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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这时,安王和魏氏行至。

    赵明德打回府便肃沉着脸,魏氏忙前忙后,亲自侍奉他换过衣衫,择要禀了赏梅宴上之事,轻言轻语,仍不见其舒展眉峰。

    两人步入大花厅,除太妃外,在场众人俱起身问安见礼。

    小刘氏紧张地垂首,唯恐打翻茶盏一事被赵明德瞧见。

    单单她受斥无妨,只是当下局势,就怕这赵地之主觉着她和赵辙夫妻不和。平白为高悬头顶、俱想谋得的世子位,为赵辙欲取此位而节外生枝。

    然,两厢凑巧。

    就在太妃轻斥一句后,小刘氏刚仪态端方的坐好,赵明德和魏氏正好行至。

    碎盏一幕,自然落入眼中。

    赵明德并未理会,仍肃沉着脸径直走去首座,扫一圈众人后,才道着“起”。

    魏氏朝小刘氏掠去一眼,继而紧随赵明德入座。

    “请王爷点戏。”戏班主事人跪捧戏册。

    魏氏接过戏册转呈赵明德,“不若点一出《战金江》?”此戏乃前朝所创,说的是前朝政权初定上京,时朝中镇安将军为阻击南岸据地称王的乱臣,诱敌过岸,伏击中途,大破乱贼军伍。

    又因镇安将军乃大忠大义之臣,甚得赵明德敬佩,而如今天下局势又惊人相似,齐地蠢蠢欲动,《战金江》一出早迟上演,且更为赵明德心头之重……

    如何,都该合心意。

    赵明德应允,并接了戏册递向太妃和赵云澜,“姐姐素知母亲喜好,还是姐姐看着点一出。”

    赵云澜轻笑,命人将戏册送至赵寰席案,“只要三郎心喜,母亲便心喜。”

    “让三郎点吧。”

    这举动一出,在场众人神色各异,刘庄二妃直接蹙了娥眉。可再有不甘,此场合下也不容情绪过于外显,转瞬间众人皆敛藏好神色,面带平和。

    赵云澜性直,此番举动会引起甚么猜想,本非她所在意。且,让赵寰点戏亦是她有意为之。

    一出《战金江》,倘若烽火真真燃起,赵齐相争……赵寰点戏,便蕴含着接掌赵地之意,隐射那明争暗夺的世子位,本该赵寰所承。

    赵明德心头不悦,可奈何是自家嫡亲长姐,不好拂了颜面。

    敏思手捧戏册,只觉着如有千斤。

    赵寰轻扫一眼,对赵云澜道:“《战金江》已是不错。”

    “打打杀杀的,不能换些儿女情长?”赵云澜口道不好,心下却满意。魏氏替她王弟点《战金江》乃投其所好,亦眼掌大势,赵寰复点此戏,则隐隐含有宣战、接战的意思。

    “那些么,自该留给几位妹妹。”赵寰将话递回去。

    赵云澜笑而不语,命人把戏册送至刘庄二妃的案头,待三位姑娘也勾点一番后,戏台幕起,一出《战金江》铁马金戈壮然鼓响,宴席才算正式开始。

    敏思被戏台的情绪感染,心头豪情澎湃,亦隐隐担忧。

    心想……

    若真有一日,那戏台的镇安将军换做了赵寰,九死一生,身负战伤,她恐是要心忧如焚的。三爷这样矜贵,如何能吃下那战场奔劳?素来日日换几身衣衫的他,又怎去忍受血腥漫天,一身污浊……

    但她同样明白,那或许,是他生来既有的肩负之责。

    那些战死沙场的无名兵士,更乃守护家国的英雄。

    一出《战金江》瞧得她心乱如麻。

    再一次,心底有嫩芽萌发。亦再一次,被主人至根狠狠翻搅倾覆。

    敏思眸色深深,回想起上晌在雪苑初离赵寰后的心境,无法克制的不去思他念他,仿若自个儿一颗心已长在了赵寰身。心心念念即起,她便如迷失山峦的麋鹿无方无向。

    不怕荆棘遍地,只恐前方万丈悬崖,一旦踏出便无回转。

    随着《战金江》终,敏思亦敛神垂首,收起飘飞如絮的思绪。

    《战金江》乃赵明德的心头好,故这一出,在场众人俱神色肃穆竖耳静听。待换上下一出,众人才稍稍舒展了神色。

    刘庄二妃一派和气,谈着赏梅宴上中意的青年才俊;三姑娘赵兰影无事也要寻出三分不妥,一来一回的,笑着和二姑娘言语交锋。

    右侧席案的三位王府小姐,只赵兰絮既无心观戏,且心头不安。

    怯怯地朝赵寰处觑一眼,绞着掌中巾帕。在来之前,她那天子骄子的三哥哥,遣了玉髓到采蘋院,言说让明日去思园见他,还不允敏思知晓。

    纵是再愚钝也明白,定要过问小藏书阁之事。

    她心忧甚极,不知该如何应对,既不敢得罪刘妃和赵辙,更不敢敷衍赵寰。眼望着席案上精致的菜品,却无半分食欲。

    一连声儿轻咳,待挨过几出戏目,即起身向魏氏道罪,“母亲,小六身子不适,想回去歇着去。”

    魏氏倒也怜她,“已养了一二月,怎的还不见好?明儿我让谢圣手去采蘋院,替你再诊一回。”

    大医谢圣手,乃专门为王府三位大主子和她三哥哥请平安脉的,连刘庄二妃都无此殊荣,凡伤病亦不敢请,何况她与她姨娘这般无足轻重,“回母亲,小六身子已好许多,待再喝几帖汤药便该无碍了。”哪敢劳请谢圣手。

    且明日要去思园。

    对赵寰,她向来既敬又惧。

    “让谢圣手走一趟,总这样病。”赵明德掠过赵兰絮,瞧着她那病瘦的似能被风吹走的身子,皱起眉头。

    赵兰絮垂目,“谢过父亲。”

    若说对赵寰是既敬又惧,那么对赵明德除了甚敬甚惧之外,还有无比的生疏。她这位父亲,一年内拢共只在家宴见面。而她姨娘,因常年病着无法参加家宴,一年更见不着半回。

    她常想,有这样一位高高在上、日理万机的父亲,生在外头人之羡艳、恨不能削尖脑袋入内的王府,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姨娘李氏所出本非她一人,在她之上、三姐姐之下,有一对双生姐妹,可惜年不过六岁便早夭了。

    也在那年,她姨娘母家开罪了刘氏。

    刘氏前军中的一个将官看中了姨娘堂妹,强娶下,那位姨母羞愤投湖而死。她外祖时任京兆少尹,又是个眼内揉不得沙的,拦父亲在城门口,一状告在父亲跟前,引着律法狠狠申斥了那将官。

    将官自被严惩,但外祖也犯了父亲忌讳。偶听姨娘说,那时三地初定战火方息,正逢百废待兴,千重万重都比不过百姓安居,外祖身为京兆少尹却当街告状,过于不晓通变,狠扫刘家颜面不说,还引得民意沸腾。

    事后,再不得父亲重用。

    在刘家权势下,终不得不辞官隐退。

    那时,姨娘既有丧女之痛又受刘氏欺凌,两厢重压,日日悲痛不得疏解,便落了病根。

    赵兰絮不知,透过她的容貌父亲可会念起她姨娘,哪怕只有瞬间。

    福身告退。

    在夏舒虚扶下走出章台院,她深深吐了口气。

    暮色笼罩,王府各处的楼台殿宇显得影影绰绰。寒风微微,赵兰絮小脸发白不断的轻咳,念起明日思园之行,娥眉紧锁。走过会子,只见有一道疾行的人影从前头过来。

    “那是?”

    夏舒看了看,“倒有些像大小姐。”

    待人影走近,赵兰絮迎上几步,“还真是大姐姐。”

    “小六?”早已出阁,嫁作了好些年庄家妇的王府大小姐——赵兰晚,双眼通红。望见赵兰絮,她停下急切地步伐。

    “大姐姐你……”

    从不离视线的儿子小庄环未带,只一个贴身丫鬟,走得这样匆忙,又双眼通红似狠狠哭过……赵兰絮轻握住她手,“是庄家?”

    说着,赵兰晚的眼中便落下泪来。

    “他们敢!”赵兰絮性子虽怯柔,但对待心头在乎的人,纵豁出去也是要护着的。

    赵兰晚乃庄妃所出,与三姑娘的性子相比要温柔平顺,且喜简不喜奢,素来很顾念着赵兰絮。在赵兰絮心头,她大姐姐是唯一真真正正拿她作亲姐妹的人。

    便如她,尽管在王府微不足道,但作为父亲之女尽管庶出身份,也不是外头能随意欺负的。

    “小六陪你去见母亲。”

    “你身子弱,快些回去吧,莫让这寒风吹出了好歹。”赵兰晚轻拭眼睛,“姐姐没事,不过是思家了回来住些日子。”

    赵兰絮握紧她手,轻摇头,“让小六陪你。”

    赵兰晚眼泪滚滚落下,“真的没事。”

    “大姐姐……”感受到手背滴沾了眼泪,赵兰絮十分担心。

    大花厅内,一出戏终又一出戏起。演的是贫家小子寒窗苦读十载,待状元及第抛却糟糠原配,另娶权贵女儿,在平步青云后事迹败露,遭人弹劾,最终悔不当初自食其果。落得问斩法场的故事。

    此戏情节错落,激人愤愤不平,自排演以来在上京甚为火热。

    赵兰晚姐妹入内时,台上正演到最精彩的夫妻对峙,只听糟糠原配唱道:“忆起当年……泪难干!肝肠断!恨上心头……你你你!嫁你这负心花郎汉!”

    “只害我熬瞎双眼……添灯油!缝衣衫!”

    赵兰晚泪流不止,碰地跪下,“父亲!请为女儿做主,女儿要同庄海荣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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