Ⅲ
你催促着他盖好章，把那从未有过的入境记录做成真的。
才表露了心意的青年却不大愿意这么快就结束流程放你离开，他仔细问了你的习惯，伪造了一份堪称完美的清朝女赴美留学工作的记录。
完美到你看了，都忍不住怀疑自己在这个时空的登录点是不是记错了的程度。
果然不论是哪个时空，什么国籍，编材料的人才是真的强。
多亏了他根据你的习惯精心编造了一份记录，拿到手反复看了几遍，你很快就把自己的经历记住了，保证以后不论是谁来问都无懈可击。
大概是先前提问习惯时你表现的很配合，让他生了更多的小心思，以至于最后拍照的时候塞缪尔·罗素突然不那么专业了。
他不停地要求你笑一笑，别眨眼，指挥着你向旁边挪一点，捋一捋耳鬓垂落的发丝……
折腾好几遍，都没能成功。
塞缪尔·罗素总是摇摇头，眉眼间带着些懊恼地说，“刚没拍好，再来一次。”
你看着他百般挑剔的样子，一时间也有些搞不清楚他究竟是真的不满意这些照片，觉得没有记录下他心上人万分之一的魅力，还是故意拖延时间想多和你待会儿。
这么猜测可不是你习惯自作多情，你原本也不是会随便把追求者的一举一动都解读成讨好献媚的人。
要知道前不久你还觉得老洛克菲勒那些堪称挑逗和办公室骚扰的行为是无意识的呢。
在没穿越之前，你从没觉得现实里的男女之间，真的会有这么强到离谱的吸引力，能够跨越阶层，民族，打败一个人与生俱来的傲慢，信仰，让他们清醒地沦为感情的奴隶。
是的，你认为洛克菲勒父子还有罗素兄弟的表现，像极了你在现代时常见到的，被文学作品中至高无上的爱情俘获，甘愿改变自我去迎合，献身爱情的奴隶。
你对这种堪称受虐狂的行径没法共情哪怕半点。什么情啊爱啊，都抵不过完整的自我。
你从未看轻真挚感情的份量，但说实话这样倾尽心力地迷恋谁，本就是个沉重的负担。
这负担甜蜜与否你并不清楚，但你知道那些自以为献身爱情的人，大多并没有得到她们想象中的美好结局。
燃烧自我只能得到一个自我欺骗式的爱情？你才不愿做这么跌份的事。
爱你的人，不论他们是爱你的率性真诚，想要靠近你放松心神，还是受荷尔蒙吸引，沉迷于你的外表，你都无所谓。
小明的爷爷为什么能活一百岁？
除了不管闲事之外，他肯定也不会白白自我感动。
你不觉得被吹上天的爱情是什么好东西，简单的合伙式爱情不如单身快乐，而那种爱情原教旨主义者，信奉爱情，献身想象的人你也不怎么敢随意招惹。
被爱情洗脑的人发现真相后，绝对会发疯的吧？你可不想成为新闻报道中被丈夫杀死的某某人。
你原本避之不及的人，在穿越后一下子跳出来四个。洛克菲勒父子，罗素兄弟没有一个是好惹的。
但这并不是你想避开就能避开的。就如同眼前这位换了冷意不屑的表情，恨不得借着拍照留你聊天到傍晚的塞缪尔·罗素。
青年皱着眉在几张照片里挑挑拣拣，似乎觉得哪一张都不合心意。
他身上那种原本让你颇为忌惮的疏离冷漠，视你如同掌中之物的高高在上散了个干净。
只剩下被执迷不返的爱情进一步俘获，放下底线之后的真正的温和。那种平和，不是出自名门世家培养的礼节性质的客套，而是寻常如同家人一样自在的相处模式。
他好像不记得你是他向来鄙薄的华人的一员，看他现在这副样子，你甚至觉得塞缪尔·罗素已经不再视你为华人的一员了，那你算什么？被美国蓝血贵族认可的名誉美国人吗？不要太搞笑了。
一瞬间仿佛幻视了小胡子搞出来的名誉雅利安人，你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你……”
你皱起眉，想要说什么又不知道从哪儿说起，却被一直磨磨蹭蹭试图多和心上人待会儿的青年误解了你的意思。
“很快就好了，”塞缪尔·罗素摆弄了一下那台老式相机，刺目的白光一闪而过，你克制住自己眨眼的想法，就见他招呼你过去看照片。
折腾了这么久才拍出来一张，你倒也好奇究竟把你拍成了什么样。
Ⅳ
可当你过去看照片时才发现塞缪尔·罗素招呼你看照片的位置有多巧妙。
办公室桌椅是设给一人使用的空间，多加进去一个你，位置紧张了很多，你几乎是半靠在他怀里看照片的。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毕竟是你自己好奇这老古董相机能拍出什么照片，没道理只怪他一个人。
但只要稍微偏头就会碰到他的嘴唇，躲得快一点也会擦上他的侧脸……这就怪不得你怀疑他的心机了吧？
你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直看得他略微不自在的动了动手指。
但他始终没有后退一步，依旧站在一个近到几乎可以说是和你耳鬓厮磨的位置上。
半弓着身的姿势很费劲，再加上被他吹在耳侧的呼吸弄得不怎么自在，你索性坐了下来，却没想到站在你偏后方一些位置的塞缪尔·罗素不闪不躲……或许，还故意向你正后方挪了一点？
这直接导致本该坐到椅子上的你直接跌坐到了他的腿上。
造成这一切的青年在你的注视下一寸寸烧红了面容，就连露出制服之外的那一段脖颈也没能幸免的红了个通透。
他好像突然反应过来自己都做了些什么，慌乱的想要起身逃离，却被你稍微用了点力气就压倒坐了回去。
你敢肯定自己绝对没有那么大的力气能按住一个肌肉线条分明的青年，他如果真的想跑，早就窜到你看不见的地方去了。
眼前这个被你按住胸口，呼吸急促地半仰着头看你的青年，真的没有学习欲擒故纵的招数吗？
你原本还记恨他之前那些疯魔一般的行为，不想和他多说什么，只打算拿了补全的文件记录尽早离开，这会儿却也被勾起了逗弄他的心思。
“你跑什么？”
听到你的问题，他挪了下视线，越过你看着旁边墙一声不吭。
“不回答的话，我就走了？”
你刚要把按在他胸口上的手抽离了些许，就被他拉着手按回到了原处。隔着衣服和皮肉，那颗扑通乱跳的心在你的手掌下跳得紊乱。
就好像这个一边不愿意你离开，想尽办法留你多待一会儿，一边又羞窘到不肯开口解释的青年是全心全意地爱慕着你，不曾有过半点异心。
但你知道只要他还惦记着那个愚蠢的白人至上主义，还将所有华人都视为寄生在美利坚身上的吸血虫，你就永远不会被认为和他拥有着平等的人格。
不论他表现的多么像是情窦初开的青涩青年，本质上他还是视你为低人一等的民族，远比这个时空常见的男女不平等还恐怖。
塞缪尔·罗素习惯的是美利坚上流社会那种视妻子为私有财产的爱情模式，这一点就已经够让你反感的了，他坚持的思想会让这种反感进一步升级。
你可以想象对于塞缪尔·罗素来说，他是克服了多大的心理阴影和自我厌弃才说服自己正视感情的。
你这么想可不是为他的付出辩解，感动嘛或许有，但绝对不多。
毕竟他所谓的付出，对你没有半点帮助，反而会带来更多饱含恶意的注视。
骗走人尽皆知的保守派家族的大少爷的心，你不用想都知道会引起多么大的风波。
那些可能来自于未知者的针对，甚至是买凶刺杀。
所以说你是真的不想搭理自以为付出了很多的人的感情。
特别是百年前美利坚社会上的绝大部分白人，不论他们有没有民族主义，都会认为你是这样一个有为青年的污点。
你厌恶被无关的人或事拖累。
“你还没有答应我……”
你有些不耐烦地截断他的话，“答应你什么？”
“任何事都试着去做”，你模仿他之前回答你的口吻，“试着？我从不信空头支票，更何况你连准话都不肯给一句。”
“洛克菲勒还敢冒着被当成傻子的风险，到处说他有要成为我家庭成员话，你敢吗？”
塞缪尔·罗素半晌没回答，你不想再和他浪费时间，抽开手拿了盖好章的记录文档就走。
快要出门的时候，被落在房间里的青年恹恹地说，“魔鬼。”
“你说得对，”你冲他一笑，稳稳地关上办公室的门，“无信者是自己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