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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玉便这般坐在白玉石阶上,一直未去上夜用的耳房待着。

    不知过去多久,久到她觉着整个年岁都过去了,才听见寝屋内响了动静。

    弱弱烛光透过槛窗,红玉一个激灵站起,心头乱跳,轻手轻脚地推开厅门,也摸索着点燃一盏烛灯。

    烛光映着她红白交错的脸颊。

    “三爷……”她进了内寝屋。

    赵寰这会正心思烦乱,站在桌案旁,身上披了件外袍。乍听得低低柔柔的轻唤,心间爬上些痒意。

    细细袅袅的香烟自小香炉内蕴散,无声无息地消弭在寂暗的夜中。

    赵寰眉头一皱,觉着心下有不受控制的欲.念生起。

    “三爷?”红玉凝神屏息的朝他轻移过去。

    曈眸中映出敏思模样的面容,赵寰忍着欲念,轻斥:“不是病了?过来做什么,回去好生歇着!”

    “奴婢……”红玉轻咬唇瓣,只这一句,她便信了周娘子所言的妙处。

    面色一寸寸发白,原来……三爷心头最念着的是‘她’?

    她想过或可是哪家娇贵小姐……冯家妙潭也好,李程徐秦四家的姑娘也罢,个个出身都非她能比,三爷念着其中的谁都乃自然,或把她当做其中哪一个,她都认的。

    却原来……

    红玉面容扭曲一瞬,仍是身份相当却处处压她一头的敏思。

    思量过,忽又释然了。

    事已至此,谁都好,只要能成。

    “没听见?”见她垂首站在原地,赵寰眉头越发皱紧,重抬了语气。心下的欲.念亦越发不受控制,似要夺了主权支配他意志,他又急着低斥,“即刻回去!”

    “奴婢不走,奴婢的病已然好了。”红玉将烛灯搁在桌案,轻轻倚在了赵寰怀中,“三爷,奴婢睡不着。”

    欲.念如潮,赵寰的手抚上红玉肩背,双目微阖,只刹那间又猛地睁开,一把推开她。

    “快走!”

    他紧锁眉峰回忖着府外的事,究竟在哪里着了道?明显,这股子邪生的欲.念非出自他本心,且他最最不愿伤害敏思,但偏偏今夜来的是她。

    玉髓回禀她病的厉害,他心中挂着亦有些担心,但众目之下不好亲自去廊房看她,便叮嘱玉髓寸步不离的守着,好生照看……

    红玉退后两步,背靠桌案,狠咬了咬牙。

    轻咛一声,倚着桌案坐下,弯了腰肢儿揉了揉脚踝,“三爷,奴婢疼。”

    似有水石击在了心头,赵寰神念一动,走过去半蹲下身子。手掌轻握着红玉脚踝,替她捏揉着。

    红玉松一口气,“去暖榻上吧。”

    赵寰依言扶着她去了槛窗边的暖榻,“可还头疼?玉髓说你病的厉害。”

    “已没有大碍了。”红玉大起胆子,双手不安分的攀上他脖颈,“……三爷,奴婢伺候您。”十指轻动,她拂落赵寰身披的外袍,解着他寝衣系带。

    赵寰止住她动作,“你不后悔?”

    红玉轻轻摇头。她哪里会后悔,只唯恐半途出了岔子,愈发快些伺候着三爷歇下,她才能真正安心。不过也知,三爷这话仅是透过她问着敏思。

    她解开他寝衣系带,绯红着脸颊,刚生出进一步的念头……手腕却一把被赵寰捏住。

    赵寰眸色深深,在低暗的夜中令人瞧不分明。

    红玉吓了一跳,有些吃不准他的喜怒。

    “把这香炉拿去外面,再支开窗子。”

    “三爷……”红玉脸色一白。

    赵寰松开她手腕,“去。”

    红玉心尖颤抖一下,丝毫不敢去碰几案上的香炉。三爷既提起了它,又命着支开窗户……似已有察觉。

    袅袅从香炉内蕴散的香烟,既催生着赵寰欲.念,亦催生了红玉欲.念。

    她十指慌乱的解着自己衣裳,低言:“……先让奴婢伺候您安歇。”

    解落一半,红玉眸色惶恐的倚在赵寰怀中,“三爷……”

    “下去。”赵寰拧紧眉峰,沉冷了脸色。

    红玉紧紧倚贴着他,却被一下推开,“滚。”

    红玉死死掐住手心,红着眼眶,“奴婢是敏思呀,三爷,您……”

    赵寰双瞳清明一瞬,凌厉扫过她,猛地拂落了几案上的小香炉。香炉盖身分离的哗一声击滚在地,香灰摊洒开,火星忽闪了一阵而后消逝,融入了灰暗的夜。

    “你不是敏思,也扮不了敏思。”

    红玉浑身一抖,从暖榻上下去。

    “知道敏思与你的最大不同,在哪儿?”

    红玉忐忑的提起心,直等赵寰念出了她名字,她双膝一弯,再无侥幸地直直跪地,“……奴婢不知,望三爷明示。”

    “敏思可没你这样大胆子。”依着规矩立身,才是她的处世之道。连回应一句都不敢,她又怎会带着病身,想着伺候他床第间的事?

    若真要碰她,他又何须等到今夜。他要的是她一颗真心,而非勉为其难的屈就。

    “奴婢不信。”泪珠从眼眶滚落,红玉朝着暖榻膝行一步,“她分明心口不一、面善心恶,只在三爷您面前才做出安分守己的模样,您万莫被她蒙蔽住了。”

    她惊惧万分,又心有不甘,“三爷——”

    “住口!”

    赵寰取下腕上的沉香珠子静静捻了一圈。外头夜色深浓,他并不想闹得太大动静,尤其不愿惊了正病着的敏思,不愿消息传去她耳中,扰她歇息。

    “去叫严嬷嬷来。”

    桌上两盏烛灯静静燃着,照映着屋内的人和物。

    红玉额头贴地,伏身叩下,“求三爷饶恕!”

    “饶恕?既敢做这犯上之事,就没思过后果?是初初近身侍奉,还是第一天在王府当差?!”他原以为在外头着了道,但寸寸回想白日行程,该是绝无可能……初又见是敏思面庞,推想乃刘庄两家将手伸进了秋水院,趁着太妃病重,妄图借此在父亲面前参他行事无忌……

    “真是好大胆子。”倒不想,身侧竟出了如此不安分的婢女!

    “念你伺候多年……留你一命,明日自去王妃院里找蒲嬷嬷,离府。”

    “奴婢……”

    “发卖离府。”

    红玉垂下两行泪,指甲扣在坚实的青砖上。她一不做二不休,豁了出去,“回三爷,奴婢所言句句属实,敏思确是心口不一对您心存怨念,奴婢有证。本来今夜也该轮着敏思上夜,是她推说病了,才命了奴婢顶上来……香炉的事,奴婢更不晓缘何,嗅着亦是心神迷乱、神思不受控制,这才做出了犯上之举!”

    “三爷,求三爷念在事出有因,开恩饶奴婢一回。”红玉将一应罪过俱推在了敏思头上,“奴婢确有证据。”

    原本以为荣辱端在今夜,也做好了心死从命的准备……但,真当三爷震怒发落她离府,待将担受后果,她又怕得心肝俱颤。

    赵寰双瞳冷寒,睨她一眼,“讲。”

    “奴婢偶然瞧见……”红玉咽了咽嗓子,额上起了密密冷汗,“敏思心存邪念,竟做了小人娃娃藏在屋中,背后……附有您的生辰。”

    “放肆!”

    红玉叩首,“奴婢愿以性命做保,所言句句皆是实情……三爷若不信,一查便可知。”

    赵寰面若冰寒,“掌灯。”

    红玉抖一下,“是。”

    王府不成文的规矩,若深夜掌灯,明如白昼,寝院内上下值夜的下人便知有大事发生,毋需传唤,皆自庭院、门廊候命。

    红玉一盏盏点燃烛灯,一会子后,寝屋内灯火通明。她瑟缩地伸回手,似被烛油烫了一下。

    做完掌灯一事,她回至原地重新跪下,目光落在静静摊洒在地的香灰和香炉上,实在不明白,三爷怎就克制住了欲.念,眼看事情将成,却一刹清明。

    他分明心念敏思,亦将她认作了她,这般情动下,又怎会无动于衷,三番两次的推开她?

    既心念敏思又不愿碰她?如何可能?红玉思忖着一种猜想,只恨得宛如心底滴血……不,区区丫鬟身份,纵使一朝入得了眼,怎生能让主子又念又怜呢?

    借着垂首遮掩,红玉眸中的妒灼之火烈烈焚起,似乎将她的理智灼烧殆尽了。

    外头,夜里当值的下人肃穆无声的聚在庭院。早有人唤起了严嬷嬷,得知主子屋中掌灯,严嬷嬷凝神肃容进内候示。

    “先锁了院门。”赵寰道。

    这个院门,自然指秋水院大门。严嬷嬷猛然一怔,瞧一眼跪在地的红玉,亦心细地看见了那个被拂翻在地的香炉。

    “是。”严嬷嬷出去外面,命着信得过的先去锁院子。已然到了锁院门的程度,想来必犯了惊天大事。

    严嬷嬷是王府老人,见过看过了许多犯上之事,亦见过看过诺多的人因此轻则发卖离府,重则丢命。

    “可要叫了敏思过来?”严嬷嬷道。她也知敏思病着,但终归她是掌院,即便病了只要能爬起来,此般大事还是要在的。

    赵寰将沉香珠子重重掷在几案,“带两个人……先去敏思屋里搜一搜。”

    竟事涉敏思。严嬷嬷心下一惊,意味深长地暼向红玉。

    “是。”

    三爷的意思她听得明白,吩咐带两个人又言语停顿,便暗含着,即便搜着了什么惊心东西,也不能过于声张。就算天塌了,也合该他过目了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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