉青轻轻点头,垂下眼帘。“水吟送你的那把宝剑,少了剑穗,我就做了。燕大哥,你别嫌弃。”

    燕皓南心中好生感动,淡然一笑。“谢谢你。”

    婉青轻声道:“我替你系上吧。”

    “好。”燕皓南心中涌起一股柔情,抬起手中的“青釭剑”。

    婉青细心地将这青丝剑穗系在剑柄上,动作轻柔,神情却是那般凄楚。系好之后,她抬起眼眸,柔声道:“燕大哥,我希望,你能将它一直带在身边……”

    “我会的。”燕皓南心中柔情涌动。

    “燕大哥……”婉青再也忍不住,泪雨潸潸而下,凄然道,“我知道,在你心里,只有北宫姑娘,还有水吟。我……我不奢求什么。只希望,你能记得,在你的身边,曾经有我这样一个人……”这话若在平时,柔弱腼腆的她决计说不出口,可此时,她深知自己即将死去,这些话再不说,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燕皓南心中歉疚、怜惜、感动等思绪不住纠缠,轻扶她柔弱的肩,动情地道:“婉青,是我对不起你。是我辜负了你。”

    婉青轻轻一颤,凄然摇头,幽怨地道:“燕大哥,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太傻了。”

    燕皓南更是怜爱万分,歉疚地道:“婉青,忘了我吧!你会找到一个真正对你全心全意的人。”

    婉青凄楚苦笑,摇头道:“不会了,永远也不会……永远,永远都不会……”

    见她神色怪异,泪如雨下,神志似乎有些恍惚,柔弱的身子也摇摇欲坠,燕皓南更为担忧。“婉青,你怎么了?”

    婉青缓缓抬眸,目光迷惘,如秋水寒星,神情凄苦,柔声问道:“燕大哥,直到今天……你都不明白我的心吗?”

    “我……”燕皓南还未回答,只见她已软软倒下,不由大惊。“婉青!”忙一把扶住她,顺势蹲下。

    婉青含泪的眸子凄楚幽怨地望着他,心知已然毒发,早已绝望。

    燕皓南低头注视着她,见她脸色惨白如雪,而额上那一点胭红却更浓更艳,殷红如血,不由大惊变色,失声道:“婉青!你……你中毒了?!”

    婉青知道他医术过人,瞒不了他。此时此刻,躺在他温暖的怀里,她竟感到从未有过的平静与欣慰,凄然唤道:“燕大哥……”

    “你中了什么毒?!”燕皓南见她额上朱砂凄艳殷红,又感到她全身冰冷异常,登时明白了。“是‘唐门’的‘凝血一点红’?!”一颗焦急的心顿时变得冰凉,因为他深知这种毒在世上无药可解。之前在《血剑苍痕》中也曾看过,凌子规在破阵时中了此毒,就连水吟的祖母身为“唐门”“血观音”的柳清商在场,都无力相救。

    婉青凄然一闭眼,泪水顺着面颊流下,滴落在他的衣衫上。

    “是那个‘无常夫人’下的毒吗?!”燕皓南顿时想起上次姬飘凤从追杀过她。

    “不……不!”婉青想起那个人面兽心的风义江,一阵心惊胆颤,拉住他的衣袖,颤声道,“燕大哥,你要小心你的大师兄!他……他不是好人,他想害你!”

    “你说什么?!”燕皓南更为震惊,看她此番神色,又不似神志恍惚时的昏话。

    “是他和你师叔合谋,设下毒宴,想害你!”婉青苍白的脸颊更显急切,颤声道,“燕大哥!你要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

    燕皓南此时已心绪纷乱,从未有过的惊惶与恐惧向自己无边无尽地袭来,也没有多余思绪去想这事,只得道:“好。我相信你!我相信你……”

    婉青心中稍安,从怀里取出一封信笺递给他。“这是他写给你的信,要邀你去赴毒宴,被我……中途截下了。”

    燕皓南的心剧烈抽搐,顿时明白了,脸色惨白。“所以,你替我去赴宴,替我……喝下毒酒?”

    婉青泪落如雨,凄然点头。“燕大哥,我要救你!我不会让你死啊!我要你活着,快乐平安……”

    “婉青!”燕皓南再也控制不住了,一把搂紧了她,泪水涔涔而下。“为什么?你明明可以来告诉我,让我别去赴约,为什么你要代我去死?!你……你为什么这样做?!”

    “燕大哥,你……你哭了?”婉青心底涌起一股泫然之喜,向他伸出发颤的手,泪如雨落。“你……为我落泪了?”

    燕皓南一把握住她冰凉的手,痛苦点头,心如刀绞。

    “你为我哭,我这一生……就值了。”婉青无力地依在他的怀里,只感到从未有过的恬静与幸福,凄然笑道:“燕大哥……不要为我难过,我是心甘情愿的。”

    “婉青!”燕皓南心情激荡,只见她额上已是殷红胜血,嘴角也已溢出了鲜血,心中早已肝肠寸断。

    “燕大哥……”婉青感到自己的身子一点点凉了下去,深切地望着他痛苦的脸庞,凄然一笑,幽幽道,“能为你而死,我此生……已经没有……遗憾了。”

    燕皓南痛楚地点头,轻轻为她拭去泪痕,早已五内俱焚。

    婉青勉力抬起满盈泪水的眸子,最后一次幽怨地瞧向他,凄然一笑,缓缓闭上了眼眸。那一抹幸福的笑意,永远留在了苍白清丽的脸颊上……

    “婉青……”燕皓南早已痛楚得麻木,只轻轻拥紧她,涔然泪下。

    残阳如血,晚霞渐渐黯淡,映在他紧拥伊人的身影上。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这一曲《天净沙·秋思》,宛如她为自己所唱的凄婉悲歌……

    而此时,“栖云山庄”内的花厅里,龙、风两人已将一桌美味珍馐享用了一番。

    龙啸渊又饮下一杯美酒,得意地冷笑道:“两个时辰过了,那个燕皓南就是有通天的本领,也该死得透了。”

    “师叔要不要去看看那场好戏?”风义江讪笑道。

    “算了,说不定水吟在那儿,哭得很伤心。”龙啸渊兴趣索然。“待会儿她回来,我得好好劝劝她。”

    风义江冷笑一声,道:“师叔劝是劝,可别露出破绽。”

    “你放心,我有分寸。”龙啸渊冷冷一笑。

    夕阳落山,残霞黯淡,天色昏暗,夜幕将临。而小桥边,流水旁,竹林外,却新筑了一座香坟。坟上,立着一块木牌,上面是用“青釭”宝剑所刻的五个大字:“曲婉青之墓”。

    燕皓南久久地立在坟前,原来深邃的朗目也失去了光彩。与婉青相处的一幕幕情景又浮现在眼前……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西湖边。她不顾一切地向前奔,撞到了他身上。他一把扶住她,只见她清美柔弱,又惊惶慌乱,让他不由自主地生出怜惜之意。

    在“凌烟阁”她的闺房里,他为她弹奏“燕语琴”,她斜靠在自己身边,深深地凝望着他。他心中柔情涌过,向她微微一笑。

    这时,忽然乌云密布,竟下起了倾盆大雨。雨水很快淋湿了他的头发,淋湿了他的衣衫,可他仍是一动不动,眼前一片模糊……

    那一夜,婉青身子如断线的纸鸢一般疾落。他忙飞身过去,右手轻揽她腰,徐徐飘落。两人凝眸相对,她是那么美丽温柔,楚楚动人,他心里不由涌起一股柔情……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她凄婉的歌声似乎又在耳边响起。而如今,她竟真为了所爱之人红粉入土,终化泥灰。

    “燕大哥……”她无力地躺在他的怀里,凄然一笑,幽幽道,“能为你而死,我此生……已经没有……遗憾了。”

    身边似乎还残留着她冰凉的体温。可是她,如此年轻美丽的生命,如此凄楚动人的红颜,却永远长眠于此……雨水早已浸透了他的全身,而他,只感到肝肠寸断,五内俱焚。

    在他的身后,出现了两把雨伞,三个身影,正是路天承、水吟和雨晴。他们都深深地凝望着他痛苦的背影。

    “婉青……”水吟站在路天承的伞下,手中正是那把水红素梅伞。看到婉青的坟墓,不由潸然泪下。

    燕皓南仍静静地站在坟前,岿然不动。

    雨晴心中好生难过,实在忍不住了,走近前去,为他撑伞挡雨,劝道:“师兄,‘人死不能复生’。你别伤心了。”

    燕皓南却置若罔闻,目光失神。

    见他如此麻木,雨晴更是难过,扶住他手臂,哽咽道:“师兄,雨这么大。我们回去吧!”

    燕皓南仍是不动,只轻轻摇头。

    雨晴实在不忍心看他这样,急道:“师兄!”

    “我想再呆一会儿。”燕皓南终于淡淡开了口。“你先回去吧。”

    雨晴心中一凉,也是无奈,黯然走了回去。

    水吟拭去眼泪,看看黯然神伤的雨晴,轻声道:“我去劝劝他。”从伞下走出,撑开了手中的伞。

    雨晴与路天承忧虑地对视一眼,心中更是伤感。

    燕皓南只感到头上撑起了那把熟悉的水红雨伞,上面绘着几枝素雅白梅,心中不由恻然一动,心境微和,缓缓转过头。

    “燕大哥……”水吟含泪满怀关切地凝望着他。

    燕皓南心中一软,悲从中来,颤声道:“水吟,婉青她……她是为我而死!我……”

    “燕大哥!”水吟眸中泪光盈盈,柔声道,“我知道。婉青她为了救你,不惜自己的生命。而她所求的,只是你的平安!”

    原来,她回到“水吟间”,听到可儿转述的婉青的话之后,立感不妙,就立即邀上送她回去的路天承和雨晴,三人一起来到这儿,却看见婉青的坟墓,心中自是又惊又痛。她冰雪聪颖,从婉青的诀别之语看出了几分,又听燕皓南这么说,心中自是明了。

    听到她这般推心置腹的话,燕皓南心中更是作痛,含泪颤声道:“是我……是我对不起她!”

    “不!”水吟凄然一闭眼,柔声劝慰道,“她从没有要求过你什么,从没有要你付出什么。她为你所做的一切,只是希望你能平安,能快乐!”

    燕皓南的心微微一颤,婉青凄楚的神情,满是泪痕的脸颊又浮现在脑海里:“燕大哥,我要救你!我不会让你死的!我要你活着,快乐平安……”

    “燕大哥,你这样自责,岂不辜负了婉青一片苦心?”水吟潸然泪下,望向婉青的坟墓,凄然道,“她在泉下有知,也不会安心。”

    燕皓南的心恻然一动,不由转过头来。只见她额上朱砂红艳,眼眸闪着泪光,幽怨凄楚地凝望着自己,心中不忍,终于点了点头。

    水吟含泪展开欣慰的浅笑,轻轻扶住他手臂,柔声道:“我们回去吧。”

    燕皓南凝视着她,心境稍和,点点头。

    雨晴站在原地,眼望着水吟手撑水红伞,和燕皓南并肩同行,心中一颤,随即涌出一股酸意:为什么我去劝师兄,他一点也听不进去。而水吟一去,他就……

    见水吟终于将他劝动,路天承长长松了一口气,转头瞧向雨晴。

    雨晴见燕皓南经过自己身边时,连头都未转,仿佛置若无物,视而不见,心中又是气忿又是黯淡。望着雨帘内,他与水吟并肩伞下同行,这一对背影又是如此清爽般配,心中一阵气苦,神色凄然。

    路天承对她的心情心知肚明,却不知如何劝慰她,只得长叹一声。“雨晴,走吧。”

    窗外,已是昏黑一片。没有月光星辉,雨,仍淅淅沥沥。

    燕皓南站在“燕语琴”边,手抚宝琴,不由忆起那日在“凌烟阁”婉青的房间里。他坐在琴前,婉青就斜靠在他身边,浅浅一笑,温柔如水。

    “我……我是想将‘燕语琴’送给你。”那一晚,婉青被姬飘凤追杀,惊魂稍定之时,从地上拾起那包裹。“不知它有没有摔坏。”

    他又走近桌前,持起了桌上的“青釭剑”,目光落在那青丝飘飘的剑穗上。

    就在两个时辰前,在小竹林边。婉青从怀中取出它,轻声道:“燕大哥,送给你。”她亲手为他系上,柔声道:“我希望……你能将它一直带在身边。”

    睹物思人,他更感柔肠寸断,缓缓坐下。

    “燕大哥……”婉青潸然落泪的情形还在眼前浮现。“我……我不奢求什么。只希望,你能记得,在你的身边,曾经有我这样一个人……”

    他痛苦地闭上眼,早已肝肠百结。

    “婉青,忘了我吧!”当时,他歉疚地道,“你会找到一个真正对你全心全意的人。”

    她凄楚苦笑,摇头道:“不会了,永远也不会……永远,永远都不会……”

    门被轻轻推开,一袭水蓝如莹的裙角跨过门槛,正是水吟。她手持一件披风,幽幽地凝望着他。

    他已感觉到有人进来,却无力抬头,仍深陷在痛苦之中。

    水吟走近,将披风轻轻为他披上。

    燕皓南微微抬头,一见是她,心中又是一阵痛楚。水吟是他无话不谈的知己,此时此刻,他心中有万语千言需要倾诉,可又被那份痛所压抑着。不禁拉住她手,却不知如何说起。

    水吟只感到他的手一阵冰凉,却不挣脱,一手为他披好披风,柔声道:“燕大哥,你这么伤心,又淋了雨,小心着凉。”

    “水吟……”听到她柔声抚慰,燕皓南更感到一阵酸楚的痛苦。

    “婉青死了,我……我也很难过……”水吟再也强抑不了心中痛楚,泪潸然而下。

    见自己竟惹得她伤心落泪,燕皓南心中更痛,轻轻握紧她的手,拉她在自己身畔坐下,哑声道:“好了。水吟,我们……都不要再难过了。”

    水吟拭去泪水,哽咽道:“燕大哥,你不肯说出婉青是怎么死的,我也不能勉强你。可是,你能告诉我,是谁……是谁对她下的毒手吗?”

    燕皓南长叹一声,黯然道:“不是我不肯说,是这件事牵连太大。我担心说出来,你们一时接受不了。”

    水吟幽幽凝望着他,点头道:“兹事体大。燕大哥,我听你的。”

    一听“兹事体大”这四个字,燕皓南心中一震,想道:师叔是水吟的舅舅,按理不会对水吟怎么样。可是,他和大师兄设这种毒计来害我,的确心狠手辣。要是他们这样对待水吟,我……我……

    见他迟疑犹恐,水吟心知他另有心事,只垂下眼帘,黯然不语。

    没想到大师兄会和师叔联手,就没人能保护水吟了。“水吟!”燕皓南被自己的猜测一惊,终于拉紧她冰凉的手,凝视着她道:“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水吟微微一怔,随即浅笑道:“燕大哥,如果你感到为难,就不要勉强。”

    燕皓南心中一痛,长叹一声。“这件事我已经瞒你很久了。今天,不得不说。”

    水吟感到几分不妙,问道:“到底什么事?”

    燕皓南正色道:“婉青是代我死的。害我的人,是……‘黑衣蒙面人’。”

    “‘黑衣蒙面人’?”水吟微微一惊。

    “其实,我早就知道‘黑衣蒙面人’是谁了。”燕皓南微一停顿,缓缓道,“他就是我的师叔,你的舅舅……龙啸渊。”

    这句话对于水吟来说无疑是个晴天霹雳!她脸色“唰”地变为雪白,喃喃道:“是舅舅?是舅舅……怎么可能?”

    “水吟!”见她惊魂不守的神情,燕皓南扶住她的肩,正色道,“是他!他想除掉我,就设下毒宴,被婉青无意中听见,她就易容去代我喝下了毒酒。”

    “怎么会?怎么会是舅舅?”水吟头脑中一片空白,迷惘的眸子含泪望着他,颤声道,“燕大哥,怎么会是舅舅?”

    “不光是他,还有……我大师兄。”想到那个正直谦和的风义江是如此手段狠毒,燕皓南又是一阵心痛难过。

    “燕大哥!”水吟渐渐恢复了神志,清澈的眸子泪光点点,颤声问道:“‘黑衣蒙面人’……真的是舅舅?是他……想毒死你?”

    燕皓南心中一痛,黯然点头。“我怕你伤心,一直没有告诉你。”

    顿时,水吟整个人都崩溃了,泪如雨下。“是他?真的是他……”想到这个素来疼她如亲女的舅舅,居然是江湖上形如鬼魅人见人怕的“黑衣蒙面人”,她就已柔肠寸断。

    见她如此伤心,燕皓南轻轻扶紧了她。“水吟,你要相信我的话。”

    “我相信,可是……为什么是舅舅?”水吟再也坚持不住,倚靠着他痛哭起来,泣道,“他为什么要那么做?他为什么要当那个‘黑衣蒙面人’?为什么……要杀你?”

    燕皓南轻轻搂住她,柔声劝慰道:“事情已经这样了,无法挽回。水吟,别太伤心了。”

    “为什么?为什么……”水吟已经泣不成声了,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颤声道,“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他为什么这么做?”

    燕皓南温言抚慰道:“好了,别伤心了。是我的错。我不应该瞒你这么久,还让你一直住在‘栖云山庄’里。”

    “舅舅……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我……我应该怎么办?”水吟只感到肝摧肠裂,泪落如雨。“我该怎么办?”

    燕皓南心中一凛,轻轻扶起她,温然为她拭泪,柔声道:“水吟,你不能再回‘栖云山庄’了,就住在这儿吧!”

    “可是……可是……”水吟心中一阵慌乱迷惘,颤声道,“那儿是我的家呀!”

    “那已经不是你的家了。”燕皓南正色道,“经过这件事后,我们就完全和他们撕破了脸。‘栖云山庄’,已经是龙潭虎穴了。”

    水吟的心陡地一颤,柔肠寸断。“就算是龙潭虎穴,那儿也是我的家……他也是我的舅舅呀!”

    燕皓南心中焦虑,正色道:“婉青已经被他害死了。水吟,你不能再有危险,就算是对婉青九泉之下的安慰,好吗?”

    触到他恳然关切的目光,水吟终于平静下来,点点头。“燕大哥,我答应你,不回去了。”

    燕皓南心中稍安,长长松了一口气。

    “不过你要答应我……”水吟含泪柔声道,“不要再为婉青的死伤心了。”

    燕皓南心中一痛,点点头。

    水吟望望窗外,轻声道:“夜深了,雨也停了。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水吟!”燕皓南一把拉住她,微一迟疑,道:“我有些不舒服,睡不着。你留下来陪我,好吗?”他深知水吟的性格,很可能趁他不备就回“栖云山庄”去查清此事。

    这番话若换了别人来说,定成轻薄无礼之言。可是,此时此地,由他说出来,又是这般恳切。水吟是他知己,岂有不明他心意?知道他是以此看着自己,不让自己回去,浅浅一笑,柔声道:“燕大哥,你放心。我已经答应了你,就不会走。”

    燕皓南心中顿安,松开了手。“有你这句话,我就真的放心了。”

    “我知道你一定睡不着。”水吟蹙眉沉思。“我会想办法让你好好睡一觉……”

    而此时雨晴却也无法入睡,辗转反侧。想到雨帘内那一对清爽的背影,她心中就醋意上涌,黯然无奈。可她心中,更多的是惶惑。婉青姑娘今天明明是向师兄学琴,怎么会死?她是怎么死的?是谁下的毒手?师兄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想到回客栈后他们几次问燕皓南,他都黯然不语。她心中疑惑更增,暗暗想道:明天……明天无论如何,也要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燕皓南坐在床边,凝神不语。

    水吟手托瓷盘走了进来,柔声道:“燕大哥,这是药性最浅的蒙汗药。你喝下之后,好好休息吧!”以蒙汗药催人入眠,也只有她才想得到。

    燕皓南不忍拂她美意,将药喝尽。她放心一笑,为他除去靴子,扶他躺下。

    他心中感动,道:“水吟,谢谢你,愿意留下来照顾我。”

    水吟知道他又是暗劝自己别回“栖云山庄”,浅浅一笑,柔声道:“那次我病倒了,你为了陪我,三天三夜都没有合眼。我照顾你一个晚上,又算什么?”轻轻为他盖好被子。

    燕皓南感到头脑渐渐眩晕,知道是药性发作,心中仍然放心不下,拉住她手。“水吟,答应我,真的别回去!”

    “我不会回去。”水吟倚坐在床边,柔声浅笑道,“燕大哥,你放心。好好休息吧。”

    燕皓南放下心来,淡淡一笑,只感到全身疲惫无力,终于合上了双眼。

    水吟轻轻抽出手,为他掖掖被子。

    次日清晨,微风透过半开的窗户轻拂进来,带来清新气息。水吟睁开双眸,眼前是燕皓南的脸庞。由于蒙汗药药性,他睡得较沉。此时此刻,她心中思绪万千。

    “表小姐!表小姐!”门外,竟传来龙泉的声音。

    水吟一惊,心道:他叫这么大声,别把燕大哥吵醒了。忙起身开门,跨过门槛。“龙泉大哥,我在这儿!”

    龙泉忙迎上前,喜道:“表小姐!你果然在这儿!”他不知水吟住的房间,只得在后院里喊了出来。

    水吟烟眉微蹙,问道:“龙泉大哥,你怎么会来这儿?”

    “表小姐,你不知道!”龙泉笑道,“你一夜没有回去,可把老爷急坏了。要差我们连夜出来找,风掌门说你一定在这儿,老爷让我接你回去!”

    见他态度真诚恳切,水吟心中思索:龙泉大哥一定不知情。舅舅是真疼我,还是……另有目的?

    见她迟疑不语,龙泉笑道:“表小姐,老爷还在等你呢!我们走吧!”

    水吟心道:我已经答应了燕大哥,不回去了。可是,我要将这件事查清楚,舅舅他……到底是不是“黑衣蒙面人”?她不是不相信燕皓南,明知他做事谨慎,决不会说错,可在心底,仍然残存着一点微弱的希望,希望是他看错了。“黑衣蒙面人”不是龙啸渊。

    “表小姐,我们走吧!”龙泉再次催促。

    水吟内心一番交战,终于下定决心,道:“龙泉大哥,你等一等!我去……向燕大哥说一声。”

    “噢!”龙泉应了一声,却见水吟转身走进了先前出来的那个房间,心中就如铁锤狠狠一击:燕……燕公子也在那个房间?那昨天晚上,表小姐和他……他心痛不堪,可随即想道:表小姐冰清玉洁,就算和燕公子两情相悦,也不会……唉!我真是个小人,竟想那么歪了。该死!该死!

    水吟走近床边,深深地注视着燕皓南,心中痛楚百结,柔声道:“燕大哥,对不起。我虽然答应了你,可是……可是我不得不走!”

    燕皓南神色平静,可眉头微锁,隐隐流露出痛苦之情。

    水吟更是柔肠寸断,泫然欲泪,幽幽道:“燕大哥,对不起。请你原谅我……”她站起身来,轻轻为他掖好被子,终于心一横,转身离去。

    而此时的燕皓南,却处在睡梦之中……

    “燕大哥!”“燕大哥!”耳边传来熟悉亲切的呼喊,他定眼一看,竟是婉青和水吟。两人皆身着白纱,衣袂飘然,携手并肩,都带着浅浅的笑意望着自己,周围轻烟淡雾,如梦似幻。

    他心中大喜。“婉青!你……你没有死?”惊喜得声音都发颤。

    “我不是死。”婉青仍然那般美丽苍白,凄楚一笑,柔声道,“燕大哥,还记得那曲《天净沙》吗?‘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我不是死,而是要去很远的地方……”

    “婉青,你……”他迷惘至极,就欲发问。

    “燕大哥,我走了。你要保重。”婉青浅浅一笑,盈盈转身。

    “婉青!婉青!”可她头也不回,飘然远去。燕皓南一阵心痛,问道:“水吟,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燕大哥!”水吟嫣然一笑,幽幽道,“要走的,终究要走,是无论如何也留不住的。”

    “为什么?”他痛心地问道。

    “燕大哥,我也要走了。”水吟幽然一笑,柔声道,“可我放心不下你,所以多留了一会儿。你要好好保重!”

    “水吟!”他心中一惊,痛道,“你也要走吗?你答应过我……”

    水吟幽幽一笑,跟随远方婉青而去。

    “水吟!水吟……”他又急又痛,就欲追去。忽然,只感到脸上一阵冰凉,他顿时醒了,知道是有人用湿巾为自己擦拭,一把拉住那手。“水吟!”

    雨晴一惊,脱口道:“师兄!你怎么了?”

    燕皓南一震,这才完全从梦境中出来,眼前是雨晴诧异万分的神色。他缓缓松开了手,淡淡道:“师妹,是你。”

    灵湘站在床前,问道:“三师兄!你梦到楚姐姐了吗?一直在叫她!”

    想到刚才的梦境,燕皓南心中一阵莫名的痛楚,不禁想起那一句诗:“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只觉一阵不祥的预感从心底袭来,已是满头冷汗。

    “三师弟!你怎么睡得这么沉?”展奂皱眉道,“我们叫你很久也不醒。”

    燕皓南渐渐平静下来。“没什么,只是有些头晕。”

    “你是不是昨天淋了雨,着凉了?”雨晴心中关切,为他拭汗。

    “没事。”燕皓南轻轻推开她的手,问道:“水吟呢?她上哪儿去了?”

    “不知道呀!”展奂答道,“我们一早起来,就没有看见楚姑娘。”

    灵湘侧头思索片刻,道:“说不定楚姐姐回那个‘栖云山庄’去了!”

    燕皓南顿时变色,心中又是焦虑又是痛楚,颤声道:“她答应过我,不会回去,怎么会……”

    “她的确是走了。”雨晴见他如此焦急,心中虽然气忿,还是道,“今天早上,我听见那个‘栖云山庄’的家丁在叫她,把她接回去了。”

    燕皓南头脑中“嗡”地一响,惨然失色。“她真的回去了?为什么……为什么她还要回那个虎穴去?”

    灵湘劝道:“三师兄!你别担心,你不是说师叔是楚姐姐的舅舅吗?他不会伤害楚姐姐的!”

    可是,此时的燕皓南,已明显感到了强烈的不安。

    “栖云山庄”的前厅里,龙啸渊气哼哼地道:“真没有想到……真没有想到!义江,要不是你悄悄去打听,我还真以为燕皓南那小子必死无疑呢!”

    “那是他运气好!”风义江恨得咬牙切齿。“又有姑娘愿意为他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龙啸渊直感到一头雾水。“昨天来的人明明是燕皓南,可为什么死的是那个曲婉青?真让我百思不解!”

    “是啊!弟子也在纳闷。”风义江沉吟道,“除非……除非昨天来的人,根本就不是燕皓南,而是曲婉青!”

    “你是说……”龙啸渊若有所悟。“曲婉青易容成燕皓南的样子,替他喝了毒酒?”

    “只有这个可能。”风义江缓缓点头。

    龙啸渊沉吟道:“曲婉青只是个弱质女流,怎么会‘易容术’?就算她会,你和燕皓南相处了十二年,难道还看不出那是女子冒充的吗?”

    “是啊!弟子也觉得奇怪。昨天那个人,的的确确就是燕皓南呀!”风义江微锁眉头。“可是,不是这样,又能是怎样呢?”

    “就算是她易容来替燕皓南喝毒酒,可燕皓南自己为什么不来?难道他没有接到你的信吗?”龙啸渊疑惑更增。“还有,最关键的是,曲婉青怎么知道我们要害燕皓南?”

    风义江心念微动。“她不是住在这里的吗?”

    “你要想想,她不会武功。如果来偷听,我们会不知道吗?”龙啸渊冷哼了一声。“就算水吟教了她‘闭气术’,凭我的功力,也可以听出来。”

    “师叔内功之深厚,早已是无人能及。”风义江微笑道。

    “唉!算了!”龙啸渊忽然侧耳倾听,不由微微一笑。“水吟和龙泉回来了,问问他们就知道了。”

    风义江心念一动,道:“师叔,如果曲婉青真的听到了我们的谈话,会不会告诉燕皓南?”

    “哼!”龙啸渊冷笑道:“要看她有没有那么长的命!”

    “可是,燕皓南会不会告诉楚姑娘……”风义江眼中寒光闪烁。“师叔就是‘黑衣蒙面人’呢?”

    龙啸渊心头一凛,知道有此可能,不由有些担心,咬牙道:“如果他告诉了水吟,我要他不得好死!”

    “师叔且别动怒,一会儿探探楚姑娘的口风,就知道了。”风义江冷笑道,“弟子认为,在楚姑娘心里,师叔一直都是个好舅舅……”

    “老爷!表小姐回来了!”这时,龙泉领着水吟走了进来。

    “舅舅……”水吟轻唤了一声,脸颊上还残有泪痕。

    龙啸渊装作未看见,微笑道:“水吟,昨天玩得好吗?在哪儿住的?怎么一夜都不回来呀?”

    水吟听着如此慈爱的问语,心中一酸,潸然泪下。

    风义江心中讪笑,关切地问道:“楚姑娘,你怎么了?”

    “水吟,到底怎么了?”龙啸渊也极为关切地注视着她。

    水吟泪落如雨,而边回响着燕皓南的声音:“其实,我早就知道‘黑衣蒙面人’是谁了。他就是我的师叔,你的舅舅……龙啸渊。”

    见她哭泣不语,龙啸渊转向龙泉,厉声喝道:“龙泉!是你欺负水吟了吗?她为什么哭了?!”

    龙泉吓了一跳,急道:“老爷!当然不是了!表小姐这一路上都在哭,我怎么劝,她都不听。”

    “舅舅,不关龙泉大哥的事。”水吟上前两步,拉住他的衣袖,泣道,“是婉青……她死了!”

    “什么?!”龙啸渊惊道,“曲姑娘死了?”

    “是。婉青她死了……她死了!”水吟心碎不已,已泣不成声了。

    见她这般伤心悲切,龙啸渊心生怜惜,轻拍她肩,安慰道:“好了。水吟,别哭了。”将自己的手绢递给她。

    水吟点点头,接过手绢,擦拭眼泪。

    龙啸渊注视着她,见她对自己毫无芥蒂,心中稍安:看样子,燕皓南没有告诉水吟。

    龙泉虽在路上已听到水吟说起此事,此时仍不免难过,黯然低下了头。

    风义江心中冷笑,问道:“楚姑娘,曲姑娘是怎么死的?”

    水吟抬头瞧了他一眼,只感到他那深邃的眼底隐藏着诡异,泣道:“我不知道。我去的时候,就看到了她的坟墓。”

    龙啸渊缓了一口气,温言道:“水吟,别哭了。告诉舅舅,到底是怎么回事?”

    水吟止住哭泣,哽咽道:“昨天,我们去给路大哥祝寿。燕大哥没去,婉青约他到城西小竹林见面。可是,没想到……”

    龙、风二人都听得十分关注,追问道:“没想到什么?”

    “婉青她……告诉燕大哥……”水吟抬起眸子,看到他俩紧张得无法自抑的神情,心中陡地一颤,哽咽道,“她一直都……深爱着燕大哥。”

    龙啸渊暗自松了一口气,与风义江对视一眼:原来是要死前表白。

    他俩如此细微的表情变化都被水吟看在眼里,她心中已明燕皓南所说一句不假,只感到心都碎了。

    龙啸渊轻拍她肩,温言抚慰道:“水吟,舅舅知道,你也钟情于燕贤侄,曲姑娘既已去世,又是你的朋友。你就别太往心里去了。”

    “舅舅,你以为我是在为婉青深爱燕大哥伤心吗?”水吟神色凄苦,黯然道,“婉青她很可怜,这么年轻,就不明不白地去了……”

    “水吟!”龙啸渊心中一凛,问道:“曲姑娘到底为什么会死?”

    水吟凄然一闭眼,泪滴落下脸颊。“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忽然倒下了,根本没有来得及说……是谁下的毒手。”

    龙啸渊心中长长松了一口气,向风义江望去。

    风义江也心中稍安,却仍有怀疑,问道:“楚姑娘,当时,你在场吗?”

    “没有。”水吟凄然摇头。“是燕大哥告诉我的。”

    风义江心中迟疑,暗道: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就有两种可能。一是燕皓南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二是他知道了,不过没有告诉楚姑娘。不过,这楚姑娘聪慧过人,如果她在骗我们……

    龙啸渊心中也在想:水吟到底知不知道?她这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

    水吟凄楚的目光含着坚决与凛然,道:“不知道是谁,会对婉青这样柔弱无助的人下手!我和燕大哥一定要查出来,为她报仇!”

    这话如果一开始就说出来,龙风二人势必会以为是对他们的威胁与暗示恐吓,而此时两人都不太相信水吟的话,心下怀疑,此话一出,合情合理。两人心中的顾虑顿时消了一大半,均想道:看样子她是真的不知道。否则,就不会这样说。

    龙啸渊温言道:“对,应该查出来。水吟,要舅舅帮你吗?”

    水吟凄然道:“舅舅,那你就派人去查一查,婉青昨天去过哪儿,在哪里吃过东西?”

    龙啸渊微微一惊,问道:“难道……难道曲姑娘是中了毒?”

    水吟黯然点头。“燕大哥说了,那是‘唐门’的‘凝血一点红’。婉青很可能去了‘凌烟阁’,或者是‘软香楼’。”

    龙啸渊心中一惊,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风义江却心中已安:燕皓南连这个都告诉了楚姑娘,却没有告诉她曲婉青是替他而死,看来,他是真的也不知道。

    水吟露出诧异之情,道:“舅舅,你不知道,那个姬妈妈,就是‘无常夫人’,她曾经追杀过婉青。燕大哥说,很可能是她下的毒。”

    “真有这事?”龙啸渊露出惊异之色,心中冷笑:这燕皓南,真是聪明过头,想到飘凤身上去了。

    风义江微一迟疑,道:“楚姑娘,曲姑娘的父母还在世吗?如果在世,我们应该禀告一声。”

    “风大哥这是什么话?婉青的父母早就去世了。”水吟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否则,婉青怎么会去卖艺,还寄住在这儿?”

    风义江被她婉言一斥,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不好再言语了。

    龙啸渊知道他的用意,微笑道:“水吟,你别怪义江,他也是好意。曲姑娘父母是哪里人,姓甚名谁,我们也该立个灵位。”

    水吟黯然道:“婉青本是杭州人,在八岁那年,她娘就死了。我也不知道她娘的名字。”

    “那他爹呢?”龙啸渊追问道。

    “他爹,叫曲扬。”水吟黯然道,“听说,在江湖上还有个名号,叫‘千面’曲扬。”

    “‘千面’曲扬?!”龙啸渊一惊,飞快与风义江对视一眼。“他爹就是‘易容术’精妙绝伦,无人能及的‘千面’曲扬?”

    “不错。”水吟点点头。

    “真没有想到……真没有想到……”龙啸渊有些激动,不住搓手。心中了然:难怪她扮的燕皓南那么像,原来,是得了他爹的真传。

    水吟泪痕未干,道:“舅舅,婉青他爹武功虽然很好,可是婉青却一点都不会。是谁这么狠心,对她下毒手?难道……真是姬妈妈吗?”

    龙啸渊微微一怔,随即安慰道:“水吟,别伤心了。舅舅一定会帮你查出凶手。”

    水吟的心早已碎了,垂下眼帘,轻声道:“谢谢舅舅。”

    龙啸渊怜惜之情顿生,拍拍她肩,温言道:“你脸色这么差,昨天一定没有睡好,快回去休息吧!”

    水吟点点头,黯然向里走去。

    望着她伤心的背影,龙啸渊长叹一声,与风义江对视一眼,心中疑虑烟消云散,均心道:她说得这么坦然,毫不迟疑,连曲婉青他爹是“千面”曲扬都告诉了我们。如果她真的知道是我们,这话是决计不会说的。她虽聪颖过人,也只会想到“唐门”,决不会想到是我们……

    此时的水吟,却是心碎断肠。他们哪里知道,水吟之冰雪聪明,远远超出他们的意料:她在这般痛楚之下,仍然反应机变,应对得体,不但瞒过了他们,而且,还探出杀婉青的真正凶手。这一番暗中斗智,龙风二人实是一败涂地。

    龙啸渊定下心来,却见龙泉站在原地,面露迷惘疑异之色,怔怔地发楞,不由皱眉道:“龙泉,你还不去做事,愣在这里干什么?”

    龙泉这才回过神来,道:“老爷,我在想,曲姑娘昨天出门时还好好的,我还托她替我给燕公子送信呢,怎么会……”

    “什么?!”龙啸渊心中一凛。“你托曲姑娘送信?”

    “是啊!”龙泉怔怔答道。

    龙啸渊与风义江对视一眼,两人心中释然:原来如此。他哼了一声,冷笑道:“龙泉,你现在办事越来越懒了,连信都不亲自送了。”

    “不是,老爷!”被他这么一斥,龙泉慌道,“当时,是表少爷缠着曲姑娘,我才……”

    “好了,别说了。你下去吧!”龙啸渊长长缓了一口气。“这件事你就别管了,我会替水吟去查清楚。”

    待龙泉出去后,他俩才对视一眼,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临安客栈”燕皓南的房间。除了他们师兄妹四人,还有路远二人。六人挤在一个房间里,坐的坐,站的站。

    路天承紧锁眉头,道:“水吟这一回去,真的是太危险了。”

    远无垠也失去往日的笑意,沉吟道:“如果我所料不错,她应该是回去彻查龙啸渊的为人。”

    “是啊!”燕皓南心急如焚。“我想尽办法让她留下来。可是她……还是回去了。”

    远无垠这时却微微一笑:“燕兄你一世聪明,怎么会着了水吟的道儿?你一向稳重冷静,怎么现在又急成这个样子?”

    燕皓南何尝不明白他的意思,可婉青刚为自己而死,水吟又身在虎穴,随时都有可能遇难。饶是他平时稳重冷静,此时焉能不急?

    见他们三人都为水吟忧虑,雨晴心中隐隐涌出一股忿意,强抑了下来。“你们都不用担心了。再怎么说,龙啸渊也是水吟在这世上最亲的人,‘虎毒不食子’,水吟不会有事,何况还有大师兄在那儿呢!”

    “大师兄?”燕皓南的心陡地一颤。

    灵湘疑惑地问道:“三师兄,大师兄怎么了?”

    “大师兄……”燕皓南心知此事应告诉他们知道,可心中却是出奇的茫然,喃喃道:“害死婉青的人,就是龙啸渊……和大师兄……”

    “什么?!”雨晴顿时大惊,脸色惨白,踉跄后退,被路天承在旁扶住。

    展奂和灵湘也是大吃一惊,急问道:“三师弟,你说什么?”

    远无垠也是微微一怔。“燕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就直说了吧!”

    燕皓南长长一叹,将婉青临终前告诉他的一切,龙啸渊如何与风义江密谋,婉青如何截下信笺,如何易容去替他喝了毒酒,简略讲了。想到婉青舍身相救的恩情,他心中就隐隐作痛。“我一直在想,婉青既已识破大师兄真面目,为什么还要替我赴死?她完全可以来告诉我,让我别去赴宴,让我留心大师兄的所为。后来终于明白了,她知道口说无凭,怕我还是要亲身赴宴去证实一切,堕入他们的陷阱。她……是用生命来警示我,揭穿他们的险恶用心,让我不要再中毒计……”

    说到这里,他已然眼中含泪,肝肠寸断。还有一个原因,他不能说出口。那便是婉青知他已选择了北宫玉冰,甚至和水吟相约来世,她已万念俱灰,是在一片痴心难得回报的绝望中选择为自己而死,让自己永远记住她啊!

    “原来是这样。”远无垠叹道,“我看你大师兄道貌岸然。真没想到,他竟然会……不过他们既然设下毒宴害你,就是不想和你撕破脸。现在我们知道了他的真面目,也有了提防,相信他们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也不尽然。”路天承深锁眉头,叹道,“皓南,这么看来,你大师兄处心积虑想害你,一计不成,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你们都在胡说!”雨晴突然斥道。

    几人都是一惊。只见她脸上毫无血色,眸子中尽是震怒,尽是激愤,闪着点点泪光,直盯着燕皓南,正色质问道:“师兄!你为什么要诬蔑大师兄?!”

    燕皓南心中一痛,黯然道:“师妹,我说的……并无虚言。”

    “我不信!”雨晴浑身颤抖,大声道,“大师兄的为人怎么样,难道你不清楚吗?!你为什么还要怀疑他?!”

    “我不是怀疑他。”燕皓南心中一阵痛楚,黯然摇头。“我也不愿相信。可是,这是婉青亲口所说……”

    “我问你!”雨晴一步步逼近他,目光坚定而凛然,泪光莹莹,正色道,“十年前,你不小心中了蛇毒,是谁拼了性命不要,用嘴吸出毒血,救了你的命?”

    燕皓南心中一颤,道:“是大师兄。”

    展奂听她提到陈年旧事,想起那次风义江为救十三岁的燕皓南身中蛇毒,昏迷了三天三夜,情况极为凶险,心中黯然。

    灵湘那时才八岁,已记不清了,可风义江中毒后昏厥,那惨白得可怕的脸却深深地印在她的脑海里。现在想起来,仍心有余悸,脸色苍白。

    远无垠一见,轻轻拍拍她肩。

    “你记得就好。”雨晴淡然点头,身子发颤,问道:“八年前,我们因为贪玩,差点掉下悬崖。又是谁,不顾自己性命,把我们救了上来,而自己却差点掉下去?”

    燕皓南心中又是一颤。“是大师兄。”

    “还有很多事,你都记得吗?”雨晴的声音已开始发颤。“你练剑时摔了腿,是谁,几天不合眼,照顾你?我们摔坏了师姑的灵位,爹气得拿出了鞭子,又是谁,替我们担了罪过,挨了爹的五十鞭子?”

    听她提到自己母亲,展奂更是黯然心伤。

    “我记得,是大师兄。”燕皓南心中隐隐作痛。

    “原来你都记得!可是,就是这个三番四次救了你,一直疼你保护你的大师兄,却被你说成一个……一个伪君子!师兄,你……你对得起他吗?”雨晴颤声发问,终于忍耐不住,泪水就要夺眶而出。

    路天承暗自长叹:没想到,他们以前还发生了这么多事。

    远无垠却心道:真看不出,双姑娘平日做事冲动,竟然这么会说话,责问得燕兄都答不上来。

    “师兄,我真的没想到,你……你会这么诬蔑他!”雨晴心碎不已,再也忍不住,泪水顺着惨白的脸颊流下。“你会这么忘恩负义!”

    “师妹!”见坚强的她再次落泪,燕皓南更是一阵心痛,黯然道,“我永远都不会忘了大师兄的恩情。可是……你真的不相信我的话吗?”

    “我不相信!”雨晴泪流满面,坚定地道,“我死也不相信!”

    燕皓南长叹一声,转向展奂和灵湘,惨然问道:“二师兄,灵湘,你们相信吗?”

    “我……”展奂心中一颤,长叹一声。“我也不相信大师兄是这样的人。可是,三师弟,我也相信你不会说错。”

    “三师兄……”灵湘早已失去了主张,见雨晴如此伤心,燕皓南说得恳切,远无垠又表示相信,心乱如麻。“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三师兄向来都不会骗我们!”

    听他俩已婉言表示相信,雨晴更是又气又忿。“二师兄!湘儿!难道你们都不相信大师兄的为人吗?!”

    见她气得全身发抖,路天承心中不忍,劝道:“雨晴,皓南行事谨慎,决不会冤枉了好人。你……你还是相信他的话吧!”

    “不!我死也不会相信!”雨晴心痛又坚定。

    燕皓南黯然一叹,从怀里掏出一纸信笺。“这是婉青截下的,邀我赴宴的信,你们看看吧!”

    雨晴心中一颤,一把夺了过来,只见上面赫然写着:“三师弟燕亲笺”。她连忙将信拆开,手却在不停颤抖,展开信纸,只见上面的字迹和信封上的字迹一样俊朗飘逸:

    “三师弟如面:

    愚兄近日查探,师叔并无异常,或是心中坦然,或是老谋深算。他忽盛情相邀贤弟,不知所为何事。为早日查清其身份,不令起疑。贤弟需得信即到,约为申时。

    兄风手札。”

    雨晴虽见过风义江的字迹,但并未注意,也不能确认这是否是他亲笔所书。可她粗通文墨,却明其意。想起适才燕皓南所讲的风义江邀他赴毒宴。不由一惊,脸色更白。

    展奂取过信笺,草草一看,点头道:“这的确是大师兄的字迹。”

    路天承沉吟道:“这么说,婉青姑娘所言非虚。”

    “这能说明什么?!”雨晴一把抢了过来,含泪大声道,“就算这真是大师兄写的又怎么样?!大师兄住进‘栖云山庄’,不就是为了监视龙啸渊吗?龙啸渊让他写信邀请师兄,他能不写吗?”

    燕皓南知道她固执冲动,又坚信风义江的为人,只得长叹一声。“师妹,这件事事实如此,是不能改变的。”

    见雨晴丝毫不信,还苦苦相逼,远无垠忍不住劝道:“双姑娘,本来我不想说,可不得不说了。你也知道,燕兄一向是最谨慎务实不过了,他和你大师兄也是情同手足,怎么会污蔑他呢?”

    雨晴心中一颤,含泪的眸子盯向他,毫不示弱,大声道:“远大哥!你一向消息最是灵通,所谓什么‘八面玲珑’,难道也看不出这件事的漏洞吗?”

    见她激怒之下将气发向远无垠,灵湘一颤,上前拉住她。“师姐,你别生气。远哥哥不是在怪你。”

    远无垠微微一笑,道:“此事有何漏洞,敬聆指教。”

    “好!”雨晴重重点头,转向燕皓南,强忍泪水,正色道:“师兄!你说,婉青姑娘告诉你,她听见了龙啸渊和大师兄的合谋,她怎么会听见?”

    “婉青姐姐是住在那里的,无意中听见,也不奇怪呀!”灵湘插口道。

    “没有这么简单。”远无垠轻轻拍拍她,柔声道,“小孩子家,别乱插话,知道吗?”

    “噢!”灵湘顺从地应了一声。

    燕皓南深锁眉头,沉吟道:“当时,我已经没有时间细问她了。这件事的确蹊跷,婉青不会武功,龙啸渊和大师兄应该可以知觉。”

    雨晴哼了一声,泪水却落下脸颊。“还有,她截下了这封信。如果真是大师兄有意要害你,婉青姑娘一个弱质女子,又是怎么截下的?”

    “是啊。”燕皓南沉吟道,“不知是怎样机缘巧合……”

    路天承见雨晴悲伤激愤中微显狂态,不由担忧,劝道:“雨晴,你说的这些的确让人疑惑。但是,你要相信皓南的话,小心你大师兄。”

    “是啊!”远无垠微笑道,“双姑娘,你和燕兄从小相处,难道都不相信他吗?”

    “师姐!”灵湘拉住她的衣袖,附和道,“三师兄怎么都不会胡说,也许大师兄……大师兄真的要害他。”

    展奂长叹道:“雨晴,我知道你不能接受。可是,三师弟是不会去诬陷大师兄的。”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尽替燕皓南说话。雨晴却越听越怒,急痛交集,泪水簌簌而落。她蓦地抬起眸子,含怨含怒含恨地盯了燕皓南一眼,大声道:“我不信!我死也不信!”说完,一甩头发,转身跑出了房间。

    “师姐!师姐!”灵湘急声唤她,她也不理,径直跑出了众人的视线。

    燕皓南黯然长叹,心中隐隐作痛。

    第三十回完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