Ⅶ

    在他的注视下，你实在是说不出“没错我宁愿去找你的老父亲，也不和你在一块”的话，只好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

    方才还一副正经模样的小洛克菲勒瞬间松了那股劲，不再紧盯着你要一个不会跟他父亲的承诺，又成了先前那副懒洋洋的模样。

    他似乎觉得在这场心上人争夺赛中唯一值得警惕的对手只有他的父亲，却忘了你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什么可以任意摆布的奖品。

    不选他父亲，就会选他了吗？

    你笑着同他道别晚安，摆脱自来熟又自认为自己人的小洛克菲勒，选择放空自己睡个好觉。

    第二天早上吃早饭的时候，在餐桌上你只看见了年长的那位洛克菲勒。

    察觉到你试图寻找另一位洛克菲勒去哪儿了的视线，他也没把情绪表露出来，依旧是不动声色的样子。

    姜还是老的辣，要是换了和你同龄的那位，恐怕非得要你说出个什么才肯罢休。

    他不提，你也不主动说起。

    不要说今天早上你试图找年轻的那位洛克菲勒被他发现了，你敢打赌，昨晚小洛克菲勒来敲门说了什么，他也一清二楚。

    你可还没想好该找什么理由糊弄对方，真的惹急了，让他把你关在私人海岛上，那可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直到现代，美国政商界萝莉岛的传言都沸沸扬扬不知道真假。你可不想挑战百年前表面上像是体面人的他。

    再往前推百年，什么以自身做播种机勤勤恳恳繁育黑白混血后代，以增加庄园劳动力啦，拔黑人奴隶的牙做牙套之类的事层出不穷。

    这会儿反华风潮正盛，20世纪的国人可是真的觉得放眼世界华人恐成下一个印第安人的。

    这些个表面上的文明人，私底下动起手来有多黑心，你是一点都不想知道。

    因为是带薪陪老板吃饭，你慢悠悠解决了早餐，端着茶杯时不时抿一口，深觉得这才叫享受生活。

    之前几个月你的劳碌奔波，感情都是在替天天坐下慢慢喝早茶的洛克菲勒一家负重前行。

    能正大光明的偷一会儿懒，你才不会主动提起已经超过上班时间了。

    “昨晚休息的还好吗？”

    冷不防听到洛克菲勒的问题，你咽下刚噙入口中的茶水，表示自己一切都好，洛克菲勒家族的庄园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富丽堂皇。

    听到你的回答，他流露出些许满意的神态，“那么……你答应做我的妻子了？”

    你差点被茶水呛到，咳嗽着顾不上回答他的问题，只好连连摆手否认，生怕晚一步他就会误解。

    “我不明白，”洛克菲勒口中说着疑惑，神态动作却毫不动摇，坐在餐桌主位的身形像是块在狂风暴雨，海涛翻滚下依旧岿然不动的磐石。

    “你不肯给我一个肯定的答复，却也不像答应那小子的话一样拒绝我。”

    “左右摇摆，往往不是觉得到手的好处不够多，就是两边的好处都想要。”

    “你是个聪明孩子，不要让我失望。”

    他说完这话，和管家嘱咐了几句，就要离开庄园。当你想要跟上去的时候却被管家礼貌的拦住了，说洛克菲勒先生交代过要好好招待客人。

    你不知道该怎么辩驳，只能看着载着洛克菲勒的帕卡德驶离庄园，很快就在你的视线里消失了。

    待在庄园里的时间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熬，管家忠实的执行了洛克菲勒的要求，你确实被好好招待了一番。

    现代网络上总有吃饱了没事干的网友讨论，到底是现代普通人的生活更好，还是以前那些皇帝贵族们的生活更好。

    不少人信誓旦旦的认为时代的进步足以打破阶层享受，哪怕是现代的普通人也远比以前的人过的舒服得多。

    在今天之前你也是相同观点的拥趸，今天之后你才发现笑话农民认为皇帝皇后拿着金锄头锄地是笑早了。

    你可不就是新时代的农民，在以自己的常识去揣测上个世纪上流社会的奢靡享受。

    技术井喷式的爆发并不足以抹平阶级贫富差距，即便是百年后的你也不可避免的被二十世纪美国上流社会的享受水准晃花了眼。

    洛克菲勒留你在庄园里感受这些是在想什么？他是觉得你不肯答应他，是还不知道冠上洛克菲勒的姓氏意味着什么吗？

    你现在的确明白了，但你依旧不愿意。

    这倒不是因为你是什么富贵不能淫的大丈夫，只是和答应他之后世俗法律对妻子的要求相比，这些享受瞬间变得没什么意思了。

    Ⅷ

    洛克菲勒有句话说对了，你并没有爱上他非他不可，那么是不是答应他就只是一个简单的平衡问题。

    也就是他说的左右摇摆。

    不过你是在心底衡量得失，他却在暗示你不要想着在他和他儿子之间左右逢源。

    若论起得失……

    倘若嫁给他，你就得应付城府深沉的丈夫和不怀好意的好大儿，要依照美国上流社会的惯例频繁参与毫无意义的宴会社交，还要注意会不会有更年轻的小情儿试图把你变成离异的，极大可能无法自然死亡的前任……

    失去的太多，让你对他的提议毫无兴致。

    只是碍于有所求——你还指望着他给你办好入境文书，至少不要做个黑户，再加上他对你的迷恋颇有些病态的执迷，你拿不准拒绝后他会不会翻脸。

    以上种种叫你不得不昧着自己仅存的良心虚与委蛇，试图在左右为难里找到条更好的出路来。

    如果洛克菲勒只是借着把你留在庄园里的机会，向你展示应允后你能得到的一切，那你总有把入境文书拿到手之后跑路的可能。

    如果他像孔雀开屏一样给你展示他的财力只是顺带，那你就该焦虑自己会不会被他圈在庄园里，从此社会性死亡了。

    想到这里你完全失去了享受的兴致，忧心忡忡地在花园里来回踱步。

    直到当晚洛克菲勒再次出现在庄园里，带你去参加晚宴时你才放心了一些。

    来参加晚宴的女士们衣香鬓影，先生们衣冠楚楚，在音乐的伴奏下或者携手翩翩起舞，或者在角落里聊天调情。

    你借口不会社交舞摆脱了洛克菲勒，自己一个人待在晚宴的角落里吃甜点放空。

    这边光线昏暗，又摆了好几捆花在圆桌之间，即便宴会上人流来来往往，却也没什么人注意到你，是个绝佳的躲懒的位置。

    这样的隐蔽也让怀着同样目的走过来的一对兄弟没有发现你的存在。

    他们匆匆摆脱了淑女们的气味各异香水和交叠连绵的裙摆，摆脱了贵妇们打量佳婿的目光，相像的脸上都是松了口气的样子。

    同样都是来躲懒的人，既然他们过来时没注意到你，你也懒得过去打招呼，只当他们不存在。

    可惜你想当他们不存在，他们交谈的声音却全都进到了你的耳朵里。

    于是你被迫知道了这俩兄弟是罗素家族的一对堂兄弟，更有书卷气稍年长一些的是塞缪尔·罗素，更沉默严谨活像是刻板印象里的德国人的是威廉·罗素。

    不过这两人可不是德国人，罗素家族是早登陆北美的“五月花”移民的家族之一，整个家族都在新英格兰地区深根。

    他们是典型的美国蓝血贵族。

    你听了一耳朵美国上流社会的绯闻八卦之后，这两人开始埋汰起那些“平民出身的暴发户  ”，什么石油大亨洛克菲勒，之前从未听说过这样的姓氏，和他们联姻的奥德里奇家族丢尽了精英门阀的脸。

    是了，在二十一世纪威名赫赫的洛克菲勒家族，这会儿还没在上流社会那里洗干净身上的泥巴，走到哪里都会被喷一句暴发户。

    想起自以为人上人的小洛克菲勒那副骄矜自持的样子，你只觉得有些好笑。他知道他以为的自己人是怎么看他的吗？

    你没忍住笑了一下，轻微的噗嗤声并不明显，却还是被两个罗素听到了。

    “偷听可不是绅士该有的行为……”拨开摆在圆桌间做装饰的花卉，看到你的一瞬间塞缪尔·罗素改了口。

    “也不是淑女该有的行为。”

    “但一起过来聊聊天就算不上偷听了。”

    你应下他的邀约，起身坐到了两兄弟旁边的座位上。心里暗叹这么会说话又不用有色眼镜看待亚裔的美国上流社会年轻人，你还是头一回见。

    “说起老洛克菲勒，据说他今晚带了个华人女伴参加晚宴，还到处和人暗示她会是洛克菲勒家族的新成员。”

    两个人笑成了一团，就连表现得很沉稳的威廉·罗素都没忍住。

    你是真的笑不出来，他们说笑的那位女主人公，十有八九是你。

    这年头能参加美国上流社会的宴会的华人几乎没有，再加上洛克菲勒家族这个限制，不是你才怪。

    你沉默着，尴尬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见你不为所动，两个罗素也感觉到了不对。

    “你也是华人？”

    提问的塞缪尔·罗素眼底闪烁着莫名的意味。