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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 赎孽无须遁空门 痴心焚尽化飞灰

    “临安客栈”的后院里。

    燕皓南与雨晴正在练剑,这次所练的不是“点苍双剑”,而是他使出“夺命十七剑”,她以“点苍剑法”与他拆招。一时间,寒光闪动,剑花漫天。“青釭剑”犹如风驰电掣一般,逼得“惜雨剑”连连后退。

    “燕大哥!雨晴!”水吟从外面奔进,气喘吁吁。

    燕皓南忙一撤剑。雨晴反应不及,向后一仰。他微微一惊,忙伸手一拉,将她扶住。她心中惘然一热,脸颊微红。

    见水吟神色焦虑,额上凝着汗滴,燕皓南知道有大事发生,问道:“水吟,出了什么事?”

    “不好了!”水吟急道,“路大哥要出家做和尚了!”

    “什么?!”燕、双二人都是一惊。

    雨晴问道:“水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路大哥为什么要做和尚?”

    “来不及说了!是‘衡山派’的小兄弟送信来的!”水吟焦虑万分。“我们快去‘承天寺’吧!不然就来不及了!”

    雨晴想到路天承曾向自己表白却遭到直言拒绝,心中生出歉意,却不敢相信他会为此出家。

    “好!我们这就去!”燕皓南上前拉住水吟的手,关切地道:“你累了,我带你走吧。”

    水吟知道从这儿到“承天寺”路途不近,一定要用轻功。他知自己轻功不济,才言道要携着自己。见他如此关心自己,不由嫣然一笑。

    雨晴看在眼里,只得将醋意全部咽下。

    “楚山”“承天寺”的正堂内。佛像庄严,传来阵阵浑厚的钟声。众僧列为两排,分立于殿侧。

    路天承跪在正中的蒲团上。晦悟站在他身边,晦空和“衡山派”诸人却不在场。无相和众僧一齐合十念经。

    晦悟合十道:“阿弥陀佛!天承,你今日遁入空门,在尘世的恩怨是非,皆会化为云烟,灰飞烟灭。你明白吗?”

    路天承凛然道:“弟子明白。”

    “你虽出家为僧,日后却不能当上‘少林’方丈。”晦悟正色道,“你后悔吗?”

    路天承肃然道:“弟子只为赎罪,无怨无悔。”

    “好。”晦悟点点头,道:“承天素壁,不以为碍。赎罪出家,不以为债。尘土荣华,昔晦今悟。不去不来,何苦何待?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天承,你出家之后,应当摒弃六根七苦。从今后,你的法号就为无苦。”

    路天承点头道:“是,多谢师父。”可他心中明白,前五苦他丝毫不放在心上,可他一直为后二苦所纠缠苦困,实难解脱。

    晦悟长长一叹,道:“为师为你剃度。”

    无相捧盘过来,盘上是一把雪亮的戒刀。无色端来的是一套僧衣僧鞋。

    晦悟持起戒刀,一手解开他的束发。

    路天承闭上了双眼,只等待冰凉的戒刀在头上推动……

    “且慢!”传来燕皓南的声音。

    众僧一惊,回过头去,没想到有人会这时闯进来,却见燕皓南和楚、双二女出现在门口。

    这时,一个小和尚急匆匆地跑进来。“方丈师伯,这几位施主硬要进来。弟子……弟子没有拦住。”

    路天承的心陡地一痛,没有回头。

    燕皓南躬身抱拳,道:“方丈大师,晚辈冒昧前来,擅闯佛堂,情非得已,还望大师见谅。”

    晦悟点头道:“原来是燕施主和女施主。久违!”

    “方丈大师,我们来,是想求大师,不要为路大哥剃度!”水吟急道。

    晦悟正色道:“遁入空门是天承自愿而为,并非老衲强迫。天承,你向你的朋友解释吧!”

    路天承已痛苦得麻木,背对着他们,凛然道:“皓南,水吟,你们不要阻拦。我……我意已决。”

    “路大哥!”水吟惊急交加。“你为什么要出家?你舍得红尘俗世吗?”

    “阿弥陀佛!”见她在佛门口出此言,众僧一齐口宣佛号。

    水吟见路天承岿然不动,心中更急,一推雨晴。“雨晴!你快劝劝路大哥呀!”

    雨晴?路天承的心一颤,寸断肝肠,仍没有回头。

    雨晴微微一怔,心中又是难过又是歉疚,柔声道:“路大哥,你有什么想不透的,可以告诉我们。为什么非要……走这一步呢?”

    “雨晴,你不明白。”路天承早已五内俱焚,心灰意冷,淡淡道,“只有身入空门,我才会解脱。”

    燕皓南也眉头深锁,焦虑地道:“天承,我们知道你一直活在痛苦之中,你一直想脱离苦海。可是……你身上业根未除,尘缘难尽,实在不宜强行出家呀!”

    聪颖过人的水吟顿时明白他此言实对晦悟而说,也急道:“路大哥,你这样强行身入空门,就是真做了和尚,就能解脱吗?你这样,不但对自己不负责任,也是对佛祖的亵渎啊!”

    无相等众僧一听,惊出了一身冷汗。

    晦悟也是心中大惊,知道他俩所言非虚。

    路天承痛苦地一闭眼,凛然道:“你们不用说了,我意已决……请师父为弟子剃度。”

    见他如此固执,水吟大急,不由潸然落泪。

    燕皓南知道事已无法挽回,无奈地长叹一声,揽着水吟后退两步。

    雨晴心中凄然,瞧了他俩一眼,幽幽望向路天承。

    晦悟手持戒刀,却迟迟不剃度。

    众人都紧张地注视着他手中的剃刀……

    半晌,晦悟长叹一声,将戒刀放入盘中。“两位施主说得对。天承业根难除,尘缘未了,强自出家,也是不济。”

    燕皓南三人都是一喜,望向晦悟。

    晦悟长叹道:“天承,你起来吧!为师今日不能为你剃度了。”

    路天承抬起头,痛不堪言。“师父……”

    “和你的朋友回去吧!”晦悟长长一叹。“去了结你的尘缘。等到你真的了无牵挂,为师再接你皈依我佛。”

    “师父,弟子……”路天承又惊又痛,眼中已有泪光。

    “去吧!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待到你无苦之日,便是出家之时。”晦悟说罢,双手合十,闭目无语。

    “阿弥陀佛!”众僧一齐合十闭目。

    燕皓南与水吟惊喜地对视一眼,放下心来。雨晴却垂下眼帘,心中又是难过又是凄楚。

    路天承终于还是回到了“仙临客栈”。此时已是黄昏时分。

    他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喝得大醉淋漓。他能不醉吗?他这一生,短短二十五载。身世不明,从小受尽了苦,“衡山派”掌门铁铭川终于破例收他入门。入“衡山”师门之后,他刻苦努力,三年学成“衡山剑法”,却遭到了覃天掠的妒忌,被铁铭川逐出师门。他被迫上“少林”,又一次受到主持方丈的赏识,习得“易筋经”内功,终于成为一代大侠。可是“一身投两派”的耻辱一直在他心中,挥之不散……

    他抱起一个酒坛,一仰头,烈酒大半进肚,也有一部分洒在他脸上,身上。

    在感情上,他更是不顺至极。先对北宫玉冰有情,却因一直未表白而错过机会,被她婉言谢绝。后钟情于雨晴,更是遭她直言相拒。她们两人又都对燕皓南那么痴情。只有一个人,痴心于他,却又偏偏是“软香楼”的风尘女子待月。她不是好人,竟然想毒害雨晴,令他气恨不已。可是,又偏偏是这个待月,替他喝下毒酒而死……

    他早已痛苦得麻木,只抱着酒坛大口大口地喝着烈酒。

    这些痛苦,他都能承受。这么久以来,他已经认了。可是这次,他却是杀人了!杀的还是一向关心自己的八师兄无往!他无法承受,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不管那一股怪异的内力来自何方,他都难辞其咎,他亲手将自己的长剑深深地插入无往的胸口……

    晦悟缓缓道:“天承,你身为‘少林’弟子,身犯杀生大戒。为师……为师无法再留你。杖责四十,你……你以后不再是‘少林’弟子。”背上阵阵灼热的伤痛,可他的心更痛。

    耳边又响起铁铭川的长叹:“天承已不是‘衡山’弟子,一切听方丈吩咐。”

    他更是肝摧肠裂,五内俱焚。他一心要做赎罪,决定出家。可是,他师父晦悟竟到最后关头不愿为他剃度……他早已痛苦不堪,依次将桌上的酒坛举起饮尽。

    “天承!”门被推开,燕皓南出现在门口,楚、双二人站在他的两旁。

    路天承丝毫不看他们一眼,依然不止暴饮。

    燕皓南长叹道:“天承,我们明白你的痛苦。你在这儿借酒消愁,实在于事无补,又何必呢?”

    路天承转头瞥了他一眼,又是仰头倒酒。

    “路大哥!”水吟幽幽道,“你师父方丈大师虽没有为你剃度,而这酒是佛门大戒,你这样,未免让方丈大师寒心?”

    路天承的心又是陡然一痛,终于停止狂饮。

    燕皓南转头赞许地看看她,心道:水吟果然聪颖无双,能想出这个办法劝阻天承喝酒。

    水吟心道:雨晴是路大哥的心上人,她的话,路大哥一定能听进去。便道:“雨晴,你去劝劝路大哥吧!”

    雨晴一怔,转头见燕皓南微微点头。她心中掠过几丝慌乱,终于走近路天承身边。

    路天承坐在桌前,一言不发。

    雨晴将还盛有烈酒的酒坛抱起,转身走出房间。“叭!”“叭!”两声。

    路天承的心也随之颤抖,他咬紧牙关强忍着。

    她又走近他,平静地道:“路大哥,喝酒是没有用的,只会让你更痛苦。”

    路天承早已痛断肝肠,终于开了口,颤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不让我出家?”听到这个他深爱却不爱他的雨晴的劝告,他更是痛苦不堪,更想出家摆脱感情的束缚。

    雨晴的心莫名的一颤。燕、楚二人也担忧地对视一眼。

    “为什么连个赎罪的机会……也不给我?”路天承虽强作平静,可他的声音却在发颤。

    “你认为那样是在赎罪吗?”燕皓南长叹一声。“天承,出家要对佛祖诚心诚意。你为了赎罪,本就不诚。况且,你尘缘未尽,根本不能摒弃六根。强入空门,只能徒增痛苦。”

    “是啊!师兄说得对!”雨晴点头附和,一直关注地注视着他。

    “你现在能做的,是找出真正的凶手。”燕皓南郑重地道,“你不是说,有一股奇怪的内力吗?你明知,那才是真正的凶手,你只是他所利用的工具罢了。为什么不去查呢?”

    “是啊!路大哥,你就听师兄的吧!”雨晴不知如何劝慰,只得一味附和燕皓南的话。

    “路大哥,你如果真要赎罪,也是要为你惨死的师兄报仇,而不是在这儿借酒消愁!”水吟忧虑地望着他。

    路天承深知他们所言不错,可已苦痛得麻木,只强忍着眼中泪水,一言不发。

    雨晴缓了口气,柔声道:“路大哥,让师兄看看你身上的伤吧!”

    水吟心中一喜:雨晴能这么关心路大哥,多少也能给他一点安慰。

    “临安客栈”灵湘的房间。远无垠坐在桌前,正轻轻擦拭着那两个玉麒麟。

    “远哥哥!”灵湘有些担心,问道:“三师兄、师姐还有楚姐姐都去劝路大哥去了。你为什么不去呀?”

    远无垠苦笑一声,道:“有他们三个,已经够了。如果他们三个都劝不了天承的话。我去,又有什么用?”

    展奂从外面过来,正要敲门。一听见远无垠的声音,手在半空中停住。

    灵湘粲然一笑,道:“你是神仙呀!我觉得,只要你去,不管是什么困难,都没有了!”

    远无垠微微一笑。“我真有这么神吗?”

    “当然是真的!”灵湘手抚辫坠,甜甜笑道。

    展奂只感到心中隐隐作痛。

    远无垠收敛笑容,叹道:“这一次打击,对天承来说,实在是太大。他真是命里注定,事事不顺。这次能不能跨过这一道槛,就要看双姑娘的了。”

    “师姐?”灵湘一怔,疑惑地问道:“看师姐什么?”

    见她一脸迷惘,远无垠微微一笑。“你还小,还不懂。”

    “哼!”灵湘不服气地撅起了嘴。

    “仙临客栈”。路天承盘膝坐在床上,除去上衣,袒露着后背。只见他背上尽是一道道血痕,纵横红肿,正是责杖四十所留下的。

    燕皓南仔细检查之后,又坐在床边为他把脉,道:“还好。只是皮肉之伤,没有伤及筋骨。敷上‘风灵续创膏’,再调养几天就没事了,只是伤口要经常擦洗换药。”

    水吟用手巾在盆里浸了水绞干。只见雨晴站在床前,一脸忧虑正出神。她心中一动,浅笑道:“雨晴,你替路大哥清洗吧!”

    雨晴一怔,回过神来,慌乱中接过毛巾,却迟疑不动。

    燕皓南深知水吟的用意,他对雨晴心有愧疚,虽心底不舍,但也希望她能与路天承结成良缘,便向雨晴示意。“师妹。”

    雨晴这才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在床边坐下。只见他背上血痕纵横交错,心中不忍,便为他擦拭。他感到背上伤口处一阵冰凉,减缓了那种灼热之痛。

    燕皓南与水吟相视而笑。

    雨晴一边擦拭,一边道:“路大哥,我笨手笨脚的,又从没有做过。你不要介意。”

    路天承心中掠过几丝异样的感觉,淡淡道:“谢谢你,雨晴。”

    燕皓南长长缓了一口气,一拍他肩。“天承,不要自暴自弃。振作起来。”

    “路大哥!”水吟浅浅一笑。“你不要忘了你师父交付的任务。你要对付‘黑衣蒙面人’和‘无常夫人’,不要半途而废呀!”

    听她提到“黑衣蒙面人”,燕皓南心中一阵难过,与路天承对视一眼,相顾无言。

    雨晴也道:“路大哥,师兄和水吟说得对。你一定要振作啊!”

    路天承无言,痛苦的双眼目光凛然。

    “临安客栈”。此时夜幕降临,展奂已不知不觉地在灵湘的房门前站了许久。

    房内,远无垠将擦拭得玲珑剔透的玉麒麟递给她,微笑道:“灵湘,仙子说这是你的信物。她收着不大好,还是还给你。”

    灵湘并不接,而是睁大了清灵如水的眸子望着他,恳然道:“远哥哥,既然姐姐不要了,你就收着吧!”

    远无垠微微一笑。“我不是有一个了吗?”

    灵湘从桌上拿起属于远无垠的那个玉麒麟,灵秀的眸中显出少有的忧郁,轻声道:“远哥哥,我很想一直和你在一起,可是……就让我的玉麒麟陪着你吧!让你的玉麒麟陪着我……我看到了它,就像看到了你一样。你看到了它,就像看到了我一样!”

    远无垠心中一热,听着她道出心底的话,想到自己不得不与她分开,想到她日后会嫁给展奂,心中痛苦不已,眼眶有些湿了,微微一笑。“好!让你的玉麒麟陪着我。以后,我就是走到天涯海角,也会带它在身边。”

    “远哥哥!”灵湘充满委屈地望着他,不舍的泪在眼眶中打转。

    门外的展奂,早已心痛不堪。他没有想到,这短短近一年的时光,竟使灵湘与远无垠的关系深厚到如此地步。他强忍着泪,一言不发。

    远无垠此时已心潮澎湃,看到眼前这个楚楚可怜的灵湘,就忍不住一个冲动将她拥入怀中。他的理智控制住了自己,毕竟,灵湘与展奂已有婚约。他,只是她的义兄而已。他轻轻捋捋她额前的乱发,柔声道:“灵湘,你是不是一直躲着你二师兄?”

    “我……”灵湘心中一颤,低下头去。

    展奂的心陡然一痛。不错,自从远无垠勉强与灵湘说明要斩断情思之后,她一直郁郁寡欢,对他极为平淡,甚至还有意无意地避着他。这些,与以前在“括苍山”之时两人的亲密固然远远不及,甚至还远不如他们初在杭州相逢之时的欢欣相处。原来,她果然在躲着他……

    “你不能这样。”远无垠凝视着她,软语道,“他是你的二师兄,是你的未来夫婿。他心里,是很爱你的。”

    灵湘抬起头,泪光莹莹。“我知道。可是,远哥哥……我……”

    “别说了。”远无垠温言道,“待会儿,你去找他说说话,好吗?”

    灵湘委屈又无奈地点头。

    展奂心中一阵痛楚,黯然离开了她的房间,漫无目的地走出了“临安客栈”。伤心之余的他并未发觉,身后不远处,有一双眼睛,正盯着他……

    灵湘眸中泪光闪闪,流露出乞求与期待之情。“远哥哥,我想到我们第一次见面的破庙里去!”

    “为什么?”远无垠微笑道。

    “你说过,如果我想见你,就到那儿去找你。我想和你一起去。”灵湘低下头,轻声道,“去了回来,我再去找二师哥,好吗?”

    远无垠微微一笑,轻轻一拍她的头。

    杭州城西郊的破庙里。展奂心中痛苦,竟不知不觉走到了这里。

    他四处望望,只见枯柴如故,破烂如故,似乎一切都没有变。那一晚,灵湘在这儿为远无垠哭灵,和后来遭遇“黑衣蒙面人”。她悲彻欲绝的神情仍历历在目……

    “远哥哥!”她哭得那么悲切,泪如雨落。“你说过你是神仙,不会死的!远哥哥!”

    她早已伤心欲绝,坐地哭道:“你这个坏人,杀了远哥哥……远哥哥死了,我……我也不想活了。你把我也杀了吧!”

    想到这里,他都一阵阵心痛。

    这时,一个黑影映在地上,在月光的映照下更为惨淡。

    他一惊之下蓦地抬头,顿时变色,右手紧握住剑柄。“‘黑衣蒙面人’?!”

    “黑衣蒙面人”走了进来,冷笑道:“想不到,我们又在这里见面了。”

    展奂心中暗惊,强自镇定,正色道:“你要干什么?”

    “黑衣蒙面人”将他从上到下仔细打量,并未回答他的话。

    展奂惊怒交集,“嗖”地一声拔出长剑直指着他,剑尖却在微微颤动,大声道:“你要杀我,只管来吧!”

    “黑衣蒙面人”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死死凝视着他,一言不发。

    他愈是不语不动,展奂心中愈是胆颤心惊。想到灵湘对自己毫无感情,心中绝望,心一横,一剑向他刺去。

    “黑衣蒙面人”微微一侧避开,翻动肉掌,与他长剑相搏。他所使的,只是普普通通的“擒拿手”,却蕴涵着深厚的内力,他毫无抵抗能力。五招之后,“黑衣蒙面人”手腕一翻,左掌将他轻轻向后一推,就抢到了他手中的长剑。

    展奂大惊,后退两步,以为必受内伤,暗自运气,只感到真气流畅无阻,心中稍安。

    “黑衣蒙面人”手持他的长剑,剑尖一晃,白光一闪,极有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只听“嗤”地一声,他的衣衫就已被剑从上而下划开。

    展奂大惊失色,怒道:“你……”

    “为了你,我破了终生不使剑的誓言,你还想怎么样?”“黑衣蒙面人”手中未停,只听“唰唰”几声,剑光晃动即停。展奂身上的衣衫就已破烂不堪,几乎袒露上身。

    “你……”展奂又惊又怒,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士可杀不可辱’!你当面辱我,还不如一剑把我杀了!”

    “黑衣蒙面人”一双眼睛却死死地盯着他左肩下铜钱一样大的红色胎记,目光满含震惊。

    展奂怒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黑衣蒙面人”完全陷入这种震惊中,喃喃道,“这是真的……真是这样……”

    “你到底想干什么?!”展奂忽然想起了燕皓南的话,脱口而出:“你是不是我师叔龙啸渊?!”

    “黑衣蒙面人”凝视他半晌,这才开了口,语气极为怪异。“我不是你师叔。”

    展奂微微一怔,随即冷笑道:“你少装蒜了!三师弟什么都知道了!你就是师叔!”

    “黑衣蒙面人”目光渐渐变得温和,语气仍很怪异。“我没有骗你,我不是你师叔。”

    展奂哼了一声。“我不会相信你的!”

    “我也不信!”话音未落,人未到而剑先至,雪亮的“白玉寒光剑”出其不意地一闪,挑下了“黑衣蒙面人”的面巾!

    “黑衣蒙面人”大惊,向后一让,却已晚了。面巾飘落,他终于露出了本来面目,正是龙啸渊!

    远无垠拉着灵湘轻轻落在展奂身边,依然带着玩世不恭的微笑。“骗人可不是好老头儿!”

    龙啸渊勃然大怒,脸涨得通红。“远无垠你这个臭小子!敢坏我大事!”

    远无垠笑道:“坏你的大事,就是我们的好事。”

    展奂怔住了,看看龙啸渊,又转头瞧瞧远无垠,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灵湘也不知所措。“远哥哥……”

    龙啸渊震怒万分,咬牙道:“远无垠!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好啊!试试!”远无垠渐渐握紧剑柄,低声道:“灵湘,你和展兄先走,我善后。”

    展奂挺起精神,狠狠盯着龙啸渊,低声道:“远兄,你们先走吧!”

    “你们……”灵湘已惊惶失措。

    “你们一个也走不了!”龙啸渊怒吼一声,长剑在手中一晃,剑花飞舞,直刺向三人。三人都是一惊,闪身让开。

    逼人的剑气直笼向远无垠,龙啸渊怒极,喝道:“臭小子!上次杀你不死,这次我饶不了你!”

    远无垠深知龙啸渊深不可测的内功,挥舞着“白玉寒光剑”护住上盘。可龙啸渊剑光一闪,寒光泻地,竟是“点苍双绝”中的一招“流星追月”,以剑尖搭上“白玉寒光剑”剑面,他手中虽是一柄普通铁剑,但运上内劲,与利器无异,只在五招之内格开“白玉寒光剑”,直刺向远无垠胸口——

    展奂大惊,欲上前施救,已来不及。

    “远哥哥!”灵湘却是大急,不顾一切地倒身扑到远无垠面前,用娇小的身子挡住了他。

    “小师妹!”展奂顿时惨然变色,想拉她却没有拉住。

    龙啸渊手中长剑丝毫不缓,直直刺入灵湘的后背——

    展奂吓得失声大叫。“小师妹——”

    “咣”地一声,长剑竟没有刺进去。龙啸渊一惊,收剑回身。灵湘只感到背上一阵疼痛,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一扑。

    “灵湘!”远无垠忙一把接住她,已惊得脸色惨白。

    “小师妹!你没事吧?”展奂急忙冲过来。

    灵湘惊魂未定,面无血色,只慌乱地摇摇头。

    龙啸渊心生疑惑,只见她浅红的衫子泛着青玉的淡光,顿时想起上次也在这儿杀她不死,心中已然明了。“小丫头!你还穿着‘金缕玉衣’?”

    展奂顿时想起上次她也是这样,一心为远无垠殉情,这次又是舍身救他,心中一阵苦痛。

    远无垠一把将灵湘拉到身后,低声道:“展兄,快带灵湘走。”

    展奂还未来得及回答,灵湘已扯住远无垠的衣袖,急道:“远哥哥!我不走!我要和你在一起!”

    远无垠正色道:“你忘了我们刚才说好了吗?要救你二师兄!”

    “不!”灵湘急得流出泪来,语气却异常坚定。“远哥哥!救了二师哥,我们一块儿死!”

    展奂一听,登时伤心欲绝,万念俱灰:小师妹……小师妹真的爱远兄这么深了!

    远无垠也感动万分,顿时视死如归,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凛然道:“好!我们死在一起!”

    “好!我就成全你们!”龙啸渊一心一意要夺那件“金缕玉衣”,手下毫不留情,将两人完全笼罩在自己的剑气中。

    灵湘奋力地拔剑抵挡着,清纯甜美的脸颊却带着幸福的微笑。

    见灵湘一次又一次地遇险,展奂心急如焚。可是,手中无剑的他,就和不会武功之人没有多大差别。他心一横,大叫一声:“龙啸渊!我和你拼了!”就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龙啸渊微微一惊,来不及多想,回剑一刺。忽然之间,他想到了什么,及时收手,已然不及,长剑已在他右臂上划下一道血痕。

    展奂只感到臂上一痛,狠狠盯着他。

    “你……”龙啸渊一阵后悔,心中隐隐生疼。

    展奂此时心情极为复杂。时至这时,他才真正明白灵湘对远无垠有多深的感情,他已经心灰意冷:没有了小师妹,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能为他们而死,也算是成全了他们。心一横,凛然道:“龙啸渊!你要伤害小师妹和远兄,就先杀了我!”

    灵湘心中一阵感动,一阵愧疚,急道:“二师哥!你快走吧!不要管我们!”

    “小师妹!”展奂心中痛苦不已,凛然道,“你们走吧!我来对付龙啸渊!”

    龙啸渊震惊地注视着他,一双眼睛英气逼人,让人不敢直视。

    展奂已万念俱丧,只想一死了之,大胆地凛然正视着他,没有丝毫胆怯。可在那目光深处,又满是痛苦。

    龙啸渊心中涌起一股感觉:他这倔驴子脾气,多像我啊!心里这样想,目光也就渐转柔和。

    灵湘却吓得脸色苍白,颤声道:“师叔,别杀二师哥……”

    展奂的心陡地一颤,转头望向灵湘。“小师妹……”

    远无垠拉住她,正色道:“灵湘,别求他!他不是你师叔!我们只管打就是了!”

    “不用打了!”龙啸渊盯着远无垠,咬牙道:“臭小子!今天就饶了你!不过,下次就没有这样的好运了!”

    远无垠丝毫不甘示弱,笑道:“我这人武功不行,运气倒是好的。下次你再试试!”

    龙啸渊又有愠色,终于强自忍住,冷哼一声,又瞥了展奂一眼,道:“剑还给你!下次换一把好剑!”将剑掷还。

    展奂一把接住,抬起头来,只见他的目光极为怪异,满含疼爱,满含温和,满含慈祥,不由心生疑惑。

    龙啸渊再次用这种眼神注视他半晌,也不见他足尖点地,身子已腾空而起,飞身离去。

    灵湘心中大石终于落地,惊魂稍定。

    远无垠转头注视着展奂,只见他一脸迷惘与痛苦之情,心情也是极为复杂。

    三人回到“临安客栈”。后院里,雨晴正焦虑地等着他们。一见他们,心中稍安,急道:“二师兄,你们上哪儿去了?我刚一回来,就听小二说你们都不在!这么晚了,出去很容易遇到‘黑衣蒙面人’的!”粗心冲动的她丝毫没有注意展奂衣衫不整和臂上的伤。

    “师姐,我们真的遇到师叔了!”灵湘打断她道。

    “什么?!”雨晴一惊,顿时变色。

    “这事待会儿再说吧!”远无垠微笑道,“双姑娘,燕兄呢?”

    “他?他送水吟回‘栖云山庄’了。”雨晴垂下眼帘,心中一阵伤感的酸意。

    燕皓南和水吟已走近“吟水间”。想到这个庄主龙啸渊就是“黑衣蒙面人”,他很是担心,道:“水吟,师叔他……对你好吗?”

    “当然好了。”水吟嫣然笑道,“燕大哥,你是知道的。舅舅很疼我。”

    燕皓南心中稍安:他是水吟的舅舅,骨肉至亲。他就是再怎么坏,也应该不会伤害水吟。

    这时,“吟水间”内传来丁冬两声筝响,似有人在调弦。

    水吟盈盈一笑。“燕大哥,是婉青在弹琴。”

    燕皓南微微一怔,驻步倾听。水吟知他心意,也停了下来。

    琴声清丽柔和,韵律优美婉转,只是奏者不太熟练,琴音时有停顿,微有青涩之意。

    水吟嫣然笑道:“婉青的琴技进步得很快。”

    “吟水间”闺房内,婉青独坐琴边,纤指抚琴,心中却全想着燕皓南。想到以前与他相处的种种情形,想到他终于选择了北宫玉冰,想到他对她们四人的关切情意,不由幽幽长叹,轻启朱唇,唱道:“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这正是水吟曾经为她择选,唐代李商隐的千古名篇《无题》。全诗寄情深微,意蕴幽隐,将一女子的痴情执着吟咏得如泣如诉。她与爱人难以相会,而分离的痛苦更使她不堪忍受。听到她低回婉转的歌声,燕皓南心头一震,随即涌出一股怜惜歉疚之情。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春蚕吐丝,是为留作他人抵御风寒;蜡烛自焚,是为照明他人前途大道。为自己深爱之人无私付出,连失却性命也在所不惜,这两句诗自成为历代长咏不衰的爱情绝唱。此时歌声伴着琴声悠悠飘来,更是凄切幽怨,催人泪下。

    燕皓南的心微微一颤,听她歌声如此哀伤,想到身畔水吟与室内婉青对自己的深情厚意,心中极为不忍。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这句更是缠绵悱恻,言道纵是岁月流逝,纵是君之风华不再,我之真情丝毫无改。月下吟叹,更深露重,君之忧愁令我更为痛楚。

    水吟默默地倾听,婉青正唱出了她之心曲。她不禁想到自己曾去“凌烟阁”为婉青用琵琶试唱的情景。当时,在她心底尚存着一丝微弱的希望,而如今,这希望是彻底破灭了。可尽管燕皓南心已有属,她之深挚情思,却丝毫未减。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或许从此再难相见,犹如蓬山相隔,天涯永离,却也决隔不断我刻骨铭心的爱恋。这结句既表达了对心爱之人的劝慰之情,也倾叙了自己决不放弃此情的恒心。

    听到此句,燕皓南心头陡地一震,想到自己自与北宫玉冰定情,便须与三女挥剑斩情,当日雨晴已让他心痛欲绝,婉青又如此明言心意,而水吟又与他相约来世,自己怎能一再辜负她们如此深恩?不禁转头向水吟瞧去。只见她眸中泪光点点,正痴痴地凝望着自己。

    幽幽琴声之中,房内奏者凄然垂泪,室外两人黯然相对,均陷入深深痛楚之中。

    忽然,“嘣”地一声,琴弦忽断。婉青只感到指尖一阵疼痛,低头一看,已渗出鲜血来。

    “曲姑娘,你怎么了?”可儿连忙过来,一看她渗血的指尖,急道:“你的手流血了!我替你包扎吧!”

    “没事。”婉青勉强一笑,轻轻缩回了手。

    这时,燕皓南已抢步进来,一脸关切之意,身后跟着水吟。

    可儿欢然道:“小姐,你回来了!燕公子,你也来了!”

    水吟上前拉起婉青的手。“婉青,你的手……没事,是被琴弦碰出了血。”轻轻为手绢为她拭去血痕。

    婉青却已看到了燕皓南,这个在梦中出现成千上万次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她眼前。她心中一阵欣喜,恍如隔世。

    此次见她,燕皓南心中隐隐作痛。他知道,感情之事,不宜再拖,他已与雨晴、水吟作了了断。这次,是婉青了。只见她清美依然,只是身子似乎更柔弱了一些,关切地道:“婉青,这么久不见,你……憔悴了许多。”

    “燕大哥……”婉青心中一阵感伤,眸中的泪就要落下。

    可儿灵秀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忍不住道:“小姐,曲姑娘不是一直想念着燕公子吗?燕公子来了,怎么不说话呀?”

    见她如此天真,水吟轻叹一声,道:“可儿,快去上茶。别问这问那了。”

    “噢!”可儿应了一声,这才出去。

    见他俩半晌不语,水吟微一迟疑,盈盈笑道:“燕大哥,婉青每天都练琴,琴技进步很快。你刚才听了,觉得怎么样?”

    燕皓南微笑道:“已经很不错了。婉青,你进步很大。”

    水吟笑道:“能得到你的夸奖,可真不容易。”

    婉青终于浅浅一笑,道:“比起燕大哥和水吟的琴技,我这只是微末功夫。”

    燕皓南微笑道:“你太自谦了。”本来一直想找机会与婉青谈一谈,劝她别再对自己如此痴心,可这毕竟是水吟的房间,加之水吟在侧。这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就避而不谈。

    水吟心知婉青的心意,嫣然笑道:“燕大哥,你不是答应过婉青,要教她弹琴吗?这话,还算不算数?”

    燕皓南温然笑道:“当然。我曾说过要与婉青切磋琴技。”

    婉青欣然一喜,浅浅一笑,又忽感羞涩,垂下眼帘。

    “就这么说定了!燕大哥是婉青的琴师了!”水吟转头看看她,笑道:“婉青,你说怎么样?”

    婉青知道是她在帮自己道出心愿,轻轻抬眸,轻声道:“不敢多打扰燕大哥。三天……只求三天,燕大哥能教我。”

    “婉青,你真厉害!三天就能学会燕大哥的琴艺!”水吟盈盈笑道,“燕大哥,你答应吗?”

    燕皓南微笑道:“当然答应。”

    这时,可儿托着茶盘进来。“燕公子,小姐,曲姑娘,请用茶!”她忽然想起什么,道:“对了!燕公子,刚才泉大哥来说,风公子说他很忙,下次再来见你!”原来,他送水吟回来,也是想见见风义江。

    燕皓南点点头,心中隐生疑惑,道:“水吟,大师兄住进来后,你和他见过面吗?”

    “没有。”水吟浅笑道,“听舅舅说,他在练功。燕大哥,怎么了?”

    燕皓南想到风义江平时的正气凛然,自嘲地笑笑,摇头道:“没什么,是我多虑了。水吟,你若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尽管去找大师兄,他会帮你的。”

    水吟嫣然笑道:“有你和路大哥帮我已经够了,用不上他了。何况这儿还有舅舅呢!”

    听她如此信赖龙啸渊,燕皓南心中不禁掠过几丝不安。

    而此时,龙啸渊正在“馨雲亭”内与姬飘凤密谈。

    “没错。我已经去证实了。”龙啸渊幽幽道,“展奂……的确是我的儿子。”

    “他真是你儿子?”姬飘凤甚为惊异,似乎有些不敢相信,问道:“你是怎么证实的?”

    “千真万确。”龙啸渊的语气极为肯定,说道,“因为,我看见他左肩下,有一块铜钱大小的红色胎记。”

    姬飘凤微微一怔。“那又怎么样?”

    龙啸渊解开长袍衣带,拉下自己左肩上的袍子,正对着她。顿时,她怔住了。原来,在龙啸渊的左肩下,正有他所说的一块铜钱一般大小的红色胎记!

    龙啸渊神色郑重,说道:“但凡龙家血脉,都有胎记。我有,栖云有,就连水吟的额上,也有朱砂胎记。”

    “所以,你就肯定,展奂是你儿子?”姬飘凤若有所悟。

    龙啸渊不语,他的思绪,又回到了二十五年前的一天……

    那一日,他与双暮崖切磋过招,不小心受伤。在他的房间里,雲馨为他包扎伤口。褪下他左肩上的衣衫,只见伤口鲜血淋漓,她抬起眸子,满是关切与心疼。“龙师兄,疼吗?”

    见她如此为自己担心,他心中一喜,微笑道:“现在已经不疼了。”

    “双师兄也真是的,把你伤得这么重,爹也不说他一声。” 雲馨一边埋怨,一边小心翼翼地为他包扎伤口。忽然,她停了下来。“咦?龙师兄,怎么你身上有红色胎记?”

    “噢,这胎记是龙家世代相传的。”他解释道,“我爷爷,我爹身上都有,我妹妹栖云也有。不过,栖云的胎记是在手臂上,爷爷、爹和我都生在同一个地方,也就是这儿。”说着,指指左肩下。

    “真有意思!”雲馨粲然一笑。“照这么说,以后你儿子,也要在这儿生一个胎记了?”

    见她风致嫣然,娇俏可人,龙啸渊不由心头一荡,笑道:“到时候,你把他生下来,不就知道了?”

    雲馨娇腮欲晕,嗔道:“你就爱胡说!我不理你了!”

    “馨师妹!”他对她爱极,拉起她的手,深情地凝视着她。

    雲馨脸颊更是泛起红晕,也不挣脱,嘴角带着幸福又甜蜜的微笑……

    “啸渊!啸渊!”见他凝目深思,姬飘凤唤道,“啸渊!你怎么了?”

    龙啸渊的思绪被她拉了回来,想起那与雲馨在一起的旖旎时光,只得长长一叹。

    姬飘凤心中明白了几分,生出几丝醋意。“又想起你师妹了?”

    “是我害她被迫嫁人。”龙啸渊黯然叹道,“她……还是为我生了儿子。”

    姬飘凤掩饰住心中酸意,柔声安慰道:“别多想了。她那么爱你,是不会怪你的。”

    龙啸渊点点头,哀然长叹。

    “你决定怎么办?”姬飘凤忧虑地问道,“要认展奂吗?”

    “现在还没有打算。”龙啸渊叹道,“他的脾气倔得像我,我怕他一时不能接受。”

    “你还不打算认他?”姬飘凤微微一怔。

    “过一段时日再说吧。”龙啸渊长长一叹。“他现在似乎正在为感情的事烦恼。”

    “临安客栈”展奂的房间里,雨晴刚为他敷上“点苍”外伤灵药“风灵续创膏”,包扎好臂上的伤痕。他心潮起伏,思虑良久,终于下定决心,道:“雨晴,我想……退婚。”

    “什么?!”雨晴大惊,蓦地抬眸,失声问道,“二师兄,你说什么?!”

    展奂长叹一声,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道:“我想取消和小师妹的婚约。”

    “二师兄!你疯了?!”雨晴简直不敢相信,急道,“你那么喜欢湘儿,为什么要放弃她?!”

    “我已经考虑很久了。”展奂强自压抑住内心的苦痛。“三师弟说得对。小师妹心中爱的,是远兄。我不能勉强她……”

    “二师兄!你不能这样想!”雨晴秀眉深蹙,急道,“你和湘儿早已订下了这个婚约,不能就这样改了!何况,感情是可以培养的,你不能就这样放弃她!”

    “我和她已经培养了十八年的感情。到头来,还不如她和远兄一年的交往。”展奂只感到一阵揪心之痛。“这就是我和她没有缘分。感情……是丝毫勉强不得。”

    “二师兄,你别相信师兄的话!”雨晴见他十分认真,更是急了。“湘儿对你不是没有感情!”

    “那只是兄妹之情。”展奂叹道,“三师弟早就告诉我,小师妹曾为远兄挡了一掌。我没有亲见,也不在意。后来,小师妹以为远兄死了,那伤心欲绝的样子,我却是看在眼里。那时,我就已经知道,在她心里,所爱的是远兄。”

    雨晴一脸焦虑。“二师兄……”

    “雨晴,你不用说了。”展奂平淡地止住她,道:“今天,面对‘黑衣’……不,是龙啸渊,小师妹说的一句话,给我太大的震撼,让我彻底地对她绝望了。”

    在破庙里,灵湘紧紧拉住远无垠,泪流满面,语气却异常坚定。“不!远哥哥!救了二师哥,我们一块儿死!”

    他凛然的双眼掩饰不了内心的痛苦,道:“她一心要和远兄一起死,我还能用婚约勉强她吗?”

    雨晴又急又气。“湘儿太不懂事了!”

    “雨晴,你别怪小师妹。”展奂黯然神伤,长叹道,“是我……没有这个福气。”

    “二师兄……”雨晴既想劝他,又想安慰他,却不知说什么。

    “我意已决,不用多说了。”展奂站起身来,忍痛道,“我这就去找小师妹和远兄。”

    “二师兄!”雨晴眼看着他走出房间,心中一阵痛楚,凄然唤道:“爹!为什么您苦心为我们所做的一切,最终都会改变?”想到双暮崖的良苦用心,安排他们师兄妹四人从小分为两对合练“点苍双剑”,而到现在,这两对都被外人活活拆散。她心中一阵凄苦,不由黯然神伤。

    而后院里,远灵两人坐在石桌前。远无垠怜惜地注视着她,心中十分感动,却微笑道:“傻丫头!你为什么要替我挡那一剑,还像上次一样,不要命了吗?”

    “远哥哥,我只是不想要你死。”灵湘仰头望着他,稚气未脱的脸上尽是关切。

    远无垠心中涌起一股柔情,柔声道:“你不应该那样。要救,你也应该救你二师兄。”

    “我也会救他的。可是……”灵湘拉住他的衣袖。“远哥哥,我只想和你一起死!”

    展奂在房门口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心中又是一阵痛楚。

    “展兄?”远无垠已经感觉到了,转头与他招呼。

    “二师哥……”灵湘在此时见他,心中一阵慌乱。

    展奂抑住苦痛,缓缓走近。“远兄,小师妹。”

    远无垠看看他,又瞧瞧灵湘,知趣地道:“你们先聊,我出去一会儿。”说完转身欲离去。

    “远兄!”展奂叫住了他。“你先别走!我有事要对你和小师妹说。”

    远无垠微微一怔。“好。”

    展奂凝视着灵湘,柔声道:“小师妹,你是知道的。我一直很疼你,不会勉强你。”

    灵湘不知他是何意,却很感动,哽咽道:“二师哥,我知道……你一直对我很好。”

    展奂心中惘然一热,随即化为一阵痛楚,哑声道:“我不会勉强你履行婚约,也会尊重你的选择。”

    “二师哥……”灵湘不明就理,水汪汪的眼睛望着他。

    远无垠却隐约明白他话中之意,道:“展兄,你不必如此……”

    “远兄!”展奂打断他,平静地道,“我知道,你离不开小师妹,小师妹更离不开你。我不该……我不该用这张婚约拆散你们。”他缓缓从怀中掏出珍藏了两年的红色喜笺,上面赫然是“婚书”二字。

    “不!展兄,这是我的错。”远无垠已有些心乱。“是我不该介入你和灵湘中间。”

    “远兄,你不用多说了。”展奂心痛难堪,神色竟是出奇的平静。“这一段日子以来,我已经完全了解你和小师妹之间的感情……现在是我应该做出决定的时候了。”

    灵湘完全怔住了。听到这儿,她终于隐隐感觉到展奂这个决定是什么了。

    “小师妹,你拿着它。”展奂将婚约递给灵湘,又取出火石和火折,淡淡道,“从今天起,这个婚约不复存在。”

    远无垠一惊,顿时失色。“展兄!”

    可已迟了。展奂已将这纸婚约点燃,红红的火舌渐渐吞噬了这张关系他和灵湘一生幸福的红纸……

    “二师哥!“灵湘一惊,仓皇地抬眸看他。

    展奂置若罔闻,轻轻一扬。一阵寒风吹过,灰烬飘落,火焰未尽,犹如瑟风中翻飞的灰蝶一般。

    灵湘心中又是难过,又是愧疚,又是感激,思绪纷乱,早已泪雨潸然。这万般情绪,却只化为一句简单黯然的话:“二师哥,谢谢你!”

    雨晴站在房门口,默默地注视着展奂“当风扬其灰”,心中黯然不已,只得无奈暗叹。

    远无垠默默地看着风中飞舞的飞灰,思绪如潮:展兄烧了婚约,是要成全我和灵湘。唉,看来我真的很自私。眼睁睁地瞧着,却舍不得阻拦。

    展奂平静地凝视着火焰一点点燃尽,暗暗叹道:师父,对不起。弟子辜负了您的一片好意……

    “临安客栈”后院里,路天承坐在石桌边,凝神沉思。

    无往临死时的惨状又一次浮现在眼前。他胸口正中一剑,一双圆眼睁得极大,直直地盯着他,目光中尽是痛苦……想到他一身血污,血肉模糊的死状,他直恨不得一剑把自己也杀了,一身冷汗涔涔而下。

    “天承。”身后传来熟悉平淡的声音。

    路天承微微转头,只见面前一素衣女子,清淡冷美,正是北宫玉冰。他研习“易筋经”内功已久,周围有任何风吹草动都应该立刻警觉,他却连她何时到来都不知道,可见悲恸到了及至。

    “你还在为失手杀死你师兄的事而自责?”北宫玉冰清冷的眸子微露关切。

    路天承痛苦地点点头,沉默不语。

    “听皓南说,当时有一股外力影响你的剑,是吗?”北宫玉冰劝道,“既然是这样,说明凶手另有其人,你不必太自责了。”

    路天承的心剧烈抽搐。半晌,缓缓道:“不管怎么说,我总是难辞其咎。”

    北宫玉冰想起自己一剑使双暮崖丧命的情景,微叹道:“天承,你应该振作起来,去查出杀你师兄的真正凶手。”

    “北宫姑娘,你放心。”路天承强抑住内心的痛苦,淡淡道,“我一定会查清这件事。”

    北宫玉冰微微一笑。“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还真担心你会……”

    “雨晴来了。”路天承微一凝神,低声道,“她一见你就兵刃相向,你需不需要回避一下?”

    北宫玉冰微一迟疑,随即澹然笑道:“我总不能一直对她避而不见。”心道:是我有愧于她,更何况,她还是皓南的师妹……

    “路大哥!”这时,雨晴从外面进来,一见她,脸色顿时一黯,如同笼上一层严霜,冷冷道:“北宫玉冰,你来干什么?”

    路天承心道:雨晴没有拔剑相对,冲动暴躁的性子看来改了不少。解释道:“雨晴,北宫姑娘是来探望我的。”

    雨晴哼了一声,大不以为然。

    北宫玉冰淡淡一笑。“双姑娘,你好。”

    “我好什么?”雨晴哼了一声,冷冷道,“你才好呢!师兄最终还是选了你,你还会不好吗?”

    听到她满含醋意的话,北宫玉冰心中生出一丝愧疚,无奈地轻叹一声。“双姑娘,我诚心想化解我们的误会……”

    “我们之间没有误会!”雨晴心中一股酸意上冲,顿时想到了父亲死于她手,意中人为她所抢,心中又怒又气又妒,忍不住就要拔剑。

    “雨晴!”见她眸中怒火燃烧,右手紧握住剑柄,路天承心知不妙,一把按住她欲拔剑的手。

    “路大哥!”雨晴惊怒交集,脱口道,“你到底是帮她,还是帮我?!”顿时,剑拔弩张。

    第二十八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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