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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出门前,赵寰拿下眼上换了好些次的温热巾子,留下一句,“你便暂且歇了心思,完完全全养好身子,王府那头及一些细要事,交给翡翠应对。我让陈义忠请申大夫,再给你细瞧瞧。”他让翡翠过来,绝非为说着小五那狗东西一事,与她听。

    如今顿顿汤药,敏思方晓吃药之苦。想来,当年小三爷大病那会,日日离不得药,比用膳还勤,难怪总拂摔了嬷嬷们侍奉的药碗,脾气阴晴不定。

    幸而,格外怜了她,给了她脸面。

    三爷既如此说,敏思只得应“是”。

    赵寰出门后,敏思找到翡翠嘱咐着她,让她多多上心。

    翡翠颔首,神色郑重。

    她拿出昨儿带过来的一包银子,“这是八十两。余下的,我手头宽活了,再慢慢还你。”

    “我不着急使。”她天祥票号票户上的存银能动了,敏思将银子塞回给翡翠,“你母亲身子差,哥哥又……花费之处终归多些。”

    谈起家中事,翡翠不避她,笑道:“多亏了笙护卫,那混东西事涉逍遥散一案后,已吓破了胆子。这不,这八十两还是他巴巴送回来的,没敢花。”

    翡翠哥哥虽牵进了逍遥散案,于翡翠而言,算得因祸得福,经此一番惊吓,反教她哥哥有所顾忌,轻易不敢再拿翡翠母亲要挟翡翠。

    翡翠笑得真真的。

    敏思亦替她欢喜。

    翡翠知,赵笙能相帮,全凭敏思脸面。她心存感激,忙又把银子放在敏思手中,“快快收好。”

    既然如此,敏思不再推拒,收下了银子。

    她听赵笙提过,逍遥散一案京兆府查得甚是艰辛。每查到关口处,线索无一例外,都断了。翡翠哥哥是亲眼瞧见了那话事庄头,见那人从南城一带的一处湖里爬上岸,因逢在月夜,喝得又醉熏熏,以为见了水.鬼索命,吓得胡言乱语,惶惶了两日。而后回过味儿,才知是他素日赌钱,被京兆府查封的那间赌坊的话事庄头。

    赵笙遣人去翡翠家中时,翡翠哥哥以为是京兆府查案之人,惊吓异常,言语中一个劲儿否认,自己并未见过赌坊话事庄头。

    此举已是,此地无银。

    据说,应他要求见过翡翠后,还提供了一条重要线索,那话事庄头身上带伤,翡翠哥哥在地上见过血迹。

    南城一带,有伤,还泡了水……

    京兆府紧着急查。

    但到底晚到一步,等找到时,那话事庄头已然被灭口,将将绝了鼻息。

    也就是在她被混痞掳走那日暮色时分,整片南城各道禁严,京兆府公人挨家挨户核比户册,细查着一众非上京人士的公验。

    敏思唏嘘。此等严查下仍无所获,足以见暗处之人藏得有多深。那些暗处人,定然,早就堂堂皇皇地有了官府公验或明处身份。

    敏思回到房中,将那包银子与典当铺赎回的饰物,并锁在一只精巧箱匣内。

    *

    日子快如流水。

    鸿老夫子让周长宁此次回京,带回的那封信上所言,除对天下局势的断定,警着她家三爷早做应对外,还提到……信上原话说‘长宁儿年幼,老夫年迈,甚无心力雕琢成材。但若乃三爷门人,托付深重,老夫唯鞠躬尽瘁而已。’

    赵寰那日看过,桃花眼内隐隐含笑,说道:

    “这老夫子。”

    “好一番为周长宁打算。”

    周长宁本就很入赵寰眼,经敏思一事后,更得看重和期许。

    鸿老夫子要赵寰收周长宁入门墙,让周长宁做他赵三郎的学生,赵寰自然顺水推舟,乐意之至。如此,倒消去了赵寰心头那点子意难平,未入得老夫子门下,做他赵三郎学生,周长宁那小鬼头,总算不与他平辈了。

    赵寰挑了个黄道吉日,喝过周长宁敬茶,受了周长宁恭恭敬敬三个响头,便算了过此事。

    周长宁作为他家主子学生,且是第一个,更可能乃唯一一个,还甚得主子看重和喜欢,陈义忠俱看在眼里。犹是,凡周长宁衣食住行上,他愈发上心,即便周长宁此刻正辞着主子,欲离上京往青云县鸿老先生府上求学去,他亦不马虎。

    “多给他拨几个人,让姜平领着。”赵寰吩咐赵笙。

    “属下这就去办。”赵笙应道。周长宁这小鬼当真有福气,他家三爷是拿人做儿子宠呢。

    “这一去,恐要许久才能回来。走之前,你回家一趟,拜别过你爹娘。”

    “嗯。”周长宁鼻头酸酸涩涩,眼眶也有些红了,“长宁明白的,小魏叔保重。”

    周长宁改不过口,赵寰也不愿他老师、先生的叫,默许他还唤他小魏叔。赵寰轻摆手,“登车去吧。”

    “等等!”

    敏思领着玉髓从里头疾步而来,她手上提着好些紧着赶出来的精致糕点,俱是周长宁爱吃的。玉髓手上拿着几个包袱,也俱是敏思打点下的衣物并日常物什。她唯恐陈义忠准备不周全,又怕提早备下的点心生硬,便一直盯在厨下,以致出来得迟了。

    “把这些都带上。”

    敏思示意玉髓,将东西全交给姜平。

    “敏婶婶。”周长宁唤道。

    敏思细细嘱咐,“鸿老夫子那里不比思园,若学中有惑,便多多虚心求教,万万保重。”

    “长宁记下了。”

    周长宁别过敏思,拜别了赵寰,登车离去。

    风吹着敏思衣裙,丝丝缕缕吹淡了她心上,因周长宁小小年纪离家,独各一方求学,而生出的担心记挂。

    “回吧。”

    赵寰轻道。

    敏思收回追随马车方向去的视线,随着赵寰进去。天光从东方洒下,斜斜地,于地上拉出了两道西向虚影。

    ……

    这日。

    陈义忠受敏思吩咐,着底下人套好马车,便见敏思手捧一沓约莫寸厚,三尺开,似抄誊了甚么文章的字卷出来。

    敏思朝他颔首过,登车回了王府。

    太妃降下的责罚,她从未敢敷衍。尽三十来遍的王府规条,险些抄废了她膝盖。

    三爷要她喝药养身子,不让她费神管事,她也承情,索性腾出许多空来抄这东西。

    紧抄慢抄,总算,赶在今个抄完。

    一到王府,敏思没顾上回秋水院瞧看一番,径直朝了章慈院去。

    “敏思?”

    在章慈院外面的廊子里,她望见松眠打前头过来,自上回一别,她二人还未再见过。而走在松眠前面一步的,仔细辨了辨,竟秋水院未来的主母——冯家妙潭。

    真是巧。

    敏思不由想起,去年她告假半日打大宝觉寺回来,被太妃召去佛堂,也是罚着跪抄了一阵子王府规条……便在此处,她遇上了许家二姑娘。

    秋水院、常棣院的两位……竟都让她,在此处逢上。

    “冯小姐。”敏思福了福身。

    “呀!”冯妙潭浅浅吃惊一声,弯着眉眼,朝敏思上下打量,“敏思姑娘?咱们可在赏梅宴上见过的。真真一段时日隔着,愈发袅袅婷婷、风姿绰约啊。”

    “冯小姐才是皓月明光,奴婢蠢顿,怎当得此赞。”

    冯妙潭一身水绿春衫襦裙,发中斜簪了支鸢尾玉珠步摇,言笑晏晏时,给人很是活泼温婉的模样。她唇角仍含着笑,“若敏思姑娘这般风姿都当不得,能当得的,恐再无他人。”

    “是您高抬奴婢,谬赞了。”敏思微垂眸光,话回得谦恭,神色却不卑不亢。

    冯妙潭上前半步,轻执了敏思手,“几时得闲,我俩说说话?”

    敏思不料她如此亲昵,借着稍稍合上手捧字卷,自然而然地侧退半步,收回了手,“奴婢粗鄙,不敢搅误了冯小姐……再且,还有差事在身,要拜见太妃。”

    冯妙潭绝无半分强迫,观敏思的确无意,便也歇了心思。拒绝了松眠相送,与二人别过后,自去了。

    “快走吧。”松眠轻道。她知敏思手上捧的何物,今为何来拜见太妃。若非为救她出常武院,因她之故,老太妃也不会发作敏思,降下责罚。

    敏思肃敛容色,随着松眠踏进了章慈院。

    太妃寝房内,王妃魏氏相陪在侧。

    敏思不知王妃也在,忙朝了二人拜下,“敏思拜见太妃、王妃,请太妃金安,王妃金安!”

    赵寰住去思园,魏氏已多日没见过敏思,唤着她近前,“思园虽好,但日日往返政事阁,终归劳乏。你从旁略提一提,还是搬回秋水院的好。”

    “谁说不是。”太妃示意吴嬷嬷接过敏思手捧的字卷,见行行簪花小楷端端立立,且事情已过,便与她揭过了这茬。

    “奴婢记下了。”见太妃对红玉一事终于翻篇,交了差,敏思微松下一口气儿。

    据翡翠说,冯家妙潭近来常被召请到王府,太妃、王妃总遣着蒲嬷嬷与松眠到秋水院寻人。许是,三爷住在思园,若他有意避着,两位大主子的确只能白着急……

    所幸三爷肩伤已经收口,吃了今日最后两顿汤药,便可改换成申大夫另配的丸药。

    从太妃寝屋退出后,松眠送了敏思一截,两人在外廊子里叙了阵话,便各自别过。

    再回了趟秋水院,同严嬷嬷吩咐了,该准备着,近几日,三爷或就要住回秋水院。

    王妃有命,让她从旁提一提,她从无不遵命的资格。

    晌午已至。

    回转思园时,太阳正升至中空。

    仲春尾稍的太阳半分不炙人,明亮光线倾洒下,反让人暖到惬意。

    “敏思姑娘回了啊。”陈义忠笑着同她招呼。

    “三爷有回吗?”

    “没呢。”

    陈义忠答道。想了想忙接着说,“还有最后一顿药了,但晨间笙爷走得急没带着,此刻也未打发人回来取。你看?”

    “取来给我吧。”敏思知,明儿是魏二爷生辰,今个晌午也是魏二爷做东,前好些日便下了帖子,请了冯少将军、华校尉以及三爷宴在琼林楼。

    经过典当铺那回,赵寰上了心思,命赵笙细细挑了个身手极好的女暗卫,充作思园丫鬟,行走思园及秋水院,凡敏思出门,必随护左右。

    敏思提着小圆雕漆食盒到琼林楼时,好巧不巧,又遇上了,正从一家酒肆出来,头戴着帷帽的冯家妙潭。

    她换了身利落衣裙,全不似先头在章慈院外见着的那番,合乎世家闺秀身份温婉端方的打扮。

    发中斜簪的那支鸢尾玉珠步摇,也取下,换成几朵清秀别致的团簇珠花。

    “呀!”冯妙潭仍一副笑吟吟模样,上下打量敏思。

    因是出门,不同于才先回王府,衣饰着装必要符合身份和端持仪态。敏思同样换过一身窄袖衣裙,一如此刻冯妙潭般利落。

    她亦是带着帷帽,薄薄银纱略拢至两颊旁。耳上是惯常戴的那副白玉耳铛,眼如秋水,赛雪面庞似敷施了海棠薄色,殷唇微抿着……只从容站在那儿,便叫冯妙潭住了眼。

    冯妙潭忽觉着,王府外面,此刻市井中站那儿的敏思,脸上、眼中、浑身上下每一处,无不多了奕奕神采,叫人见之心驰神动。

    若她是个男人,定一眼倾心。

    风儿吹拂动银纱。

    冯妙潭脑中噔噔冒出四个字:

    顾盼神飞!

    她笑吟吟上前,“敏思姑娘,咱俩可真有缘分。叙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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